《一个治愈的故事》一根笔杆子

62、地下6

　　宁楚林直接去了茶馆，把名单交给姜晓龙：“有人供出来了地下党的名单，天明才被抓的，这是供出来的所有人。给我安排一辆车，这几天天明有可能有机会逃出来，我需要接应他。”

　　姜晓龙立刻发送电报，名单都交出去后才松了一口气，对宁楚林的请求又陷入沉思：“如果你去接应他，无论成功与否，只要他跑出来上了你的车，你就会暴露。”

　　宁楚林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天明为了他们牺牲这么多，他就算再置身事外也不能见死不救。

　　宁楚林皱着眉头，片刻便看破了姜晓龙的想法，厉声问道：“你要放弃他？”

　　姜晓龙垂下眼睛，不去看宁楚林，声音却非常冷静：“就算你们成功了，也再回不了南京，甚至会被全国搜捕。”言外之意，为了救出来一个活的天明，而葬送掉宁楚林这个身手极好的合作对象，不划算。

　　姜晓龙残忍地说：“你今天其实应该杀掉他的，天明知道太多了，万一他招供，对我们是灭顶之灾。”

　　宁楚林想起天明在囚牢里说的话，心里一寒，天明舍生取义，无畏自杀，而他的同志是半点留下他的心思都没有，只想用他的死来守住秘密。想到他晚上看到的被折磨得没有人形的女人，自己冒着风险也要为天明制造机会逃跑的医生，以及他亲眼目睹被枪毙的四个地下党，他只觉得心寒。

　　宁楚林盯着姜晓龙半晌，冷声问道：“你的组织，就是这样对待被抓的同志吗？”

　　姜晓龙笑着摇头：“他们一定会救，但天明会理解我，我们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宁楚林说：“那是你，不是我。天明只要能跑出来，我就能倾尽全力带他出南京城。”

　　姜晓龙无奈叹气，宁楚林执意要救人，那他也没有办法阻拦，且只能依他所说，给他安排车。不然不仅天明救不出来，宁楚林也会死。

　　更何况，不谈家国大义，姜晓龙是最希望天明活着的人。

　　“你跟我去一趟书店。”

　　达布星贵受宁楚林嘱托，一直留在书店没有下班，书店比家里离特务处近得多，宁楚林担心晚上的行动如果出什么事，好歹有个人接应。

　　宁楚林没有开书店的灯，在黑暗中对二人说：“我带你们看个东西。”

　　他第一次对人展示他的密室。

　　达布星贵虽然满腹疑惑，却没有出声，老板需要让他知道的事情会主动告诉他的，而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问了也没用。达布星贵之前便隐隐察觉，老板不是个普通人。

　　宁楚林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这是我这些年所有杀过的人，包括汉奸、日本特务，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总之先交给你。”

　　姜晓龙翻看着书里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名字，暗暗心惊，死在宁楚林手底下的人远比他想象的多。

　　宁楚林又踢出来墙角的箱子，打开的瞬间，姜晓龙和达布星贵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明天只会带我需要的枪支弹药走，估计我也回不来南京了，其余的交给你，你们应该会需要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从日本人手上得到的。”

　　姜晓龙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一箱军火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与此同时，他又得重新估量宁楚林的本事，能攒下这么一箱军火的人，能量不容小觑。

　　宁楚林这才对达布星贵说：“姜老板是地下党，我跟他是合作关系，现在有个卧底特务处的地下党被抓了，他有可能能逃出来，我需要接应他。但这样一来，我的身份就会暴露，南京是不可能呆得下去了，说不准全国都会通缉我。达布，你就跟着姜老板，这段时间先别冒头，等风声过去让他安排你，无论是留在南京还是去哪个城市。”

　　“我想跟着你。”达布星贵语气坚定。

　　宁楚林一愣，劝说道：“我到时候带着个伤员，八成是亡命天涯了，非常危险，你没必要跟我冒这个险。”

　　“你收留了我，我就跟着你。”达布星贵不为所动。

　　宁楚林叹了口气，他确实需要一个帮手，便点头同意了。

　　“我会和组织上汇报的。”姜晓龙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天明知道和组织联系的方式，你们安全了一定要取得联系，万一天明出了什么意外，你随便在哪个城市，想办法认出来个地下党同志，都能帮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是最重要的。”

　　宁楚林点头应下了，犹豫半天才说：“如果你以后有怀疑的时候，想想我之前跟你说得话，铁屋子、读书人和农民。”

　　宁楚林知道姜晓龙实在是太爱这个国家，而他又是个读书人，当下不显，但日后到了和平年代，姜晓龙未见的不会对一些错误的决策产生怀疑。也许他能忍过大|跃|进，但文|革呢？宁楚林无法想象，姜晓龙如果能活到那时候，会是怎样的崩溃。

　　到底相识一场，他不能告诉他以后的事，却可以事先隐晦地预警。

　　宁楚林第二天一早就在离特务处最近的宾馆定了个临街的房间，只要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特务处的门口，他与达布星贵轮班在宾馆的房间里守着，书店索性也不开了。

　　第一天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第二天晚上，特务处里边才传来了枪声。

　　正是宁楚林在守夜，他忙推醒睡觉的达布星贵：“我们走。”

　　二人小跑着下楼，达布星贵开了车——姜晓龙给安排的。宁楚林则一身黑衣站在车侧，随时准备接应天明。

　　天明跑出来的动静到底是大了，枪声惊醒了特务处的人，他拖着伤体根本跑不快，便干脆劫了一辆车，横冲直撞，这才破开特务处的大门跑了出来。

　　车头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宁楚林抬手给了追在后面的人几枪，大喝一声：“上车！”待天明跑上车后，宁楚林便叫达布兴贵开车，并通过车窗，送了身后追击的特务一个手榴弹。

　　“立刻出城。”宁楚林果断说。

　　“我其实没想到你会来救我。”天明在车上沉默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开了口。

　　“那你还跑？”

　　天明苦笑：“万一能跑出去呢？就算跑不出去，我也有自杀的时间，划算了。”

　　宁楚林不解：“你就这么不信你组织上的同志会救你？”

　　眼下他们三个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天明便不再隐瞒什么，他低低笑了笑，牵动到身上的伤又龇牙咧嘴，表情变化几次才说：“我叫姜振，这是在特务处的名字，是后改的。在组织里，所有人都叫我天明，这是我的代号。而我一开始的名字，叫姜晓天。”

　　所有先前在宁楚林心中未经细思的疑点都有了解释，在第一次见到天明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声音耳熟，仔细想想，他和姜晓龙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只是后者清亮些。而姜晓龙为什么一开始放弃营救天明，在宁楚林坚持营救后又二话不说为他们提供帮助，这前后的态度转变，无非是利益与亲情的博弈。

　　“你和姜晓龙是？”

　　“我是他哥哥。进黄埔军校前，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所以我一早就知道他不会救我。”姜晓天失笑，“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这其实……”

　　“打住。”宁楚林截住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你弟弟没少给我讲大道理，我跟你们只是合作关系，救不救，不在你们的命令，在我的心情。”

　　姜晓天问：“那你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偏要把自己搭上了来救我？”

　　“那当然是——好啊。”宁楚林在说话的同时摇下车窗，对着后面连开三枪，厉声说道，“达布，开快点，闯出去。”

　　宁楚林连杀两个看守城门的士兵，闯出了南京城，同时在后面追兵也出了城的时候，又往后扔了一颗手榴弹。

　　开出去十里路，达布眼睛厉害，发现前方停着一辆车：“老板，前面有车。”

　　宁楚林的神经高度紧张，枪口已经伸出了车窗。那辆车的车灯突然亮了，车窗里探出个头：“宁老板，是我，快上车！”

　　却是茶馆的伙计。

　　宁楚林松了口气：“达布，把车停路中间，扶天明下车。”他自己则是在包里拿出个定时炸弹，设置好时间，才钻进了伙计开的车。

　　“老板说你们要是一路开那辆车，一定会被通缉，就让我在这接应你们，把你们送去下一站，你们再换一辆车，多换几次就安全多了。”

　　宁楚林瞥了一眼姜晓天，他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对兄弟到底做不到嘴上说的那么铁石心肠。

　　“我们去哪里？”

　　“我送你们到镇江，那里还有我们的人接应。老板交代，到了那边之后，天明去上海，蒋老板和达布随你们的愿。”

　　“你想去哪里？”宁楚林问达布星贵。

　　达布星贵一路上也在琢磨，起初他想一直跟着宁楚林，但不光是因为宁楚林在南京城的收留之恩，也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来。他不图什么宏图伟业、青史留名，只想报仇、打日本人。

　　可当下宁楚林显然不准备与姜晓天同行，他便开始犹豫了。达布星贵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没有宁楚林那样的身手，跟着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在逃亡的时候甚至是个累赘，不如做些传递消息的事，或者干脆上战场。

　　宁楚林看达布犹豫，便道：“不着急，你到了镇江再决定也行。”

　　达布星贵点点头，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