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治愈的故事》一根笔杆子

57、地下1

　　“宿主投放中——”

　　这是难得一次没有在床上睁开双眼，宁楚林意识清醒时第一反应就是疼，他晃了晃胳膊腿，撑着地坐起来，打量四周环境。

　　这是个非常窄小的密闭空间，有一张书桌，案面上干干净净，顶上有个昏黄的灯泡，墙角堆着两个木箱子。

　　这绝不是现代时空。

　　宁楚林一瞬间做出一个判断，随即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他的腹部与手臂各有一处伤口，胳膊上是个皮外伤，而腹部则是枪伤，在他来之前原身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一旁的地上扔着镊子与夹出来的子弹。伤口还没有包扎，大约原身在取出子弹后就昏迷了。不过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已经止了血，只是腹部的伤口很是要命。

　　“记忆加载中——”

　　依托原身的记忆与宁楚林的常识，他先撕开了衣服，用布条把腹部的伤口裹上，然后勉强站起来，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纱布和药品，这才坐在椅子上仔细处理伤口。

　　起初宁楚林是下不去手的，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他本身从来没有给自己处理过这样严重的伤口，还没消毒，就可想而知疼痛度。但当他真的将酒精蘸上伤口的时候，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疼痛。

　　原身对伤口与疼痛是习惯了的。

　　处理完伤口，保障好生命安全，宁楚林才回过神来琢磨原身的人生经历。

　　原身明面上的身份是个书店老板，实际上是个杀手，他没有任何组织党派，一向只杀自己觉得该杀的人，绝大多数是日本人。

　　原身走上杀手这条路也与日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家以前是做官的，后来家道中落，父亲便干脆做起了生意，买卖不大，刚好养活一家人。他家以前住在一个小城里，父亲是城里头唯一有文化的，做生意与人打交道多了，又学了两句外语，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便被盯上了。

　　父亲毕竟年轻的时候读了不少书，也见证这国家经历了不少大事，因此日本人一盯上他，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果断让以为老仆人带着儿子南下，将他托付给从前的一位朋友，让他学武艺、学枪械。父亲的直觉是正确的，在宁楚林十六岁那一年，全家便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

　　原身与日本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后来东三省沦陷，国仇与家恨，原身便索性当了杀手，仗着身手好，从日本人手里抢得枪支弹药，再反过去杀日本人。

　　这是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教他武艺的师父秦叔曾建议他参军，上战场杀日本人总比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来得好。

　　只是原身拒绝了，少年时便背井离乡，后来随秦叔辗转过不少地方，漂泊的经历让他多疑，很难相信任何人、任何组织，他听过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每个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可这国家却还是这样，没有更好，只有更差。

　　原身知道，他这样经常杀人的人，更需要自保，因此开了间书店，将自己伪装成个文弱书生，同时也能近水楼台，平日里多读读书，以防杀戮过重影响心性。此外，他也甚是喜欢读那些将社会黑暗惨绝一面原原本本展示出来的文章。

　　如今这节骨眼，便是原身一次行动时大意了，他过于沉溺于开枪杀死日本人的快感，而忽略了暗杀之外的危险。他挨了一枪，又受了刀伤，这才干掉那一队日本人，确保每一个见过他长相的人都死了。

　　他的书店里有个密室，隐藏着他所有与杀手这个身份相关的东西，枪械、药品，以及最重要的：一本记录了他杀了多少人的名册。名册上每多一个名字，他心里便更痛快一分。

　　宁楚林理解原身的行事方式，却不认同。毕竟他是个有历史常识的人，虽然对民国的历史不甚熟悉，但他至少知道，这时候如果加入gong|chan党，是能对这个国家有益的。只是宁楚林并非激进的人，兼之受原身影响，对党派也没有太强的执念。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养好伤，并且有隐藏好身份。

　　原身杀的人非同小可，是日本一支特务小队。这样的一队人被全部杀害，可想而知，日方定然不会轻易揭过此事，搞不好到时候全城的人都会被调查。那么在这种时候，宁楚林如何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就是重中之重了。

　　第二天一早，宁楚林忍着腹部的伤痛，照常开了书店，随手拿了本书在柜台坐着。

　　作为一个警惕心极强的杀手，宁楚林敏锐地察觉到书店中气氛的微妙。有个穿风衣的男人在书柜前走了两个来回，似是在选书，却没有隐藏住内心的焦躁。而窗边坐着一对情侣，二人看似谈笑风生，却暗地里盯着那个风衣男人。

　　宁楚林在心里啧啧称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在原身的记忆力，这就是个隐藏身份的小破书店，还从来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风衣男人大概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书，便随便拿了一本到柜台找宁楚林结账，付了钱便匆匆而去。没过一会儿，那对情侣也起身离去，步履匆匆，与风衣男人去的是同样的方向。

　　秦叔这段时间不在，宁楚林便一个人开着书店，正好免得让秦叔看到他受伤担心。

　　下午的时候，城里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日本人没法在城里面大张旗鼓地调查，却能使唤得动警察署，街上的警察多了起来，表面上是巡逻，实际上是在四处搜寻可疑人。与此同时，宁楚林又发现了新的日本特务。

　　倒不是他对日本特务有多敏锐或是他们露了什么行迹，只是日本人的身高普遍偏矮，城里突然多了好几个陌生面孔的矮个子，警察署的人又完全不管他们，由此便可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宁楚林开书店也有段时间了，再加上他一贯文弱书生的形象，倒是没惹来什么麻烦，警察都没来盘问他。

　　转天，风衣男人又来了，只是他没有再花心思找书，而是随便拿了一本，就坐到了窗边的座位上，看似在读书，却是不是瞟几眼窗外。宁楚林估摸着，他是在等人。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书店里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都坐了人，这时又走进来个学生模样的人，拿了本书，张望了片刻，似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走到风衣男人的面前，轻声问道：“先生，这里有人吗？座位都满了，我可以坐这里吗？”

　　风衣男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二人无话。

　　学生拿了个本子出来，时不时翻动书页，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似是在查资料做笔记，表面看上去没有半点可疑之处。而有意思的是，学生每次翻动书页，要不了一会儿风衣男人便会随着翻动，落到大约相同的页码上。

　　大约这是他们一种传递情报的方式。

　　宁楚林对于自己店内的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反正他不知道这两个人隶属于谁，先不给自己惹麻烦就是最好。

　　中午的时候，风衣男人走了，学生呆到下午也离开了，俩人结账的时候，宁楚林才发现，他们拿的是同一本书。

　　傍晚的时候，前一天出现在书店的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又来了书店，买了和风衣男人与学生相同的书。

　　宁楚林本想再杀一些日本人，只是现在城内管的极严，他的伤也还没恢复，便只能作罢。

　　在此后的一周时间里，风衣男人再没有来过他的书店，而先前那对跟踪他的情侣却又来过，只是他们的目标换成了另一个女人。

　　宁楚林对此多少有点惋惜，观察风衣男人和跟踪他的情侣，以及其他出现的有可能是特务的人，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乐事，他们传递情报的方式也让宁楚林开了眼界。

　　却没想到，风衣男人死了。

　　宁楚林平时家里书店两点一线，不怎么上街逛，自然很少听到街上流传的“大事”，而书店又是安静的，平素不会有人在书店里与他闲聊。因此直到枪决那天，宁楚林才知道风衣男人被捕了。

　　街上的闲人都去围观枪决，枪声响完了，还是熙熙攘攘的。宁楚林便干脆也出去看了这个热闹。

　　枪毙的不止风衣男人一个，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他见过的学生，另外两个是生面孔。这四个人生前大约都受了百般虐待、严刑逼供，他们身上都没一块好皮。

　　听街上的人讲，宁楚林才弄明白，一开始就抓了风衣男人和学生，另两个是去救人不成反被抓的。这四个人都是地下党。

　　宁楚林心里不禁一阵唏嘘，看来跟踪风衣男人的那对情侣就是特务处的人了。只是他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既然是公开枪决，那一定带着钓鱼的目的，他不能因为一时同情心泛滥把自己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