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治愈的故事》一根笔杆子

55、灰色的欲望17

　　宁楚林跟赵妍对了一下时间，他领完奖就没有别的事情，因此让齐訾铭他们大后天出发，到了的第二天就可以采访广州的女生，然后去福建，因为宁楚林采访的逃出者是福建一个村里的人，被同村人骗了，他们需要先去福建拍一点镜头，最后去云南、菲律宾。

　　赵妍估计了一下时间：“你们尽量控制在半个月，时间太长了我这边顶不住。”

　　宁楚林点点头：“尽量快。”

　　出了会议室，宁楚林给记者们拉了个群，把现有的资料在群里共享，看着四个脑袋对着资料面色凝重。宁楚林只觉得头疼：“你们就非得凑这个热闹。”

　　从私心上讲，宁楚林不想这么多人一起去，原计划是他一个人去，这样就算在菲律宾有什么风险，算他自作自受，但一下子带了四个人一起，心理压力倍增。

　　齐訾铭笑嘻嘻地搭着宁楚林的肩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题一起做。”他了解宁楚林，知道他的担忧。

　　“伪装成旅行团确实会方便很多，就算被发现了，看咱们人多也会收敛一些。”任泽天说，“经验之谈。”

　　任泽天有暗访记者经验，宁楚林只能应了。

　　被这个选题影响，宁楚林领奖都没什么好心情，主持人还调侃他：“领了奖不高兴啊？”

　　宁楚林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信口开河：“最近加班多，觉少了容易面瘫。”

　　晚上，齐訾铭一行人就和宁楚林汇合，入住了宾馆，并与采访对象约好了第二天采访的时间。

　　转天的采访是顺利的，女人是个离了婚的中年女人，典型的有钱缺感情，是杀猪盘最喜欢的下手对象。宁楚林和方云主采，问了她整个被骗过程，事无巨细，聊了一个下午。

　　晚上回到宾馆，宁楚林照例把录音发给彭一华，方云也不客气，直接开口：“录音整理好了发我一份呗，我就省事了。”

　　“发发发，他那边出来了我就发。”宁楚林撇撇嘴，继续和逃出者联系，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明天去福建，高铁还得转车，我跟他约的在镇上的客运站见面，他来接咱们，然后去村里。”宁楚林把需要买的车次整理好发在群里，各自买票。

　　饶是有心理准备，宁楚林见到逃出者的时候还是被吓到了，福建这时候天气还暖，他穿着短袖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可见许多并不寻常的伤疤。

　　虽然很少想起在其他平行世界做任务的记忆，但宁楚林此时此刻能够意识到，这些伤疤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大约是看着他伤疤的目光太赤|裸，那人有点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宁楚林连连摆手并道了歉。

　　那人自我介绍：“我叫黄亮，叫我亮子就行，我带你们去村里。”

　　村子里的人不多，正好傍晚时分，黄亮走在前面带路，背影颇有几分萧索的模样，郭一飞二人便拍了一些镜头。

　　黄亮的家不算有钱，但日子也还过得去，相对一路过来，村子里其他过得更加贫苦的人家，已经算生活质量不错的了。

　　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有的是做正经的活计，有的则和黄亮之前一样，去国外做了杀猪盘，还有做赌博的。诈骗最开始从台湾传入福建，这里便有许多干这一行的人，正经劳工倒是少。

　　黄亮还带他们去找了另一家的女人，她丈夫也去国外做了杀猪盘，不过和黄亮不是一个老板，他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在不暴露一家人隐私信息的前提下，女人同意接受采访，并配合拍摄，只是交代后期要给她的脸打马赛克。

　　在村子里采访了两天，宁楚林一行人便带着黄亮一路前往云南。

　　黄亮是从国外逃回来的，身份证被扣在菲律宾，因此他当时买不了火车票，就一路坐了长途客车，还专门挑了私家的、不要求身份证的那种。

　　为了还原黄亮逃出的经历，宁楚林便说：“我们回来的时候也坐一遍长途车，补一些内容。”

　　到了云南，无论是黄亮还是宁楚林，都可以说是轻车熟路，虽然是平行世界，但空间上没有变化，宁楚林毕竟曾是道士的时候在云南住了很长一段时日，大致的路线是清楚的。

　　黄亮带他们去了瑞丽，这边温度很高，但黄亮到了瑞丽就穿起了长裤长袖，还戴了个口罩，生怕被人认出来。

　　一路摸到靠近边境线的村子，黄亮去敲了一户的门，门内狗在叫，黄亮对神色有些紧张的宁楚林说：“我逃过来的时候是这个婆婆收留了我一宿，让她带咱们过去，不然路上真遇到什么人，咱们这么多人，没一个本地的，容易麻烦。”

　　解释的功夫，就有个来太太出来开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和一条老狗。老太太见到黄亮，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扫到他少了指头的左手，才恍然大悟：“是亮子啊，你们进屋。”

　　黄亮跟老太太介绍了宁楚林等人的身份，并解释了此来的原因。

　　老太太对记者这一行的人很是尊敬，听闻他们准备去走一趟黄亮偷渡跑回来的路线，千叮咛万嘱咐：“你们可得小心啊，我们这里，总能听说又有人没跑回来死了的。”老太太还给他们拿了点当地防虫的土药，毕竟是热带雨林。

　　采访了老太太，又借宿一晚，转天天擦亮的时候便出发，这时候村子里的人还没醒，他们摸过去也不容易引人注意。

　　几人也不能真的偷渡过去，因此走完这一路，在菲律宾看见人烟后便原路返回，又从云南拿护照签证走海关进入菲律宾。

　　正规途径踏上菲律宾的国土，入住到马尼拉的一家酒店，齐訾铭都还有些失真感。从广州开始，行程非常紧张，采访完一个人、拍完一个地方就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处，以至于他一路上都没有来得及思考整个选题，直到真正进入菲律宾，即将开始他们此行最不可预测的部分，齐訾铭才回过神来。

　　宁楚林一路上不仅带队做着决策，而且时刻注意其他人的状态，齐訾铭的情绪变化自然看在眼中，左右已经在宾馆休息下来，宁楚林便放松开起了玩笑：“还没回过神呢？”

　　“有点不可思议，我之前没想过记者是这样的。”

　　“入职才仨月，就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事，确实不可思议。”宁楚林顺手揉了一把齐訾铭刚洗完澡吹干的头发，“好好珍惜，没准儿你未来三年都不会有这种经历了。”

　　齐訾铭沉默一会儿，说道：“我之前不觉得你是会做这种选题的人。”

　　“为什么？”宁楚林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实习的时候，有阵子不知道能做什么选题，你让我看过你手机备忘录，我记得当时备忘录里就有一条，是马尼拉地下赌场，但是你后面打了个叉，我当时觉得，可能是线索不全或者找不到人，但你这次这么快就联系到了黄亮，我就觉得找人方面不会有什么障碍，你当时应该是不想碰这种选题的。”

　　宁楚林的目光有些失焦，似是在回忆齐訾铭所说的备忘录，半晌才点头说：“确实，我很早就注意过，而且当时手头有线索、有人。可能是因为你一开始接触我就是跟的广东人才市场的选题，影响了你的判断，那阵子我其实贪财又惜命。”

　　齐訾铭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没有打断宁楚林的话。

　　“我应该是在你刚来的时候联系上的他，不太一样的是，他没跑出来，那时候还在菲律宾，不过他们做地下赌场的人相对自由，跟我联系什么的没有设限。那时候我拿到了这条线索，紧接着就去了广东，回来之后纠结了一段时间报还是不报，我是真的害怕，又觉得花这么长时间、冒这么大风险去做一个选题不值当的，尤其是当时有文章数kpi的情况下。”

　　“你从来没说过，我那时候没觉得你这么在意kpi。”齐訾铭回忆，当年宁楚林虽然做选题快，以至于一直被何璐璐念叨，但没有让齐訾铭感觉到他背负的kpi压力。

　　那时候齐訾铭单纯觉得宁楚林能力强、效率高。

　　“有的，我跟你说过，我很在意钱，那时候。”宁楚林沉默一会儿，搓了搓手才继续说，“后来他死了。一开始我只是联系不上他了，那时候也没太苛求，还送了口气，不用纠结了，人联系不上了，题就做不了了。后来过了有半年吧，你已经回学校了，他家人联系上我，告诉我他死了。”

　　齐訾铭倒吸一口凉气。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总觉得应该跟我联系他有关系，毕竟我是记者。他家里人倒是没怪我，只是告诉我一声，因为我后面还有联系过他。这事儿后来就梗我心里，有点后悔，总觉得当时应该立刻把这个题做了，可能他就不会死。再或者我从来都没联系过他，他也不会死。”

　　宁楚林靠在宾馆的床上，偏头看着齐訾铭：“本来这事情我都要忘了，没想到我现在的编辑彭一华，突然跟我提杀猪盘的选题，又给我勾回来了。这次还偏巧又让我找到一个人，大概是缘分非得让我来菲律宾这一趟吧。”

　　齐訾铭回忆了片刻：“你之前一直都没说过，还有个死人的事。”他结束实习之后也一直和宁楚林保持联系，聊新闻也聊生活，从没听宁楚林提过。

　　“你记得你刚回学校不久，有阵子我说我特忙，三开选题？”宁楚林闭着眼睛说，“就是这个人死了，我有点受刺激，就往死里工作。我也不敢跟你提，怕破坏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

　　齐訾铭探了探头，带着探究的口吻：“你还怕破坏形象？”

　　宁楚林笑着看他：“在你这儿的形象我还是蛮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