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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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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男生诚挚地发出邀请,语气近乎乞求,这是他对解脱之外难有的希翼。
真是可怜的家伙。
可惜乔霜早不吃这一套了。
沾染着肮脏的尘泥的车胎,甚至可能还残留其他低贱生物的血肉,通过辗转的方式混合在一起,又被时间的齿轮碾压,一次又一次的,不忍直视。
人类存在于世时已经足够丑陋,离开得漂亮才是给自己的唯一馈赠。
乔霜注视着男生的眼睛,缓缓摇头:“你应该考虑到,这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男生心情瞬间低落,显露出垂头丧气的起伏。
“我想起来了!”
忽地,男生雀跃起来,很是兴奋,“有个地方…有个地方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语无伦次的重复总能使人心率加快,挑起兴趣。
不过太绝对了。给乔霜一种被轻易下了判定的感觉。
“是吗?”
“当然,我保证。”男生信誓旦旦,“也请相信我会是个不错的向导。”
乔霜漫不经心地张开五指,置于阳光下,抵挡住自己的目光,有些不悦:“我说过了,这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就当我从未出现过。做你想做的吧,继续证明你是身体的主人。”
是提醒,暗藏危险,带着警告性,蛊惑又致命人心。
说完乔霜便不再管,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头也没回地走开。
男生怔愣在原地,再次看向迎面驶来的车时,他竟有些抗拒,心里升腾起不甘。
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小步避开那辆车,瞳孔涣散,轻声呢喃:“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
为什么,明明上一秒才转身。
他已经记不清那人的相貌。
迷茫无措如战争过后的硝烟弥漫大脑,只清明一瞬的眼睛重回浑浊不堪。
随后,他跑进一条小巷里,从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找出了一条血迹斑斑的绳索。
希望被二次无情驱散,从此他不再惧怕窒息。
男生紧紧握住吊绳,突然神经质地嘻笑了起来,夸张疯癫,使人毛骨悚然。
……
一路走来,乔霜发觉并不是全部建筑都变了,有部分是他熟悉的,不过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一样。
思索一番,他索性朝他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酒吧走去。
没成想就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撞见了不少奇异景观,再次颠覆了他对周遭环境的认知。
有人从高楼跳下,有人冲墙狠撞头颅,有人在楼房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也有人在楼中放声大笑,也有人在孤独中等待死亡。
前者的下场不是被强行拖走,就是被贴上死亡证明,更确切的来说:
那连死亡证明都算不上,而是一张同身体般冰冷的罚款单,无一例外。
但所有人都习以为常,麻木得可怕,可怕的麻木。
……
铃声伴随着轻盈的脚步,震荡心中,恍惚间来人竟产生了觥筹交错的错觉,奢靡绚烂的霓虹灯光腐蚀一切。
当再次回神,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个清吧,刚刚的一切似是短暂的梦魇。
人少,只有一个似调酒师的男士从容摆弄酒杯,传出淡淡清雅的酒味,若有若无,醉人勾魂,宛如妖精在鼻尖轻点过。
不知源头是酒是人。
和外面截然不同的感觉。
“欢迎光临。”
临界于青年和成熟男性之间的嗓音低沉凄清,温润儒雅,似在无瑕玉粒中滑过。
乔霜闻声走到吧台前,单腿跪在圆椅上,腰身呈柔韧的弧度,揪住调酒师胸前的黑色领带,用劲把人向身前带。
指骨绷起,无端的诱惑。
接着他用一指轻挑起男人瘦削的下巴:
“欢迎光临?”
被抬起的脸赫然和段降的长相一般无二,熟悉又陌生,多了分不和谐的青涩。
看着调酒师眼中不像作假的茫然,乔霜狭长泛红的眼尾上挑,近乎是调戏般问:
“叫什么名字?”
“叶迁。”调酒师遇见如此无礼的客人也不生气,乖巧得不像话。
低眉顺眼的,活像大街上被强抢回家的小媳妇。
语气、性子都和段降天差地别。
乔霜直勾勾盯着叶迁的眼睛,从中寻找纰漏。
窥探过后,并无不适宜的情绪,显示说谎的概率极低。
且以他的了解,伪装不是段降的作风。
他似是放下了警惕:“这儿就你一个人?”
“是,也不是。”叶迁含糊其辞。
乔霜的手指慢慢往下,最后停留在了叶迁的喉结处,暧昧地画了个圈:“能做其他买卖?”
喉结,情人的领地,索命的关键。
叶迁沉吟不语,脸紧绷着,却也没躲。
乔霜清楚地感受到叶迁身体一瞬的颤动,低低笑出了声。
半入河风半入云,香雾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叶迁一时间有些无措,怔愣在原地,活脱脱一纯情小伙。
“啧。”
乔霜等了良久也没得到回复,手上不自觉地加力。
“说话呀。”
叶迁寻思半晌,在乔霜眼底看出了独属于这里的死气,微微叹了口气道:
“请跟我来。”
乔霜无动于衷。
他凑近叶迁,鼻尖微动,轻嗅其身上不浓不淡的气息,如同陷入罂粟的短暂美好中:“别转移话题,在这之前,先告诉你的客人。”
“提供特殊服务吗?”
叶迁黑曜石般的眸中透出恭敬,像是听不懂话下的意思:“如果您需要的话。”
这抹恭敬太过熟悉,和某个人的态度重合。
使得在异样环境中本该独特的灵魂寡淡无趣,令他心生厌倦。
乔霜收回了手:“走吧。”
叶迁似乎毫不在意乔霜态度的转变,抚平领口的褶皱后微微颔首,上了二楼。
嘴里因按耐而咬破的伤口、弥漫的腥味却骗不了自己。
楼上是一个极其瑰丽的店铺,拥有奇幻色彩,不似真实。
魔幻、欢乐、压抑,不同的风格被强行揉得支离破碎再撮合在一起,矛盾而和谐。
镶着金边的桌上摆着药水,旖旎神秘的紫色瞳孔,眉宇间妩媚的黛色,火烧云炽热的绚丽,人身上所有能体现的美丽都融合其中。
“或许,可以考虑通融通融?”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转过头苦苦哀求,“我身上实在是掏不出一分钱了。”
“我们可不是慈善家。”店员面色很是难看,无情地否决。
“如果您对自己的归宿都如此吝啬、不负责任,那大可以去学习街上那群蠢货的做法。”
妇人哑口无言,不住地流泪,倔强地站在门口,不肯离去。
争执必定会有尽头。
叶迁上前,从收银处柜子底下取出一叠已经生锈发黄的刀片,递给妇人:“我想您会愿意尝试它的。”
“走廊墙壁上有血脉示意图。”
妇人感激涕零,连连点头,接着看见墙上复杂交错的示意图,忐忑不安地恳求:“请问……有代理服务吗?我害怕我会失败。”
叶迁没来得及开口,店员就抢先道:“我们不当杀人犯。”
妇人求助地看向叶迁。
得到的回应是门被重重关上和叶迁冷漠的祝福。
“永别,女士。”
此时乔霜手里正握着一小瓶碧蓝色香水,略微按压了一下,淡雅馥郁的香味顿时从喷头挥发。
牵扯出萦绕周身的黯淡气息。
他不经意间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叶迁眼中掠过一丝慌张,从乔霜手中把香水拦截下来:“不要随便碰店里的东西。”
“不允许试用吗?”乔霜无辜地望着他,“我有控制好,没有达到致死量。”
“这不是致死量的问题。”叶迁难得的感到头痛,看人的确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乔霜恍然大悟:“需要先付款吗?可是我身上也掏不出一分钱。”
他踮起脚,尽力和叶迁相对,不明的流光在瞳中闪烁:
“要不然,让我给你提供特殊服务吧。”
叶迁略显慌乱地往后躲,欲盖弥彰地别过头,不回话。
过了一会儿,他正色起来,把人拉到宽敞的走廊,试图借此转移乔霜的注意力。
两边都挂着型号不一的枪支和刀具,明码标价,威压和恐惧扑面而来,逼得人喘不上气。
外来的人,见了这些应当是不会再乱碰了。
叶迁打好算盘后缓缓介绍道:“太多人都死得不够专业。”
“我们的作用就在于为他们提供保障……”
他说着说着发现身后没动静,暗觉不妙,忙转身查看。
就见乔霜取下一只枪,从身侧的兜里取出一颗子弹装上,风轻云淡地朝对面墙的标语开了一枪——
“假如你找不到迈出第一步的勇气,请别忘记,我们永远在您身后。”
正中末尾的句号。
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乔霜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叶迁按了按发作的太阳穴:“你哪来的子弹?”
真是低估了此人,他的错。
“自带的啦。”
“型号刚好对上了。”乔霜直视叶迁,吹掉枪口往外冒的灰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不用掉可惜了。”
他慢悠悠地把枪放回去,退开一小步。
叶迁蹙了蹙眉,遗憾道:“那么现在,该说再见了,我的客人。”
话音落,叶迁明显感到力气的流失,整个人发软而倒地,不可置信的质问停留在喉咙。
“什么时候……”
太好骗,不过瘾。
乔霜撇撇嘴,用手在鼻尖扇了扇,蹲了下来,小声呢喃:
“真不是那家伙?怎么这点防备心都没有。”
开枪后残留的火药味可是不能乱闻的。
但同时,绯红攀上他的脖颈,平白多了缱绻之意,不仅如此,喉间发涩,躯体的温度上升。
毕竟硝烟反应造成的火药残留物大多数都是留在他自己身上,算是唯一的弊端。
他没放在心上,利用最近的小刀往小臂上浅割了一下,顿时清醒了不少。
乔霜把叶迁拖进一旁的休息室,便去了洗手间,他容忍不了脸上出现红润的气色,那显得太有生机了。
因此错过了背对着他的叶迁睁眼时眸中涌动的阴狠与不快,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