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昃》晚因

6、第 6 章

　　中心广场是古德尔小镇最有历史的一片区域，脚下的每一块石砖的年龄连这里最有资历的老人也无法判断其大概的范围，它们在岁月的时间里说着变革，在流动的变迁中守着历史，这是古德尔人血脉相连的见证者。
　　沿街的商铺倒紧跟着中心城的潮流，旧日打着花式补丁的破旧工业风被现今瞄着蕾丝花边的精致贵族风给遮得彻彻底底，再也瞧不出当年破败的穷酸味了，只有在远远偏离主街的短窄巷道里才能窥见先辈往日的生活碎片：一些凌乱的钢板拼凑出外墙的骨架，藤条束着筋骨绕成花架，天顶由玻璃黏连而成，有着来着死亡凝视的天穹裂纹感。

　　主街的尽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广场，是整个小镇的活动中心，吟游诗人也在此徘徊，以此为巢。
　　今晚，这里将举办第六届世界性中心城花卉展。人们结伴而来，三五成群，最有灵气的吟游诗人就着古德尔民谣的调子，轻吟着：

　　安娜为传达美丽的训言而来；
　　在风铃花随风的摇晃中，你会找到她的灵魂；
　　在玫瑰花妖娆的身姿中，你会找到她的身体；
　　路过人间；
　　独角兽载着她在星空遨游；
　　绅士们牵着她在舞池共舞；
　　有无数的乐者会弹着竖琴
　　鼓着凤琴；
　　为她的纯洁和高贵咏唱；
　　她是花的女神。

　　谁都知道，安娜是谁。
　　安娜是今晚花展的主人；
　　因她而来，为她而唱；
　　请允许我亲吻一下她的指尖
　　偷一点神的气息。

　　迟意和周晚这个点出来，主街上已经热闹非凡了。所有的商铺都在门口推出一个精致的复古小车，摆满甜腻腻的巧克力糖果和玲珑小巧的玫瑰花束，用以招揽情侣和小孩的生意。
　　各种样式的广告彩灯铺张开来，晃眼的很。

　　可即便迟意他们站在主街的路口，面面相觑，犹豫着不太想进去，后头的人接踵而至，就在这犹豫的一分钟内，他们就被人流携带了进去。

　　人实在是太多了。
　　平日里的古德尔小镇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过头了，因为处在地块偏远的密西西森林群的中央，与世隔绝，所以甚少有大型的活动会在巡回展里安排到这么个小地方，即使小镇里的人主动招揽，也会被主办方以交通不便等诸多理由给推诿掉。
　　这次花展算是近三年来古德尔小镇最大型的一次公共性活动了，早在三天前各种宣传就飞进了大家院子门前的邮箱里。奥德当时就在用花展的宣传广告叠纸飞机，被苏丹喷了满脸口水：“纸糊的玩意儿”。

　　迟意本和周晚紧挨着一起，顺在人流的方向往广场的方向挪动着。
　　一个和奥德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使着蛮劲，借着他们中间那只有5cm不到的缝隙，钻到前头去了，这可把池意和周晚硬生生地挤开了。

　　迟意下意识转身去抓周晚的手，又在半道上止住了，他心里有鬼，不敢去碰周晚的手，就在这一秒不到的犹豫中，后头的人挤了上来，迟意也被簇拥着往前，有点站不稳身子。
　　就这一晃眼的功夫，周晚不见了。
　　迟意慌乱垫起脚，探头张望，可是哪里还有周晚的影子，他试着喊了两声周晚，还没等传出两个人的距离，就被挡在了重重叠叠的人墙前。

　　“这位先生，抱歉，请让一让。”
　　“美丽的女士，小心您漂亮的鞋子。”
　　迟意终于挤到了人群的边缘，他扶着路边的灯杆，不由地用力捏紧了拳头。
　　“周晚肯定也在找我。”面对黑压压的一片，迟意有些逡巡，他四处看了看了，视线被对面商铺二楼窗户垂落下来的条幅广告吸引住了。

　　迟意眼中一亮，“有了！”，转身冲进了边上的茶馆里。
　　迟意没顾得上仔细看，在门口的花篮里随手拔了一支蓝色鸢尾花出来，递给了在柜台上专心看报的菲林太太。

　　今天茶馆是好说话的菲林太太值班，或许能够许他上二楼一趟。

　　“黑发的小伙子，好久不见了！唔，5特伦，一副急冲冲的样子，女孩子可更喜欢玫瑰花。”菲林太太已经上了年纪，比房东艾琳太太还有大上一轮，颤着手把鼻子上架着的老花眼镜拉到了鼻头，瞪着眼看向迟意，“需要帮你打包吗？”
　　“谢谢您，不用啦。拜托您件事。”迟意没有解释误会，冲菲林太太抱歉一笑，指了指天花板，“我在人群里弄丢了她，能借您的二楼窗户看看她跑哪去了吗？”
　　“噢，我的老天爷！你可太粗心了！快上去看看，仔细她哭鼻子！”

　　迟意三格一跨，快速进到二楼，他跑到临街的窗户前，按着窗柩用力向外一推，扶着窗沿往外探着出身子，尽可能向远一点的地方看去。
　　还是没能看到周晚的踪影，迟意又换了一个窗户。

　　底下乱哄哄的，各种颜色的头发密密麻麻，随便一个单着拿出来，都是理发店的活招牌，可聚在一块，实在是重量级的视觉污染。

　　迟意两手环起拢在嘴前，正准备不顾面子，做一回人形喇叭，他就看到了周晚。

　　周晚就在站在对面店铺的复古推车旁，看样子也是被人群挤到了边上，视线在人群里寻找着。

　　“他也在找我。”迟意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
　　“……”迟意缩回到了窗后，蹲下身子，双手捂上了涨红的脸，“呜，我没救了！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谁走散了不会找对方啊，我是傻子吗……想这么多。”
　　他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手，站了起来，借着窗帘的遮挡，看向下面周晚，喃喃道：“都说了只做朋友啊，想什么呢”

　　冷静下来，迟意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刚才明明看过了，还看了不止三遍，那个附近明明没有周晚的身影。
　　迟意挠了挠头，站出来想再看看，便发现周晚一眼就看到了他，还冲他招了招手。
　　“可能是被小车挡住了吧，所以才没看到。”迟意扯了扯衣领，松了口气，拿过刚才搁在一边的花，转身下楼了。

　　迟意坐在门口的凳子等了一会，便看见周晚护着一束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真是巧了，你也买了花？”
　　迟意看看周晚手里那束橘黄色玫瑰，再看看自己的，一时间沉默了。

　　“送你的。”周晚抱着花，有些无措的样子，罕见地失去了那股清冷的神色，“看到你房间门口挂了一副玫瑰的油画，以为你会喜欢。”
　　周晚挨着迟意坐了下来，语气里带着歉意：“原来你更喜欢鸢尾花吗？我不该自作主张的。”

　　“哈哈，请别放在心上，这是随便买的，我好像什么花都还挺喜欢的，谢谢你的玫瑰！”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周晚笑出来声，把花送到了迟意的面前，“谢谢你的喜欢，我的荣幸。”

　　“你知道什么了呀知道。”迟意转过脑袋小声地怼了一句,“该知道的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周晚：送花（?）
迟意：勉强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