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春山纪事》天无风雪

14、第十四回

　　傅嫣回到山涧，准备回去将内容都抄录下来。

　　宁聿怀和她说玉牌是上品灵玉制成，她如今还是凡人之身，戴在身边有好处，既然她对内容都已知晓，东西先借他几日，到时再还她。

　　傅嫣不疑有他，答应下来将玉牌交过去，同时顾及宁聿怀这一路操劳，还是嘱咐他留在住处多休息几天，可以不用着急过来陪她说话。

　　宁聿怀听见傅嫣关心的话，手中的玉牌转了几转，垂眸和她道：“不着急这几日。”

　　他身上有伤，但没在傅嫣面前表露出来，和她说了两句就离开了四季韶光，等离开后他站在剑上握住自己的喉间，抿唇忍了一会，才开始咳嗽起来。

　　这次一去宁聿怀元气大伤，好在傅嫣没有看出来，他咳了几下用手上的衣袖捂住嘴巴，半晌瞧见上面的血沫，抬手用法术清理干净。

　　这段时间他完全可以待在门派内养伤，没有必要告诉傅嫣自己受伤的事情，其实他可以装的再可怜一些，让傅嫣心疼自己。

　　但宁聿怀舍不得。

　　他将手中的玉牌攥紧，并未朝自己的住处行去，而是去了山下集市那边。

　　傅嫣坐在自己书房中默写术法，写了一会看着纸上的字迹，只觉得有无数灵力在墨迹上缠绕，眨了下眼睛刚才看见的又好像是幻觉。

　　她垂头看着写了几页的书，回忆许久之前的梦中情景，忽然想起自己答应宁聿怀的事，便又低头开始抄书。

　　她已经没有心力去纠结那个预知梦，她如今需要的，是做好当下。

　　傅嫣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整本书抄写完，最后心情颇好去给琴女弹琴，其实抄不抄写并不重要，她只是喜欢翻书的感觉。

　　宁聿怀给她的御灵术，并不讲究灵根，而是讲究与自然灵物沟通的慧性，但哪怕你没有慧性也可修习，只要在修习中慢慢领悟，自然可以更上一层楼。

　　但若实在没有慧性，御灵术不能继续升阶，修行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御灵术更偏向于辅助类功法，可以叠加其他功法修习，并不独一。

　　自然法则本就包容一切，御灵术也是如此，是以无需废除之前修炼的功法。

　　所以梦中林斐会御灵术这件事，是完全成立的，他或许是自己得到的御灵术，或许是从宁聿怀手中拿到的，但无论哪一样他都没有将御灵术教给傅嫣。

　　这一点，傅嫣应该在意的，但此刻她完全没有想这个问题，而是在理解御灵术所写的内容。

　　御灵者，修行第一步，尝试与灵气交流沟通。

　　傅嫣：“……”

　　这本书它是默认大家都会修行吗？

　　傅嫣相信宁聿怀不会骗自己，于是又回忆后边的内容，才在第一章后面找到标注：从头开始者请从第三章看起。

　　傅嫣深吸一口气，觉得写书的人应该是故意逗人玩的，他可能还觉得很幽默，但她不得不听话从第三章开始看起。

　　第三章写的并不是什么修行之法，而是让人学会与灵物沟通，并放开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器具，来接纳自然之中的灵气。

　　也就是借灵修炼。

　　傅嫣看完这章，坐在书房里思索许久，她觉得自己领悟这段文字，需要花一些时间。

　　尤其是借灵这二字，傅嫣未曾感受过灵气，也不知道如何才算是借灵。

　　她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名堂来，便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打算出门转一转。

　　今日宁聿怀没有一早就过来，傅嫣不知道要不要再等一等，免得自己出门他来没找到人，然后又跑去找自己，显得麻烦。

　　她去水榭那里坐一会，弹了一会琴，脑子里还是在想借灵的事情，她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做到。

　　琴女似乎感受到她的烦恼，抬手指尖一划，一道白光钻进傅嫣的眉心。

　　万物有灵，万物皆可借灵。

　　傅嫣感觉自己眉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她抬手捂住额头看向琴女，感觉到脑袋忽然清明起来，像是混沌破开后的顿悟。

　　“这是借灵？”傅嫣有些诧异。

　　琴女听她问，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浮起一团星星点点的白光，那是散落在四季韶光内的灵气。

　　实际上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只是傅嫣不能修炼感受不到，也只当这个阵法是用来维持院里的气温。

　　琴女将手中的白光递到傅嫣面前，傅嫣看着她手上的光点，伸出手想要触碰，然而她的指尖刚碰到一处，琴女手上的光又立即消散了。

　　傅嫣见状不禁有些泄气，修炼果然不是这么好修的。

　　不过她大概清楚何为借灵，所以眉目舒展许多，她同琴女道谢：“谢谢你。”

　　“谢什么？”宁聿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犹带着一丝笑意。

　　傅嫣循着声音看去，见他伴着彩雀朝这边走来，不禁站起身过去：“表哥。”

　　“今早有事耽搁了，现在才过来。”宁聿怀翻出一枚玉佩和一对耳坠，和傅嫣说：“我去取了这个，你平日戴在身上养养灵气正好。”

　　傅嫣看见他手上的东西，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之前的玉书？”

　　“嗯。”宁聿怀应了声，和傅嫣走进水榭。

　　琴女站在一旁朝宁聿怀行了一礼，便回到琴中。

　　“刚才在做什么？”宁聿怀问。

　　傅嫣将刚才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宁聿怀用扇子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才和傅嫣道：“他人的东西对你终究是会排斥，借灵可不是这么好借的。”

　　“我也没想这么容易。”傅嫣将宁聿怀给自己的东西收好，才同宁聿怀说：“你要是再晚点，我就出门了。”

　　“看来我来得正好。”宁聿怀用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既然提到借灵，我带你去月峰吧，那里灵气最多。”

　　“月峰？”傅嫣不太确定他是否只是单纯想带自己出门，还是月峰那里真的灵气最多。

　　“晚霜长老最爱弄一些花草灵兽，但你知道边春山四季分明，一些在极寒之地或是温室里养的东西，不适合养在边春山。”宁聿怀捞起傅嫣的臂膀，带她驾云离开，“走了。”

　　“你慢点儿！”傅嫣被他骤然提起吓了一跳，好在她知晓宁聿怀性格有那么点促狭，并非故意如此，倒是习惯了。

　　边春山上的雪还没化，哪座山头看着都一样，傅嫣也不知道月峰有多远，但还未近前傅嫣就知晓月峰为何是月峰。

　　月峰的山腰上有座巨大的宫殿，像是话本中的皇宫一般辉煌，宫殿上悬着一弯巨大的银月，从半空的银月上落了或大或小的几条瀑布，飞流直下落进宫殿中央。

　　再近一点傅嫣才看见宫殿中央是空的，聚了一潭水池，银月上的瀑布直直坠落在水池之中，发出撞击的声响。

　　傅嫣没想到月峰的名字并非虚构，而是真的有一弯月亮，坐落在峰腰之上。

　　云彩快要降落时，傅嫣再看去，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水池，而是一片湖泊，湖泊周围种植着不知叫什么的银树，湖边建着一座画舫。

　　宁聿怀带着傅嫣在湖边落下，见傅嫣一直在打量周围的景色，不禁笑着和她道：“这里是晚霜长老所建，起初父亲觉得铺张浪费不肯答应，还是晚霜长老自己筹集资金建造的，如今却成了边春山一景。”

　　傅嫣偶尔感觉到有水汽落在自己脸上，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弯月，转过头去看宁聿怀，“晚上它会亮吗？”

　　“会的，日落后你就能瞧见了。”宁聿怀回答。

　　不过他此行来不是带傅嫣看景的，左右看了一眼找到月峰的一名洒扫童子，询问晚霜所在后，才带着傅嫣朝宫殿内部走去。

　　“一会跟紧些，别走丢了。”宁聿怀在踏进宫殿前提醒道。

　　傅嫣还未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脚随着他一起踏进宫殿之中，转瞬之间她便进了另一处地方，像是一处山谷，山谷间种植着各色奇异的花卉，花上飞舞着各色蝴蝶。

　　“这是？”傅嫣还没看明白，宁聿怀怕她真的丢了，拉着她的手朝另一边的传送阵走去。

　　他边找传送阵边和傅嫣解释：“这是洞天，宫殿里的洞天不一，用法也不一样，若是走丢，彩雀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你来。”

　　傅嫣点了点头，跟着他踏入另一处阵法，白天转为黑夜，周围亮着荧光的草灯，天上的银月瞧着好像是宫殿外面的银月，和平时的月亮不同，显得有些虚假。

　　宁聿怀带她穿过这群荧光草地，转眼天又亮了起来，这会儿不是什么花草，而是种植着大片的树木，傅嫣没看出和外面有什么区别来，就瞧见不远处的竹林里滚出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猫。

　　“那是食铁兽吗？”傅嫣认得这种生物，传说异常凶猛，但现在瞧上去好像不是如此。

　　“对。”宁聿怀点了点头，带她穿行了好几个阵法，才看见人影。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座花园，花园之间矗立着一间四角亭，傅嫣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只瞧见亭中有个白衣少女在低头倒茶。

　　“我说谁会来我这里，原来是少掌门啊。”少女抬头瞧见宁聿怀，端起茶杯弯着唇角，看向他身边的傅嫣，“这位就是嫣姑娘了吧。”

　　“见过长老。”宁聿怀上前和晚霜行礼。

　　傅嫣见状也要行礼，晚霜见状摆手道：“来我这带那么多礼做什么，都过来坐下吧。”

　　等傅嫣二人坐下，晚霜才问：“少掌门今日应当不是来借书的吧？”

　　“长老这里的灵物最多，我带阿嫣过来看看。”宁聿怀面上一片温和笑意。

　　晚霜瞧见他脸上的笑容，不禁叹了口气，“一看见你这么笑啊，我就觉得准没好事。”

　　“说吧，看上哪个东西了？”

　　“长老误会了。”宁聿怀咳嗽了一声，敛起脸上的笑意。

　　晚霜挑了挑眉，不信两人是真的单纯来看灵物的，不过她也没兴趣追究，让他们自便后继续喝自己的茶。

　　她瞧见宁聿怀帮傅嫣倒了一杯茶水，忽然想起一些事情，“一晃居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傅嫣端起茶抿了一口，听见晚霜的话抬眼看她，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感慨。

　　宁聿怀坐在她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长老怎么突发此言？”

　　“看见你们就想起我师父还在世的时候，你们这群小毛头连个影儿都没呢！”晚霜哼了哼，喝完茶后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亭外的花草，“很久了，我以为自己都忘了。”

　　宁聿怀见她是想起过去，也就没有接话，而是品了一口蹭来的茶水。

　　傅嫣对边春山的历史还算知晓一二，知晓边春山起初只有两个人在此创派，但二位宗师却在短短几十年将门派发展出不小的规模，再之后创立门派的一位宗师故去，这之后另一位让宁聿怀的父母接管宗门，也不知所踪。

　　傅嫣当初知晓边春山的历史后，只觉纵使修者能够修炼，还是会和凡人一般死去。

　　若是一直庸庸碌碌，修不修仙，实际也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