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花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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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此刻有神明的话，一定是个留着半长发的少女吧？
若是此刻有神明的话，应该是个篮子里有苹果的老人吧？
若是此刻有神明的话，是否就隐藏在淤泥中盛开的花朵中？
若是此刻有神明的话，也许……
被迫辞职是维尔·阿克恩计划外的事情，但有的时候，勉强自己留在讨厌的地方，反而会削磨人的意志。
第四次。
这是维尔第四次在经过盥洗室时，看到年轻的女文员被假装路过的上司骚·扰了。初出社会的少女涨红了脸，一边窘迫地请求对方遵守礼仪，一边想要逃离，然而喝酒上头的中年男人根本不听她的话，反而开始变本加厉。
维尔忍无可忍，站在盆栽树后面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男人不满地放开了少女的手，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少女赶紧抓住机会，红着眼睛低头逃跑了。维尔从盆栽树后面走出来，给对方留了一点脸面:“喝了再多的酒，现在也该清醒了吧？”他皱着眉头不快地看着大白天就一身酒气的男人。
男人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充耳不闻地再次往嘴里倒了一口酒，然后醉醺醺地“教训”他道:“怎么又是你啊？都多少次了，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事吗？这样的话，可是不能升职的哦。”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维尔绞紧眉毛，态度十分强硬，“佐尔根审判员，工作时间不能喝酒是规定。”
“我当然知道。”佐尔根打了个酒嗝，唇角似笑非笑。他扬了扬粗犷的眉毛，咧开肥厚的嘴唇，无不得意地说:“我可是贵族。”在阿索方斯，贵族享有很大的权利。即使他只是个连议院都进不了的小小男爵，但骚/扰平民女性这种小事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佐尔根的话让维尔感到分外不愉。他阴沉下了脸，攒成拳头的手骨节吱吱作响，一步一步逼进醉酒的中年男人。佐尔根被他野兽般的脸色吓到了酒醒，抱着酒瓶连连退后，声令色荏地质问他想要做什么。维尔深吸了一口气，在佐尔根瑟瑟发抖的注视下，最终一拳打到了佐尔根背后的墙壁上，造成一片蛛网般的裂痕，而后收手离去。被吓到了的男人在他的身后用最下流的词汇咒骂他了一通。
维尔只装作没听见。
法院的盥洗室靠近后门，出来就是种有柑橘树和白雏菊的花园。维尔在花园里找了棵看顺眼的柑橘树粗鲁地蹲下，然后点燃了一支烟。那是他的另一个上司送给他的，是经过特殊手法调制过的带有杜松子酒味道的香烟。他通常只用这个东西提神，现在看来，让人冷静的功效也不错。
维尔索然无味地抽了两口，盯着对面还在欣欣向荣开放的白雏菊愣愣地出神。他这次这么不给佐尔根面子，那个小气鬼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估计这次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要丢了吧？最好也是让他自己辞职。就是不知道他会给他搞个什么借口了。
他在学校学习法律的时候就对法典里的某些偏袒贵族的规则感到分外不爽，觉得这是时代的残渣，该扫进垃圾堆里的旧废品。但那时他还是学生，对于这些东西的感触也仅仅限于其中的不合常理和不够公正，要说有多么痛恨深绝，那也不绝对。直到他进到社会上工作，才真正的体会到这些东西的恶心人之处，开始憎恨起来。
两个犯下了同样罪过的人，一个平民一个贵族，甚至平民的罪比贵族更轻，但因为对方是贵族，所以最后只有平民进了监狱，而贵族依然能抱着他的情·妇·花天酒地。只要不叛国，不逃税，不随意杀人放火和强抢他人的家财，就算是放高利贷也不能让一个贵族被判处死刑。
维尔痛恨这条垃圾的法规。可是作为孤儿出身的小小记录官（注1），他根本没有办法参与到法律的修改当中。即使是他的上司琼恩·诺拉丁——那个送给他特殊香烟的人——他坐到了审判长的位置，但因为是平民出身，也不能参与到法律的修改和制定当中。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让人作呕的规定了。维尔恶狠狠地把金色的香烟头摁熄在泥土里。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记录官维尔·阿克恩因在法庭上开小差（注2），被迫辞职。
维尔面无表情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然后看到昨天被他冒犯过的佐尔根搂着一个年轻女孩，得意洋洋地站在他的门口。维尔呵地冷笑一声，放下东西，在女孩的惊呼声中狠狠揍了佐尔根一顿，发泄了自己在这几个月来的怒火。
然后，在当天夜里。为了预防恼羞成怒的佐尔根对维尔下手，也为了预防维尔继续对佐尔根下手，上司诺拉丁同其他几个相识的友人联手把维尔送上了去往米兰达的图勒的蒸汽船。
被长辈和友人们联手安排好了的维尔在船上无能狂怒，像条毛虫一样在舱室的小床上扭来扭去。那帮家伙担心他半路逃跑，把他用绳子捆住了。他直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才被一个船员放出来，而此时，阿索方斯的大陆已经看不见了。维尔只能既郁闷又憋屈地等待航行的结束，然后在当天晚上吃完了两盘鱼和一篮面包还有一大桶啤酒。
回去是暂时回不去的，他问过船长了，回去的船票要300塔兰呢！按他之前的工资，他要不吃不喝攒上一年才能够买得起！而去的船票更贵，差不多1000塔兰，几乎多出三倍有余！诺拉丁他们真的是大出血了。
如今之计，只有暂时在图勒停留，找份新工作，然后慢慢攒钱买回家的船票。不管怎样，他是不可能在异国他乡待一辈子的。
维尔坐在客船的餐厅里，再次举手要来了一盘烤鱼。
经过三天四夜的航行之后，维尔来到了米兰达的图勒。
图勒这个词在精灵语中的意思是“百花齐放”，而在米兰达语中的意思则是“极北之地”。这两个意思合起来，就是说图勒地处米兰达的最北方，是个在春天可以看到百花齐放的城市。
事实上，这座城市中也确实种植了许多花草。
刚刚进入港口，维尔就体会到了图勒和卡利（维尔原来居住的城市，位于阿索方斯国境的南方）的大不同。卡利是以混乱著称的城市，平民们的生活虽不至于说是民不聊生，但也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在门口或者阳台种花。在卡利，人们的门口出现次数最多的是扫把或者是船桨。这两种既便宜又实用的东西在民风“淳朴”的卡利，非常受大家欢迎。花朵这样娇弱的装饰物，只会出现在有钱人的花园或者是野外。
会在门口或者阳台养花的图勒给了维尔极大的震撼。他首先反应就是这里的环境一定非常和平，只有在和平的环境里，人才会有心思养这种脆弱又需要耐心才能照顾得好的东西。他感到了一丝羡慕和落寞。
维尔提着行李箱，找了一家叫“香铃兰”的旅馆暂时住了下来。香铃兰可提供早晚餐，他刚好可以趁中间这段时间，同时解决掉工作和午餐两件事。他的友人们给他弄了封介绍信，他可以在这边找到份私人律师的工作。
然而——
“您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维尔不敢置信地问。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胖子窘迫地摸着后脑勺干笑了两声:“人生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再加上，我的父亲年事也已经高了。”半个月前刚回信答应的事，半个月后却在对方来到时要反悔，怎么说都有些不占理。
胖子假装咳嗽了一声。他想到了自家老头子的死法，圆胖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尴尬，那委实是不太体面。但不管怎样，老头子生前还是对他不错的，他的后事还是要处理好。于是，胖子推过去了一枚新的信封:“虽然我本人不需要新的跨国律师，但我看过你的履历。虽然你的能力不差，但脾气相对来说还是有所欠缺的。”这次轮到维尔的脸上开始出现窘迫了。
胖子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做呢？”他拿手点了点桌子上的信封。
“诶？”
维尔根据胖子提供的信封上的地址，把简历投了出去。虽然那些不过是胖子用来搪塞他的鬼话，但还是给了他新思路。是啊，既然他的脾气不适合给别人工作，那他给自己工作也是可以的。但图勒这地方他现在还不熟，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先随便找份工作凑合一下吧。
然后，维尔就成为了尼赫丽舍大街188号的新任看门人。
维尔提着自己可怜巴巴的小行李箱站在了188号庄园的门口。透过黑色的栅栏门，他可以看到庄园里广阔的庭院和闪闪发光的喷泉池，以及，被庭院包围着的那座，惹人注目的精致的豪宅。
维尔的眼睛越来越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阳光总在风雨后。
看！现在，他的阳光可不就来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花钉（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