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似》夏雨婷

146、正直之人遭受不平之事

　　见到这一幕，我吓得脸色苍白，尖叫了出来。

　　沈其铭紧紧搂住我，努力平息我颤抖的神经。

　　空气如同凝滞一般，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显现出了绝对的沉寂，我闭着眼，双耳听不见任何声响，密林之内，万籁无声，天地希音。

　　好一会，一直绷紧了的神经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松弛下来，整个人也委顿了似的，箍着他的手无力地松开，慢慢垂了下去。

　　最后的一点记忆，是沈其铭在耳畔焦急地呼唤我的名字：“心儿……心儿……”

　　第二天，我苏醒过来，发现他正睡在身侧，心中不免愧疚，因为自己的轻信与冲动差点要了我俩的命。

　　“心儿～”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手指紧紧扣住我的双肩，激动又难过。

　　“你担心死我了！”

　　我努力宽慰他：“我这不挺好的吗？能吃会睡还有劲！”

　　“是。”

　　他苦笑着看我一眼，突而意味深长地贴过来：“既然夫人睡饱了，我们不妨做点正事？”

　　“什……什么正事？”

　　听了这个话，我警觉地缩回被窝里，不敢吱声。

　　沈其铭大力扯掉我身上那碍眼的薄被，毫不费力地压了上来。他呼吸粗重，面色赤红，完全是一副心火难耐的样子。

　　我被他吻得发出阵阵满足的轻叹，谁知这声音更加剌激了他的神经，于是更加卖力地取悦于我……

　　转眼到了1946年，春寒料峭，夜风格外森凉，我站在窗台，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用力撑了把身子，勉强往床边移动，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行动多有不便。

　　上个月沈其铭让大哥送欣平跟荣昌去了美国父母那，若不是我孕吐太厉害，他亦是打算将我一并送走的。

　　手里拿起日前的邸报，手指微微发颤，面上已然无色。

　　抗日这些年，老百姓深受其害，现下好不容易盼来日本投降，以为可以过上太平日子，偏又遇上内战重起。

　　报纸上说很多地方发了天灾，农民卖儿卖女，饿殍遍地，惨不忍睹；与此同时，地主则锦衣玉食，墙高狗恶，有户地主恶霸的大屋竟多达七十多间，令人咋舌。

　　上头还说，沈其铭驻防宁城这段时间，每日按兵不动，与临近共军对峙而不做战，更对上头下达的命令视若惘闻，致委员长大怒曰：“沈其铭欲造反也！”

　　昔日抗战英雄成了今日之“缩头将军”，任谁听了都不好受。

　　沈其铭一进门，见委员长端坐在椅子上，戎装佩剑，严肃认真，架子十足，使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挥退了守卫，委员长率先发话道：“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沈其铭仍是恭敬地站着，目光坚定地回答道：“国家民族存亡之秋，职身为军人，理应身赴疆场荷戈奋战，保卫我神圣领土，但求马革裹尸，不愿忍辱偷生。若是抗日为国，其铭死不足惜，但要我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我实难从命！中国经八年之长期抗战，民穷财尽，无日不在水深火热之中。倘战争再度爆发，必增人民之痛苦，违反人民之愿望。职以为国共需和平共处，不应枪火对峙。愿委座以大局为重，不宜再度爆发内战，免遭涂炭生灵……”

　　“就尔等视与共军合作为保家为国之法，难道他人都是盲瞎？！”委员长拍了桌子，怒气冲冲地吼道。

　　“委座，群僚百工，中于明哲保身之毒，只求禄位之保持，不图事业之推展。此等现象已根深蒂固，应予补正之道，执行亲苏政策、和共政策……”

　　“好了好了～”委员长连连摆手，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你既不愿意，不妨趁机好生疗养，我听说你旧疾未愈，宁城我会另派人接手。”

　　“委座～”

　　“此事不再复议，你回家将养着吧！有事我会急电与你。”

　　说完，气急败坏地走出大门，乘车离去。

　　当日下午，李进文的军队进驻了宁城，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却是小动作不断。

　　先是打着保卫一方平安的旗帜，指天为誓要与宁城百姓共存亡。继而又设法招安了不少易军的将士为其卖命。

　　沈其铭为此郁闷不已，只道“人各有志，不便强求。”

　　于夜晚带领剩下的队伍悄悄离开了宁城。

　　1946年8月，我在慈宁医院产下一女，沈其铭十分开心，从我俩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为其取名：铭心。

　　小丫头一出生，长得白白胖胖，模样十分招人喜爱。

　　月子里，他既当奶爸，又当佣人，成天围着我们母女俩转。在这阴霾时期，女儿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1947年3月，因肋膜炎复发，连续高烧不退，他不得不向平城政府请求，辞去所有职务，作较长时间的休养。

　　并托人转至委员长亲笔万言书信一封，告知内战事态严重，已达必须和平解决之时刻。

　　没两日，收到委员长回电：“来函与意见书今始详阅，请辞已恳，事宜待下文再行回复。”

　　这之后，便没了音讯，下文更是无从说起。

　　1947年夏，共军由防御转入反攻。从1948年秋始，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相继进行。三大战役的胜利，使平军精锐部队丧失殆尽，呈现退败之势。

　　伴随着军事上的惨败，其经济、政治也陷入全面危机。统治区通货恶性膨胀，物价连续倍长，民族工商业纷纷倒闭，经济日益破产，人民苦难深重，民不聊生。

　　而与此同时，一大批爱国民主运动继续高涨，一浪高过一浪。

　　以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学生运动与工人运动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

　　1948年12月，平军军政官员多次致电委员长，要求举行和谈，实质是逼其下野。

　　河南、湖北、湖南的参政会致电，表达了同样的主张。湘鄂赣豫黔“五省联盟”，促其下野，以李进文出面，代表平城政府“和谈”。

　　在这样的形势下，委员长于1949年1月1日发出文告，称：“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有助于人民的休养生息，只要神圣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因此而破坏，中华民国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国的法统不致中断，军队有确实保障……则我个人无复他求……个人的进退出处，绝不萦怀。”

　　3月，沈其铭休养多时，病体康复。接代总统李进文电令：赶赴北平，进行和平谈判。

　　临行之初，我们意外地见到了俩位贵客：于美玦与周先生。

　　几年未见，她依旧美丽动人，神采奕奕，与上回的落魄黯然相反，此番倒显得释怀了许多。

　　“沈将军，我今日来是为你引荐一个人。”

　　她一面说着，一面解开小丝绒帽的系带，将帽子连同长斗篷扔到一边。她站在那里，用沉思的目光望着他。

　　“既然是引荐，就请人进来吧！”沈其铭平静地回答。

　　正说着，从门外走进一个穿着大衣的中年男子。

　　此人面如冠玉，神清气朗；其坚毅之气绝非等闲之辈，其儒雅之风似在沈其铭之上。

　　双眸炯炯有神，只微微一扫，笑着说道：“早有耳闻说沈将军军纪严明，自律廉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若平军都如汝这般，我们是万万打不赢滴。”

　　见贵客至，我急忙安排小艾奉茶。

　　沈其铭请人落座，亦笑着回敬道：“周先生客气，沈某一介军夫，随性惯了，对吃穿用度不甚讲究。”

　　“哎～这是事实！我见过不少平军将领，有些奢靡之风可谓吓煞旁人，就连司机都趁机捞油水，你说可不可恶？”

　　沈其铭不好作答，只能陪着干笑。

　　我适时地送上茶水，周先生接过，话峰一转，倒问起我来：“听说沈夫人曾在国外学医，是位了不起的医学专家？”

　　“专家不敢当，杏林之中能人辈出，我那点皮毛算不得什么。”

　　“夫人不必谦虚。我在延安认识一位叫马丁的医生，他常常提起你，说是在你的影响下才决定来中国的。”

　　我与沈其铭对望一眼，诧异极了：“你是说弗兰克？”

　　他每次来信只提自己安好，原来是去了苏区。

　　“他是人民的朋友，我们自然是欢迎的。”周先生沉默了会儿，一脸正色地说道，“沈将军，为了达成国共和平相处的意愿，避免战争四起，使国家与人民能够远离战火，过上和平的生活。我希望沈将军能尽力促成此次谈判……”

　　“国共合作一直是我之夙愿，只是沈某势单力薄，一人之力难于捍动平城政府诸多意见。”

　　“察今知古，多少风流人物在面对大风大浪前，亦能不动声色处之泰然，持有真实自我。沈将军心系百姓，周某感怀，不管其结果如何，但求君子无愧于心即可。”

　　“谢谢周先生夸赞，沈某定当竭尽全力设法谈合。另沈某与委座共事多年，知其心口不一，不为光明磊落丈夫之行也。此番下野，实乃权宜之计，望周先生警之慎之。”

　　“好的。您的忠告我一定会转告主席。”他起身，向于美玦甫一点头，准备告辞，“沈将军，今时不同往昔，做事要因时制宜，切不可鲁莽从事。周某不愿见正直之人遭受不平之事。”

　　“嗯！”俩人如老友一般，握手拥抱。我们将人送至大门外，直至汽车渐行渐远。

　　4月1日，国共代表团就国内和平问题相互交换意见。

　　4月15日，代表团提出8条24款的《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平城政府代表表示可以接受。双方约定4月20日为签字最后期限。

　　4月20日，平城政府拒绝在协定上签字，和平谈判宣告破裂。

　　沈其铭对平城政府的出尔反尔十分震怒，当即乘机飞抵易州，与沈其瑞商议之后，取消其番号，分拨遣散易军士兵，每人可领三倍于薪俸的军响，回家的回家，投奔的投奔。

　　自此，从官祈云组建福佑军开始，世上再无易军之名。

　　李进文闻讯后横眉冷对，在平城日报上大肆批判沈其铭为“千古罪人”、“通共嫌犯”……并收回其一切职务，调往湾岛挂了个顾问的闲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