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略也

19、你听

　　周五陈天被物理老师喊去办公室聊竞赛的事情，等她聊完出来，天已经半黑了。
　　教室还剩零星几个人，她收拾好书包往后门走。
　　正好碰见江语安和裴沛手挽手进班。

　　两人看到她笑容顿时收起来。
　　陈天没在意，想绕过她俩出去，没想到裴沛直接挡在她跟前。

　　“陈天，为什么你每次看见我们俩就像看见冤家一样啊？我们没惹你吧？”

　　江语安双手抱胸说：“裴沛，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你倒打一耙呢。”
　　“人家觉得自己可委屈了，刚转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俩就针对她欺负她，处处和她作对。”

　　裴沛冷笑：“别人闲的么，她也不反省反省为什么，全班那么多人，别人就偏偏和她作对？她以为自己优秀到人神共愤啊，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

　　江语安一个眼神杀过去，裴沛立马意识到自己嘴快，重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陈天你也不想想是谁先伸出这个巴掌的。”

　　两人目光都聚在陈天身上，刚刚那顿输出让她俩心旷神怡，陈天一定气炸了。

　　但对面的人视线只是轻飘飘扫过来：“说完了？”

　　又是这张嚣张跋扈的脸。
　　江语安怒道：“你拽什么拽，当然没说完！”

　　“在我们面前这么自信狂妄，在其他人面前又装得委屈巴巴，陈天，你每天两幅面孔换来换去累不累啊？”

　　陈天面无表情，像在听她骂别人。

　　毫无廉耻可言，哑巴一样，江语安心急，根本忍不了这样的沉默，用力推了一把她的肩：“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没想到这一推陈天整个人直接往后仰，还带倒了旁边的椅子，一瞬间人和椅子一起倒下，江语安和裴沛愣住，立刻去拉她，但还是晚了一步，椅子腿重重打在她脸上。

　　清脆的金属声在地面上弹起弹落。
　　陈天皱起眉，表情终于有了起伏。

　　教室里还在学习的其他几个同学注意到后面的声音，都回头看了过来。但没看见躺在地上的陈天，都以为只是江语安和裴沛不小心碰到了椅子，便没有再管。

　　空气落针可闻，江语安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裴沛先回过神，赶紧去扶陈天。
　　不料陈天却直接推开她的手，自己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她皮肤本就冷白，鼻梁和眼下划过一条红，尤为突出。低马尾乖顺地垂在左肩，看着楚楚可怜，但眼神却蒙上一层狠厉，一步步往前走。

　　江语安心跳还没平复，又看前面的人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下意识往后退。

　　“你自己没站稳，怪谁？啊——”

　　江语安视线飞速偏离，根本看不清前面人脸，没等她反应就摔在了地上，尾椎骨钻心似的疼直冲天灵盖。

　　“陈天你干什么！”

　　江语安简直不敢相信，陈天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推她！
　　她疼得五官拧曲，视野里一双鞋踏了进来。

　　陈天离她一步距离，浓睫低垂，声音比脸色更寒：“你最好把你想干的事情藏好了，否则惹到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视线一刻也没停留，离开教室。

　　“等着你的好哥哥来学校吧！”江语安冲外面喊。

　　裴沛还在发愣，这会儿目光才从门口移回来，颤颤巍巍道：“安安，陈天她……她是不是知道小纸条……”
　　“知道又怎么样？”江语安愠色布满整张脸，她咬着牙，一字一顿。

　　“我还怕她不知道呢。”

　　·

　　回家路上陈天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喂？谁啊？”那边问。
　　爷爷的声音逐渐靠近：“这个点打过来的肯定是小天，她现在差不多到家了。”
　　奶奶赶紧问：“小天，是你吗？”

　　“奶奶，是我。”
　　奶奶明显特别高兴，一会儿问她吃了饭没，一会儿又问她榆京冷不冷。
　　陈天一一回答。

　　奶奶说：“我上次听你爸说，你争气，给他省了学费钱，小天啊，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能考多少考多少，不要总是考虑钱不钱的事情，知道吗？”

　　奶奶不知道学费多少，对这个家又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她的认知里，不管多少，都不该是陈天这个小孩应该考虑的事情。

　　她只要陈天好好读书，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和所有幸福的小孩一样，过完这一生。

　　陈天隔两三天就会给爷爷奶奶打电话，频率不算低，但今天听到爷爷奶奶的声音，却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一瞬间眼睛有些湿润，她快速眨了眨，避免眼泪掉下来。

　　那头似乎察觉出陈天的情绪不对劲，着急问道：“小天，你怎么了？”
　　陈天笑了笑：“没事奶奶。”

　　奶奶声音却沉重：“在家里受委屈了？”
　　“没有。”
　　“那是学校有人欺负你？”
　　“……也没有，奶奶，我没事。”

　　那边沉默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得气愤起来：“小天，在外面不管谁欺负你，只要你占理，就不要怕。”

　　小时候陈天长得很瘦，头发黄黄的，又不爱说话，再加上父母不在身边，村里关于她妈离开的闲言碎语从来没断过。
　　因此同村的小孩们总是欺负她，明明上一秒大家还围在一起玩游戏，一看她来了，游戏对象就不约而同成了她。

　　说她是野孩子，有娘生没娘养，没人要她，应该把她丢到垃圾桶饿死。

　　每当这时奶奶总会大声呵斥他们，然后告诉掉眼泪的陈天：“别人欺负你，哭是没用的，只有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他们才不敢再随随便便就招惹你。”

　　“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打你骂你，你就还手，出了事奶奶帮你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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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天回过神，声音低低的：“奶奶，放心，我没让别人欺负。”
　　“真的没有？”
　　“这边人都挺好的，”陈天抬头，看见家门下一道身影，“他……他们都很友善。”
　　“那就好，小天，你要是受欺负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和奶奶说，知道吗？”
　　“嗯。”

　　·

　　挂了电话，陈天往前走。
　　快晚上九点，家楼下空地上支了张小桌子，两个大爷正下着棋。
　　边上还围了两三个老年人。

　　原跃坐在中间，黑发格外显眼。十一月底温度低，难得见他穿了件厚外套：“您就下这儿。”

　　穿绿棉袄的大爷说下就下，没想到对面黑棉袄跟在他后面下了一颗：“好棋，好棋。”
　　黑大爷哈哈大笑，把围攻的白棋子一一捡走。

　　“你小子净坑我！”绿大爷拾起烟斗往原跃头上敲，原跃歪头躲开，勾着唇笑：“我这不是怕耽误您下把赢的时间么。”

　　“行了老赵，下这儿起码输的有水平一点儿，以你那个快老年痴呆的智力水平，要不是人原跃说，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要下这儿吧。”黑大爷悠悠说。

　　绿大爷一听就不服了：“吴航行，你今天晚上才赢我几局？什么大话都敢说！你跟我五战哪次能有三胜我都算你了不起！”

　　“哎哟，这话说的，您赶紧回家预防预防老年痴呆吧，今晚是不是连赢你三把？”
　　“你那是有外援，原跃不在这儿你一把都赢不了！”
　　“彼此彼此，要不是他在，我直接五连胜拿下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周围大爷们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开始拱火。

　　住一楼的中年女人把窗一推：“大爷们，你们小点儿声，我家娃还得写作业！”
　　大爷们顿时没声儿了，接着又开始用气音交流。

　　陈天目光往旁边一转，原跃正好抬起头。
　　很无意识的一瞥，移开视线后他又慢慢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没有任何阻碍，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对视。

　　自己还有事等着他办，陈天主动朝他笑了一下，算打招呼。
　　原跃表情却没多大反应，挑挑眉。

　　这么高冷。
　　陈天索性也不笑了，上楼回家。

　　“你笑什么？”绿大爷百忙之中瞥见这小子不知怎的，突然笑了下，着实古怪。

　　原跃嘴角一收，视线转回来：“爷爷，您专心吵架。”
　　“你去哪儿？这才几点就走了？”
　　“困了。”原跃打了个哈欠，“玩得开心。”
　　绿大爷看他离开的背影，这才几点就困了，暗骂了句臭小子，突然想到重点：“原跃你别忘了下个礼拜有约啊！”
　　原跃背着他挥手：“知道了。”

　　“你真打算把你宝贝孙女介绍给他啊？”那边一走，这边话题立马就拐了。

　　绿大爷是隔壁那栋楼的房东，自己住一楼。孙女刚留学回来，前几天来看他，正好碰见原跃帮他修三轮，修完回家就开始问了，修车的叫什么，多大了，家在哪儿。

　　车轱辘似的问东问西，绿大爷能不知道自己孙女想的是什么，朝她眨了一只眼睛：“包在爷爷身上，爷爷马上就给你们安排！”
　　孙女羞涩地制止：“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绿大爷想起自己孙女当时那个表情，就知道无论如何这件事他都必须办成。
　　“年轻人，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
　　黑大爷切了声：“你就差逼着人家原跃去了，交朋友有你这么交的？”

　　特意拉着他在这楼下下棋，等人原跃一回来，就拉着人不让走。
　　聊了半天没营养的还不切入正题，最后还得他来出马。

　　“原跃，这周六有没有空？”

　　原跃这伙子向来健谈，有礼貌，热心肠，和他们这群七老八十的也能聊到一块儿。
　　黑大爷知道他不轻易拒绝人，问完之后一脸稳了地看向绿大爷，让他学学什么叫干净利落。

　　没想到原跃想都没想，直接说没空。

　　“没空？你要去约会啊？”黑大爷问。
　　原跃只是笑了笑，也没解释。

　　要不就是真去约会，要不就是这事儿不好和他们说。

　　两位大爷当然不信他要去约会，又换了个时间问。
　　眼看原跃就要拒绝，黑大爷一拍大腿：“原跃，你听爷爷一句话，趁年轻你不找女朋友，世界上男的那么多，再晚几年根本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你。”
　　“没事儿。”
　　“……”

　　“行了行了，”绿大爷说，“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吃个饭而已，万一我孙女到时候还看不上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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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天上到二楼，听到后面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她故意走慢了点。

　　等那道脚步声越靠越近，正好走到拐角，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瞄了眼楼下。

　　好巧不巧，原跃也在看她。
　　而且看他那眼神，似乎从上了楼开始，就一直看着她背影。

　　陈天瞬间扭开头。
　　然后听见他笑了，漫不经心的，不知道说给谁听。

　　“小白眼儿狼。”

　　陈天：“……”
　　“我才不是。”

　　楼下的人似乎很有闲情逸致陪她聊，勾着唇说：“那你明明知道表哥在后面，还不和表哥一块儿走，不是白眼儿狼是什么？”

　　“我只是觉得，”陈天比划了一下楼梯宽度，“这里太窄了，没办法两个人一起走。”

　　“是么。”原跃往前跨一步，走在她旁边。
　　两人手臂几乎快挨上，冬天穿得多，中间那一点缝隙更小了。
　　“……”陈天夸张地往墙壁靠，让自己的理由站住脚，“我怕你不喜欢这么窄。”

　　原跃看了眼她和墙壁之间的空隙，把人往自己这边扯，没揭穿她：“是挺窄的。”

　　“不过。”
　　“至于喜欢不喜欢，”原跃云淡风轻说，“能和表妹一起走就是喜欢。”

　　五楼的声控灯正好亮起来，光线昏黄，稀疏落在他脸上。他鼻梁很高，线条在侧脸上十分优越，似乎感知到有人盯着他看，他微微侧头，顺手就撸了两下陈天的脑袋，瞬间打破了刚刚微妙的氛围。

　　“你跟人打架去了？”
　　他的视线定在她脸上：“疼不疼？”

　　陈天正想说话，楼上咚咚咚的拍门声吸引了两人注意。

　　“原跃，我知道你在家，你不开门我就不走了。”

　　女生长卷发，白色短裙，灰色大衣，黑丝，黑长靴，肩上还垮了一款毛绒绒的小包。
　　她还在拍门：“我特意留了今天给你，你开门！”

　　像是听到有脚步声，她转头一看，一眼定在原跃身上。
　　立刻撩了撩头发，身段扭了扭，声音娇俏：“你去哪儿了，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原跃就站楼梯口，面无表情，给她让路。
　　女生难以置信：“怎么了？我才刚见到你你就要我走？”
　　“嗯。”
　　“……”女生咬了下粉嘟嘟的唇，看见他身后的陈天。

　　一身校服，长得清冷漂亮。

　　“未成年？”女生打量着陈天，“你喜欢这款？”
　　早说啊，要是喜欢这款，她今天就不穿得那么成熟了。

　　原跃没耐心和她多说：“走。”
　　女生依然看着陈天：“你之前说有女朋友了，不会就是这个小妹妹吧？”

　　陈天站在原跃后面，刚刚上到楼梯口他就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她到他肩膀，只能歪头越过他手臂才能看见前面场景。

　　女人看她微微探出了点头，也在看她，温和地笑了：“妹妹，姐姐漂不漂亮？”
　　陈天点点头。

　　“你看，连你都知道姐姐漂亮，有的人怎么那么笨呢，看一万遍也感受不到。”女人娇嗔地瞥了眼原跃。
　　原跃却低头看陈天，她视线完全没注意他。

　　于是原跃手一动，把她脑袋转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漂亮？”
　　陈天眼珠子又转向女生，实话实说地点头。

　　“没见过漂亮的是么？”原跃忽然笑了下，语气有些玩味，“明天哥哥送一你把镜子，回家好好看看。”
　　“什么叫漂亮。”

作者有话说

　　唉，有点受不了原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