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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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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柠累了,她是真的累了。
穆希言送来的东西,她和陈管家一起清点,足足花了大半天。
什么都有,大到屏风摆件,小到针头线脑。
她不懂,太子为何要送这些东西来?
还件件都是宝贝。
陈管家的眼和嘴,大半天就没停过。这么多的好东西,让他对眼前这位长相昳丽的大小姐,有了更多的敬意。
不是哪家姑娘,都能得到太子垂青的。
舒晚柠则想的是:看来,他也是真不愿意她再去镖行混了。
宋成的那番话,只是几天,便应验。
到了戊时,叶知秋才给她选了间房,在王许氏的隔壁,对面就是后院子,栽种花草最多的地方。
他知道她喜欢这些东西。
“还行吗?表妹?”
明显想要得到表扬的神情,让舒晚柠有点恍惚,阿丑就好这样,表哥难道是跟阿丑学的?
潜意识里,她并不喜欢有人对她和阿丑一样。
“疏离中透着彬彬有礼,“还行,谢谢表哥。”
叶知秋浅怔,见她并无想和他在说话的意思,只好走了。
舒晚柠现在只想睡觉,谁也不想理。
丫鬟青桔和红杏是叶知秋安排来照顾她的。
两个丫鬟,都是他的亲信,和茉莉、龙井一样,都是叶府出生的大丫鬟。
他在一步步,将王家抓在手里。
抓住王家,也就抓住表妹。
他很满意自己在困局中找到的这个决策,王新的死,看来很起作用。
所以,表妹的态度,他一点都不诧异,也不着急。
夜深,客房。
黄峰进来。
叶知秋将一封信交给他,“找个府宅,不要太低调的地方,我有文章可做。”
黄峰显然大概审透意思,“主子是想···舒姑娘那···?”
“对,我要让京城里所有人知道,晚柠是我表妹,王家是在叶家的羽翼下。”
“臣下明白,立刻便去。”
夜风轻浅,树叶慢晃,吹落几株即将凋谢的芙蓉。
舒晚柠一开始本不太习惯有人服侍,可慢慢的,她想到太子府的阴天和晴天,她便坦然。
梦里,都是软绵绵,暖烘烘的。
可到了白天,舒晚柠却感觉疲累,拿起账册就两眼发花,脑子成糊,那些数字,就像和她过不去一般,上蹿下跳,看不真切。
这种生活,并不是她期望,想要的。
可,偌大的府宅,指望娘亲不可能,指望兄弟更不靠谱,她都后悔回来。
她甚至很冷血的想:即使不回来,也是可以的,只当这个家没有她的存在,或者她远在天涯回不来。
可,自己不管怎么说,还是这一家的人,而且也已经回来,还能怎么办?
院子的芙蓉花,丹桂都开了,姹紫嫣红的,多漂亮。
也不知渝州小院的豆荚,石榴到底有没有采?
双手撑住下巴,舒晚柠望向窗外惆怅发呆。
有人来了,阴影映在窗牖上,忽然清晰。
回过神来,叶知秋的一声湛蓝直裾,淡笑睨她。
“这般苦脸,叫你算账是不是比耍一套剑法更累?”
“是啊,表哥。”见他进来,舒晚柠指指边上的椅子,示意他坐。
继续道,“你说这些有陈管家算不成吗?或者你让我去种一块地都比这个舒服。”
把算盘往桌上一扔,站起来,舒晚柠直往外奔。
叶知秋捻起一根横在窗边的树杈,把它折断,“陈管家姓王吗?他是咱们家的人吗?”
舒晚柠一愣,她在意的是表哥说的那个‘咱们家’。
可她觉得这也没错,继父去世,大小事务都是他在出面料理,他若不是‘咱们家’,他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嘛?
“容我在树下坐着晒会太阳,脑袋都快发霉。”
叶知秋过来,和她并肩,在树下的藤椅下坐着。
“表妹,房子我已经吩咐下去找了,估计年前,就要搬家。咱们一起回京城过新年。”
“表哥,看着办,反正娘亲信你。”
叶知秋反诘她,“你就不信?”
“我也信,如果没表哥,这家估计都不知成什么样。谢谢表哥的操持。”舒晚柠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忽然问,“表哥和袁姑娘的婚事,应该过年后就要办了吧?”
“嗯,日子定下了,三月初九。”
“那我提前祝表哥和袁姑娘举案齐眉,天长地久。”
“这些套话,表妹就不要说了,表哥才不在意那个,未来的事,谁料得到?”
哀叹一声,叶知秋顺手拽过一枚芙蓉,将花朵捻在指尖,瞬间成了水渣。
“表哥···不太愿意?”
“两家联姻罢了,都是为了家族而已,愿不愿又有什么关系呢?”
印象中除了爱时不时替阿丑拿主意以外,袁茵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想到这,便道,“袁茵其实还挺好的,除了个性稍微张扬一点。”
“与其说袁家还好一点,你不如说太子府还好一点,如若不是这个,叶家怎会和袁家结亲?”
叶知秋显然对袁茵的印象不仅不好,甚至还能说是···憎恶。
见她怔然不语,叶知秋不想把话说得太实在,让她不舒服。
“走吧,一起去尝尝,今年的新六安香片,表妹的品味,可要往上提一提。”
“行吧,等过几天表哥走了,喝茶的估计就我一个了。”
本就随意说的话,让叶知秋瞬然停下,舒晚柠没防备,她的头,几乎撞上他的后背。
“表哥,怎么?”
“表妹····”他转身,舒晚柠往后缩了一步。见她这般,他不语,再次回转,继续走路。
快到花厅,叶知秋还是说了,“去年离去,表妹受苦了。”
见他骤然提起这个一直避讳的话题,舒晚柠神态有些微恙,只得随口应答,“哦···还好···”
其他,她并不想提。
他和太子有龃龉,太子和她相好,而他又是她的表哥。
这层尴尬,过了一年多不仅没改善,现在还要加上和袁茵的婚事,让他不痛快。
所以,舒晚柠暗暗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说,各人是各人,都不能混在一起的。表哥是表哥,阿丑是阿丑,她还是她。
纵使他们两个有矛盾,只要别扯到她面前,对大家都好。
好在,目前还行。
没什么让她为难的。
·
叶知秋临走之前,把王越叫到房里,说了好半天,等到王越出来时,眼睛都是红润润的,显然,哭过。
舒晚柠装作没见到,领着王许氏继续在花园散步,晒太阳。
王越也没好意思和两人打招呼,径直朝着自己房间走去,身后的小厮撵不上,只得跑起来。
“晚柠,你弟弟怎么了?要不要紧?”
“表哥让他好生读书,先参加明年的乡试。”
舒晚柠有点郁郁,说话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王许氏知道她不愿留下,也没怎么在意她语气的冷淡,只是坐在藤椅那,唉声叹气。
舒晚柠懂得她的顾虑:王越显然不是个读书的好材料,也不适合入仕,可眼下,除了这些,他还能干什么呢?
表哥也只是在拔苗助长而已。
可这话,她是断然提的,表哥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她也一样,再不愿意,也不能看着这个家跨掉。
等到叶知秋叫她进去时,叶知秋给了她一个手牌。
黑乎乎的,泛着光泽,还带着淡淡香气,上写着两个大篆字体:‘叶府’。
“有紧急事,拿这个出来,什么事都好使。”
舒晚柠不太想收,这是叶府的名头,她不太想沾这个光。
正要把手牌还给他,“表妹难道要打着太子的名头吗?不屑于叶家?”她手指轻抖,咬唇,还是收进了腰包。
“这就对了,如果太子府那边,势必就会惊动皇上,叶府这边,我还能替你遮挡一二。”
舒晚柠的不快,在这句话里,烟消云散。
临近黄昏,有道光照进来,洒在叶知秋身上,让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处。
整个人的表情,晦暗不明。
舒晚柠瞧着那束光,暗暗失神。
‘还有件事···’叶知秋将她拉过来,坐在案桌后,“听完后你可别激动,或者寻死觅活的。”
“表哥说哪里话,什么事值得我这样疯狂?”有点不安,有点惶惑,按下心来的舒晚柠,为了让他放心,规规矩矩地坐直腰身,直勾勾地盯他。
“宫里柳荷曾经听马嬷嬷提过,在东山寺时···”他没接着往下说,而是在揣度她的表情。
手上拿着的那根狼毫,毛笔的毛都已全部被他捏住,只看到一个光秃秃的笔杆。
“如何?我被王新送到东山寺,这件事,表哥也应该知道,对不对?”
“只怪王新不得我娘亲的喜欢,一直都没照拂到王家,所以王新为了升官,不得不把你牺牲掉······”
“这些都过去了,还提他作甚,他现在也死了,我不怨他。”
“可是他···”叶知秋把狼毫放下,触碰时,桌面顿时一阵轻响。
舒晚柠倏地抬头。
叶知秋依旧喃喃,“你不记得吗?难怪···”
“表哥?你何时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
“穆希言让吉祥给你下过药,把你给···给···糟蹋了,你知道吗?”
“啊?”
“是马嬷嬷亲眼见的,马嬷嬷是皇上派到太子跟前的,在东山寺专门做洒扫的,我不信你一次都没见过她。
还有,四皇子也在,太子扮成奴婢,和你亲热朝夕相处四天,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啊?!···娟儿?!”舒晚柠只觉脑袋嗡嗡乱响,一些场景,如倒带般一帧一帧地放大、停止、甚至定格。
······
“我呀,一把老骨头,只能干这个,还多亏太子不嫌弃收留,不然啊,老骨头喂狼都嫌磕牙”。
那位在院中见到的,专门打扫房间的老妇人,居然是皇上派去的马嬷嬷?
···娟儿··是穆希言?
还让自己稀里糊涂失了清白?
难怪···难怪···太子对她的亲昵,不止简单的亲吻,拥抱,而是早就占了身子,所以,后来才会那般放肆?
她一直以为只是情难自己,年少冲动,原来,居然不是?
“你自己多想想,是不是?幸亏,幸亏···”叶知秋有点说不下去了。
“···表哥···”
嗫嚅着,舒晚柠不用多想细节,便确信,叶知秋不会拿自己的清白来骗她。
所以,这些不是假的。
叶知秋站起来,蹲到她跟前,手掌伸开,放在她膝上,眼神炙炙,和她对望,好像要看到她心底去,“你若还不信,我大可以让马嬷嬷出宫,和你对质,她的模样,你应该还有印象。”
“我信,表哥,不要让我再次难堪!”她双颤抖,试图甩开他的那双手。
哪知,叶知秋一把捏住她的两个膝盖,不让她移动。
半响,悠悠道,“把所有的龌龊忘掉,重新开始。今年的昙花会开得晚些,我到时带你去好好的瞧。”
天,一瞬间,好像黑了。
那束光,不知隐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