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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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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勇痛得惨叫起来。
矮护院方才没瞧见吴娃子的脸,只当是吴娃子疯了,见状忙上去拉扯,试图要将披头散发的吴娃子从盛勇身上扒拉下来。
“吴娃子你疯了吧!快松口,快松口啊。”说着又对着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围观人群道,“快来帮忙啊!都吓傻了不成。”
没人理他,他们的视线仍在吴娃子身上。
盛勇一手抵着吴娃子脑袋,另一手使劲想从他嘴下扯出来。直痛得面色煞白,双耳轰鸣,险些要昏过去。
矮护院拔萝卜似的拔吴娃子,费了吃奶的劲也没撼动分毫。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松开了扯着吴娃子的手,后退了一小步,微微弯腰,试图看清吴娃子的脸。
吴娃子便是在这时松开了嘴,保持着四肢趴地的诡异姿势,扭过头,抻着脖子盯住矮护院。
眼前是一张青灰如死尸的脸,额际的青筋像是活物般游来游去。血口獠牙,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矮护院一时有些懵了,双腿微微抖了起来,肺里好似顶上来一口气。他呼吸急促,小心翼翼地直起了腰。
吴娃子的脸仍凑在他跟前,随着他的动作,也慢慢站了起来。两人双目相对,贴得极近,景象极为诡异。
矮护院惊恐至极,他喘着粗气不敢转头,只拿一双眼斜着觑过去看盛勇,眼里满是无助。盛勇方脱了身,正屁滚尿流地往前爬行,手臂的伤口在地上画出一条令人惊惧的血线,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同伴。
“盛……”矮护院绷不住了,才刚出声,吴娃子犹如立着脑袋瞅准了猎物的毒蛇,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径直把他撞到了木门板上撕咬起来。
矮护院被撞得昏了过去,又痛得惊醒过来,四肢抽搐,不停地翻白眼。
可怜靠坐在一旁的掌柜,近距离瞧见这毛骨悚然的场景,一口气没上来,一声不吭地昏死过去。
人群此刻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四散而逃。
天色灰蓝,浓雾被秋风推搡着游动。撕心裂肺的惨叫与哭声划破了整条街的寂静,仿佛幽深昏暗的鬼蜮整个活了过来。
常玉禾并未瞧清底下的状况,原也只听见对话声,晓得是吴娃子闹了起来。这会听到骇人的惨叫,就觉头皮发紧,忙避回到窗边掩住了身形。又将窗几上搁着的布包摸了过来,三两下扯开了布条,拿出了弓箭。她伏下身,视线与羽箭一起,悄悄擦着窗棂探了出去。
晨曦微露,一阵穿堂风卷散了浓雾。
常玉禾定睛一瞧,瞳孔骤缩。客栈底下,四五人零落地躺在各处,有轻声呻|吟的,也有不省人事的。艳红浓稠的血泊在青石板路上漾成一朵朵花。一丈开外,横着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线。
血线尽头躺着一人,吴娃子正蹲在一旁埋首吃着什么,间或撕拉一下扯了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出来,仿佛路边的乞丐刚得了一只鸡腿,正在大快朵颐那般。
躺着的那人脸色灰白、瞳孔涣散,时不时痉挛一下,想是已断了气。
常玉禾死死咬着下唇,才抑制住了要冲出口的叫声。
有雾气鬼魅般飘进了窗内,不知名的恐惧包裹住了她,血液仿佛冻住了,常玉禾只觉得冷。她不明白这通和县是怎么了,前有孟端友疯魔,这会连吴娃子也咬起了人。这不是一本权谋文吗?
楼下又传来了一声惊呼,她忙起身去看,发现是靠坐在木门前的掌柜醒了。
“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啊。”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
吴娃子听见叫声,嗖地站了起来,像瞎子一般拿鼻子嗅着慢吞吞往掌柜那边去。
常玉禾急忙收起弓箭,探出脑袋,对着掌柜比着噤声的手势。
掌柜半靠在边上,只消抬抬眼就能看见,可他已失了镇定,心神全在吴娃子身上,全然无视了若有似无的雾气后冲他比手画脚的女子。
眼见掌柜挣扎着要逃,动静大了起来,她四下一顾,踩上窗边方几,将窗外挂着的那一个铜风铃摘了下来,瞅准底下的空地猛地一摔。
听铛一声,尖锐响亮的铜铃着地声果真把吴娃子给吸引过去了。
掌柜趁机跑进了客栈,把那木门哐当一声给合上了。
吴娃子明显听见了关门声,可他立在原地未动,机械地挪了身子,一张脸朝着二楼常玉禾躲着的窗户那望去,鼻尖耸动,也不知在闻什么。
常玉禾大气不敢出,直至楼下又传来惨叫声,她才又探出脑袋瞧。
被咬的是背着大竹筐的妇人,她半跌在地,右脚被吴娃子咬住了,左脚拼了命在踹。吴娃子像石墩子一般,右手臂被硬生生踹折了他都没甚反应。
妇人对着客栈门大喊救命,显然她瞧见里头有人。可客栈内并无人出来帮她,地上受伤的只管逃开去,连路过的,瞧见这阵仗,都吓得调头就跑。
常玉禾后背不停地冒冷汗。
天光泄下来,浓雾散了一些,官道两旁的街市已有了喧闹声。赶集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有好心人过来帮忙,那她声东击西是能拖延些时辰,可终归不是办法。
她往长街那头看去,只瞥见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拽着弓箭的手不禁紧了紧。她在二楼,吴娃子轻易伤不到她。只要祝铮来得早,抑或卫所的兵丁及时发现这边的异状,状况不见得会恶化。
旁人躲避不及,她何必要强出头?
心里头正在打架,忽有婴儿的哭声响起。
常玉禾吓得不轻,定睛去看,就见妇人背着的竹筐中竟有一婴儿,不过六七个月大,白白胖胖的,像是酣睡被吵醒了,正扯着竹筐边缘大哭。
听见哭声,吴娃子立时松了口,呲着血口獠牙慢悠悠站了起来,循声看向竹筐里的孩子,神情迷瞪,没有任何情绪。
妇人见状,惊骇至极,想爬没爬起来,只来得及将竹筐卸下,用身子去遮掩里头的孩子。
神经一霎便绷紧了,常玉禾毫不迟疑地拿起弓箭,抬手就是一发。
羽箭离弦而去,钉入了吴娃子的右腿。眼见着他跪了下去,却又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一瘸一瘸地拖着那条挂着羽箭的腿往前走去。仿佛没有痛觉的妖怪,只对眼前的肥肉垂涎欲滴。
脊背有股麻意上窜,她咬牙对着他左腿又射了一箭。
吴娃子踉跄了一下就恢复了步子。他拖着两条血腿,几乎是一瞬间,就咬上了背对着他的妇人的肩膀。
妇人凄厉的哭叫声像把尖刀扎进了耳中,刺得常玉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身上一阵阵发冷,索性将房间里能扔的东西全扔了下去。可挨不住婴儿连绵的哭声响亮。
除了妇人同婴儿的哭喊声,长街此时静得出奇。
吴娃子便是疯了也不过空有些力气,帮忙的人多一些,总能将他拉扯住,也不至于叫底下的母子陷入绝境。
世人皆自私,不会无端为旁人送掉性命。她没有第一时间下去救人,自然没有资格谴责底下见死不救的人。她能做的,便是在不伤到自己的前提下,尽量做到问心无愧。
道理是明白,耐不住心底一阵阵发寒。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吴娃子的胸口去了一箭。
羽箭将他射了个对穿,险些扎着妇人。胸口的血窟窿不停地渗血,然而吴娃子只是摇摆了一下,嘴下仍撕扯着,几乎一口不停。
常玉禾头一次用弓箭射穿了他人的胸膛,已有些忐忑,此刻见着如此有悖常理的情形,更是懵了。
寻常人双腿受伤已寸步难行,更何况胸口还中了箭。怎的吴娃子像行尸死僵那般无知无觉?
眼见妇人死死挡着竹筐,浑身痛得抽搐,一副即将支撑不住的模样,常玉禾呼吸急促起来。
她紧张得看向房内,瞧见墙角有个四脚高凳,上头搁着一个胖胖的白瓷花瓶。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下手一拿,发现白瓷瓶与高凳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粘在了一起,拔都拔不起来。
情急之下,她将整个高凳搬到了窗边,砰的一声扔了下去。
吴娃子的嘴离开了妇人的肩膀,极为短暂地僵硬地呆了一下,很快又被婴儿的哭声给勾住了,正低头越过妇人肩膀往筐里嗅去。
来不及了!
好似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常玉禾转身靠墙蹲了下去,双手使劲捂住耳朵,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意料之中的惨烈哭声并未来临。
她眼底泛红,颤颤地扒住窗棂往楼下看去。
一身玄衣的祝铮正冷静地护在妇人与婴儿身前,手里像是捞了她摔到地上的一条木凳塞住了吴娃子的嘴,将他推开了几步。
任吴娃子啃咬着木凳,他如铜墙铁壁一般。
有护卫从旁边铺子拿了长绳,几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吴娃子绑成了粽子样。
危机解除,常玉禾心下一松,瘫坐在了地上。仿佛踩在心口的庞然大物被人挪走了一只脚,她终于喘过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