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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刺的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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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
[我们只须度过短暂的此生,坟墓永远是神圣的地方,一旦入睡,便长眠不醒;除了腐烂的尸体,我们一无所剩。它分化之后,又在大地、空中、水里、植物和他人身上聚合。]
他根本无法忍受这场所谓的!父亲的葬礼!
该死!
帕特里克揉了揉鼻子,这个季节空气湿润又炙热,他穿着黑色西装,襟前别着朵白玫瑰。母亲没有出席,她……大概还在乍得,做她的儿童慈善,好吧!他早该接受这一点的!
如果这个天气下雪该有多好,帕特里克疲于应付父亲的老朋友们,他们耷拉着一张苍老的脸和悲伤的表情。可实际上,帕特里克只想回家睡觉,安静地、孤独地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看脱口秀节目,听着罐头笑迟钝地跟着扯扯嘴唇。
[我们敬佩你的父亲,他一直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宁缺毋滥,只要最好,也许你父亲会从棺材里跳出来,那可不是个令人愉悦的场景。]
[帕特里克,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大卫那么有趣,当然也很高傲,他总是那么……令人难忘。]
“早上好。”
帕特里克已经放弃了寒暄,只打算低着头做出一副伤心模样,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波丽娜一身黑纱裙,戴着黑色圆帽,一双清亮的蓝眼睛,她拥抱着帕特里克。
“也许我该说句,恭喜你。”他们之间像是没有因为那次帕特里克在餐厅舆洗室嗑high而发生争吵一样,尽管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了,波丽娜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像是柔软的棉花,刺得帕特里克耳廓有些痒。
波丽娜是唯一一个,在这场葬礼中不会安慰他,不会提到棺材里那个混球,不会表现出悲伤的人,她只是说,恭喜。
“maybe,”帕特里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常规的葬礼流程,波丽娜格格不入地,也不哀悼,也不献花,站在人群最外侧像个旁观者。
“我已经觉得无聊了,”波丽娜偷偷点了支烟躲在角落和帕特里克说话,“最近怎么样?”
帕特里克借着波丽娜的火也点了支,慢吞吞地说话,“well,就那样。你呢?”
“一般,”波丽娜不自觉地用指尖捻烟丝,“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无趣。”
沉重,沉重的无趣,像是一颗心渐渐沉入了海洋,却随着压强的增加而让一颗渴望平静与安宁的心压得稀巴烂,该死!该死的一切!
“埃德要结婚了,”波丽娜不在意地摊手,顺便点掉轻飘飘的烟灰,“我真想不懂他,居然认为我愿意参加,给我送了张邀请函。”
“Seriously?”帕特里克因女郎的无奈不解轻笑,“我猜,他肯定不觉得你会在他婚礼上细数他的缺点,比如……”
“不接受任何一根头发掉在地上,工作狂,不喜欢我戴眼镜,他真好笑。”波丽娜嘲讽地笑,如果这时候她手里有酒杯,估计能和帕特里克碰个杯,“如果他的新婚妻子不在意丈夫随意指摘她的穿衣风格,那就当我没说。”
“这可不一定。”
“或许当时只是多巴胺和苯基乙胺迷惑了我的大脑,你知道的,所谓的爱情冲动,让我忽略了总有混蛋的一面。”
“whatever,他是个傻子,”波丽娜继续说,向前走时点了下脑袋示意帕特里克一起走走。
“谢谢你,Naana,一直都是。”
“为了什么?”
“everything……”
这个夏天已经彻底结束了,伦敦陷入了连绵纠缠的阴雨天,雨声产生的白噪音让帕特里克能稍微放松点睡觉。
他总不拉开窗帘,活像是在养一朵喜爱潮湿阴暗的灰色蘑菇。早餐大概就是麦片和咖啡,午餐没有固定时间,晚餐却暴饮暴食,老天!指不定哪天他就要被切掉半个胃!
糟糕!
他要迟到了!
该死的闹钟!简直是上个世纪淘汰的古董货!不值钱的那种!
衬衫,背心,西装,领带,皮鞋……
伦敦的交通……
帕特里克约了辆车,宴会从六点开始,实际要等到八点才到正餐时间。
波丽娜带他带的,因为埃莉诺参加了这场,好笑!慈善晚宴?
真是够可笑的!一个儿子想见他的妈妈,要到一场慈善晚宴上,还是借着朋友的邀请函。
“她们可不怎么喜欢我,不过也总是给我送邀请函,”波丽娜挽着帕特里克走在喧闹的小路,丝毫不避讳其他客人。
“因为你有钱。”
“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你可不是小羊,”帕特里克笑了笑,波丽娜就算不像只迅猛谨慎的猎豹,也是只同体型下食物链顶端的猫,总之不会是小羊。
波丽娜抚了抚颇有点梦露风情的卷发,看似不经意,“埃莉诺不会在意遗产处理问题的,毕竟老梅尔罗斯名下的财产就像他可悲的一生,没有价值。”
“我知道,”帕特里克有点失落,“我只是想见见她,不然谁知道下次她会去哪个地方,非洲?”
波丽娜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腕,帕特里克的注意被她目光直指的人转移。
“帕特里克?”埃莉诺大概是颇为惊喜,但下一句话就让帕特里克的情绪跌入谷底。“我不知道你对慈善也有兴趣,我一定要给你介绍卡鲁德夫人,她可是位非常仁慈可爱的女士,曾为非洲儿童捐赠了上百套图书,甚至参与过……”
“停下!妈妈!”帕特里克激动地喊。
“what?”埃莉诺扯着儿子的胳膊,抱歉地对周围微笑,“帕特里克,小声点!这不是在家!”
“家?”帕特里克自暴自弃,“好吧!妈妈!我只是想问你,我想和你吃顿饭,你有时间吗?”
“今天?”
“不,不是这场晚宴,我是说,随便什么时候,早晨,中午,晚上,明天,后天,哪怕是一个月以内的任何一天……”
“帕特里克,honey,”埃莉诺以对待八岁孩子的方式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帕特里克并不为此感到害羞或是丢脸,他认真地看着母亲。
“我们之前一起吃过饭的,可你总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明白,你甚至在中途跑了,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埃莉诺疲惫地说,“但我永远都爱你,帕特里克,可是我最近没有时间,卡鲁德夫人有一项援助心脏病儿童的项目,我想……”
为母亲的话动容的帕特里克听到最后一句话感到无尽的失望,甚至愤怒,“行吧!只是一顿饭!你总是……”
帕特里克不受控制地捂住眼睛,压低声音,埃莉诺很少见到他这样,惊讶大过困惑。
“你怎么了?亲爱的?”埃莉诺想拉下帕特里克的手,看看他的脸庞和眼神。
帕特里克把手臂杨开,已经不那么激动了,“抱歉!可我还是要说,你就是……能不能别把一切都丢给我,我只是想和你吃顿饭,哪怕是早饭,明天早晨!”
“我不知道你那么在乎这件事,亲爱的,”埃莉诺解释,“明天……八点或者九点,格林路223号怎么样?”
帕特里克艰难地点头,埃莉诺舒了口气,笑容重归,“那你想认识……还是别了,我看到波丽娜在等你,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现在倒真像关心儿子感情生活的母亲,埃莉诺基本没见过帕特里克的前任们究竟,甚至不知道其中一些是谁。
“你和黛比分手了?”埃莉诺似乎更喜欢波丽娜一点,“我就知道,那姑娘有点疯癫,而且我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的。”
帕特里克比母亲更想埋怨,“没有!妈妈!我和黛比的事我会处理好的,波丽娜只是我的好朋友!”
“得了吧!我才不会和最好的朋友上床!”
“天呐!妈妈!那都快是六年前的事了!”帕特里克无奈地对埃莉诺低喊,“别再提了!拜托!”
“All right!”埃莉诺余光扫到了什么,结束了对话,“明早,帕特里克,格林路……哦!嗨!□□亚,好久不见。”
为了避免和女士们的寒暄,总之,帕特里克恐惧一切社交。
“我想,波丽娜应该需要我了,”帕特里克得体地微笑,却像是逃跑一样。
“谈得不错?”
“差不多,”帕特里克从侍者那里端了杯酒,如释重负地喝了一大口。
“很美,不是吗?”帕特里克抬头,人人像是会跳舞的蜜蜂一样相互问候,他们俩远离人群坐在花园里看着天空。
“少有的好天气,没有乌云,没有雾霾,”波丽娜的心情愉快起来,“所以有些时候,我也觉得没那么糟糕。”
“也许,”帕特里克呼了口气。
两人沉默不语,相视一笑。
“没考虑过去戒毒中心吗?”波丽娜问。
“No……”帕特里克缓慢地应答,“我不……适应那种环境,和陌生人坐在一起敞开心扉。别开玩笑了,他们不会对我感同身受,而我,也没法理解他们。”
“well,”波丽娜思考,“你需要的应该是强制戒断。”
“come on,Naana,”帕特里克摇摇头,“我不想聊这个。”
“你总要聊,或者去做,我不想有天接到你死在了什么酒店或者哪条后巷的电话、新闻,就因为你吸那该死的东西!我也不想,你染上什么病或者吸过量,一个人死在家里,直到尸体烂透了才有人知道……”
“天呐!Naana,能别说的那么恶心吗?”
“这是事实,”波丽娜停顿了两秒回答他。
“好吧……”帕特里克态度放软,波丽娜是少有的会关心他的人了,“毕竟我们已经过了二十岁了。”
“是啊,没错!”波丽娜擦得一声打开打火机,却并不点烟,朦胧的橘红色火焰炸开将两人笼罩起来,这个初秋夜晚有点冷,火光就像坠落的陨石与大气纠缠产生的光热与短暂。
“谁都不想二十多岁就死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