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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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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失败意为何指?
我回过神的时候,正好听到元晦最后所言。
虽然不明白其中深意,但是我被一种悲壮的浪漫主义氛围紧紧攫住。
黑暗中,我循声凝视元晦,虽然看不见他,但是他悠长的目光宛如两簇烈焰刺破黑暗,来到我身边。
“这一次,我又失败了,我亲爱的小创造者。”他苦笑着与我讲。
我与他来到小说《荒宅》的世界观,目的是为了拉拢第五月做盟友。基于这个理由,我便大致猜了出来,他口中的失败指的应该是第五月因为某些意外,无法成为我们的盟友。
而这个意外,我揣测应该和周雄避而不谈的身份有关。
更甚至和小说《荒宅》的世界背景崩坏也有关。
“这没什么,越出边界总是一件复杂的事,失败是不可避免的,就跟你所言,我们需要接受失败,并且在知晓注定要失败的前提下去迎接下一次失败。”我安慰他。
但是他显然没有被我安慰到,低沉苦闷的笑容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尖厉。
不在是悲壮的浪漫感,而是切切实实的悲惨扑面而来。
我受了他的影响,我纤细的神经承受不住过多的悲烈而崩塌。
眼泪滑出眼眶。
我也即将走出第九层中堂,进入最后一层中庭。
站在入口处,大雨已停,太阳即将升起来。
光彩夺目的阳光自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中钻了出来。
我的视线穿透泪水薄膜,投向一望无际的光芒中。
此刻,由迷失在这个世界的灵魂构成的夸张巨兽横亘于天际。
巨兽阴影中,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不知名的花朵开得正艳,一块指示牌立在正当中。
——请容许我为您念诵祈祷文。
这是我为第九层中庭竖起的指示牌安排的文字。
走到这里便意味着已经没有希望以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人的身份离开这里,所以这层中庭的指示牌上的文字书写地格外工整,借此表达最后的人文关怀。
以上是我安排在小说《荒宅》里的部分描写。
但事实与我的描写相差甚多。
花海殷红,指示牌上的文字工整,这些全都能对得上。
但辽阔的花海中,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尸体。
一具具死尸横亘于花丛中。
雪白的皮肤,殷红的花朵,对比强烈,构图诡异,扎进我视线后就再也没消散。
“……”
沉默,无止境地沉默粘滞在了周围。
直至一声夸张地抽噎声响起。
随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这……这些被葬在花海中的人是我吗?”
这道声音虽然出自不同人的嘴中,但又全是第五月。
只不过一道来自使用少年时期元晦身份的第五月,一道来自小说《荒宅》里的第五月本人。
“显然是。”元晦做了个深呼吸后,艰难地开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
强烈的震惊之后往往都是更剧烈的愤怒,叶胜男冲了上来质问元晦。
“对啊!这些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我被埋葬在这里?”第五月同时开口问出疑问。
元晦迎着光走进中庭,橘黄色的光芒镀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愿神祝福你。”
回答之前,元晦先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
我在很年轻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筹备一本小说的时候,我计划创作一个圣洁且又无暇的人作为主角。
但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因为无暇者可做不了悬疑小说的主角,二是基于我的生活环境,我想象不出来圣洁无暇的人是什么样子。
不过此时,元晦圆了我这个梦想。
他与背景构成了一副充满悲壮色彩的油画,这幅画的画面背景有着但丁笔下地狱的风采,由吐艳的红色花蕊、白色尸体以及一个正在消散的巨大怪物构成。
居中的主角元晦则如同误入地狱的圣修者,携光而至,立于罪恶之中却纤尘不染。
总之,是玄之又玄的构图。
我看怔住了。
“你别假惺惺的在这里猫哭耗子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胜男破坏了这玄之又玄的构图。她晚一步冲进中庭,义正言辞地质问。
“怎么说……”元晦侧脸。
光阴在他脸上打下阴影,使他拥有了肖像画式的凝重。
“简单点说吧。”南宫突然开口。
元晦建议:“要不就由你来说。”
“也不是不行。”南宫沉吟着同意。
“不管你俩谁来说,总要给我们一个答案,我已经厌烦你俩如同打哑谜一般的说话方式。”
第五月缓缓开口。
“当然,当然。”南宫目光开始放远。
这是他进入推理之后的常规状况,我知道他要开始进行福尔摩斯式的解密。
“就如你们所见,周雄是第五月。”南宫先做了陈述,然后展开进一步解释,“只不过他并非我一开始揣测的那样是二号,那个所处时间介于一号(也就是使用少年元晦身份的)和三号(使用自己身份的)之间的第五月,而是三号。”
作为南宫的华生,冯越很有做华生的意识,他递话:“你是指使用周雄身份的第五月所处的时间段才是最晚的那一个吗?”
“是的。”南宫肯定。
“但是如果这个假身份套假身份的套娃第五月是所处最晚的一个,那么他应该知道死而复生不过是无稽之谈……”叶胜男做记者的敏锐性让她抓住了漏洞,“既然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他为什么还不停回溯,造成自己世界出现混乱?”
冯越更进一步,道:“而且如果他是所处时间最晚的那一个,按道理来说,应该知道这个世界陷入了混乱,理应挽救这个混乱局面的人为什么要去创造混乱?”
“你们的问题太多了,解释起来很麻烦。”南宫没直接解释,而是继续道:“这个第五月还是来自与我们相见之后的时间段。”
“啊?”
至此,我也混乱了,如果使用周雄身份的这个第五月来自与我们相见之后的时间段,那么他不仅清楚死而复生是虚妄,还应该清楚造成混乱的原因,知道原因却又继续制造混乱,扭曲所处世界的意义何在?
老惯例,我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元晦。
两个第五月也不明白,对视一眼后,皆难以置信道:“创造混乱的是我?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在知道我所处的世界会混乱的前提下去创造混乱?”
元晦做了个深呼吸,接过了话题,幽幽道:“这就是我犯下的错误。”
这是个很有幕后凶手属性的说法。
放以前,我差不多已经开始怀疑他设计了什么机关给第五月钻,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但由于他浑身笼罩在悲壮的氛围中,所以相较之前,这次我第一时间没有怀疑他,而是继续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
“你们看,我就说是元晦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叶胜男斗志昂扬。
不少人点头。
观察到这些微表情后,南宫适时开口:“你应该解释的更详细一些。”
元晦接受了这个建议,道:“我在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想我将我昂扬的斗志教授给了第五。”
完全不相关的两个话题,叶胜男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后,就打断道:“元晦,我知道转移话题是你的长项,但是现在这种时刻,转移话题对你来说没有用。”
“这可不是转移话题。”南宫先元晦一步开口,“这是一切是源头,他犯下了一个错,他的激进和对边界的探索欲望影响了第五,这导致第五拥有了和他一样激进的行为方式。”
怎么说……
解释了,也没解释。
南宫和元晦的解释让我一头雾水,而其他人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全都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其中第五月离开中堂,走入阳光道:“恕创造者在书写我时,没有将我描写的和你们两位一样睿智机敏,以至于我这个本人都不太能听明白两位的解释。”
“这不是你的错。”南宫,“主要是这个原因十分抽象,用语言解释非常简单,这次相遇之后,你对自己进行自我欺骗了,不断暗示自己死而复生是存在的,从而一次次回溯这个故事,导致了你所处的世界走向崩溃。”
身处两个时间段的第五月一样迷惘。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中一号,也就是使用少年时期元晦身份的人道。
“因为……”
元晦准备解释,而我也在等候他的解释,但是他的解释还没有说出口,横亘于中庭的巨大怪物在消失之前,如同蜘蛛腹足般的脚突然落了下来。
很滑稽……
这个由迷失灵魂构成的巨大怪物踩死了第五月。
——二号第五月。
也就是那个使用自己身份,全身雪白的人。
其实也不能算踩死,只能说是这个怪物尖锐的腹足贯穿了第五月的胸膛。
第五月倒了下来,殷红的血珠从他被贯穿的伤口流了出来。
雪白的人染上了颜色。
但这个因他诞生的世界褪去了色彩。
“这……”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事实便是如此。”一片沉默中,南宫的声音缓缓流淌。
但这无法熄灭此时尚且使用少年元晦身份的第五月,他从震惊中缓过来,怒目而视:“你们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将事实告诉我,这样我就不会进入这里!”
“第五,你冷静一点,你要知道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只能猜到造成这一切的人会是你,但是我却猜不到促成这一切的原因。”
元晦开口劝慰,此时他语气中的悲壮更胜之前。
第五月的愤怒一如既往,叫喊道:“那你告诉我事情会变成这样,或许我就不会进来!”
“第五,这里是一个闭环,你懂我的意思吗?”南宫接过话,“在我们的视角里,我们只来过这一次,但是你的视角是不同的,深陷这个闭环里的你一定见过无数次我与元晦,或许时间线曾分流,有一支里面的我与元晦就曾在进入这里之前警告过你,但是现在来看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
这会,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一个悲剧。
这个悲剧的原因是第五月,挽救者也是第五月,经历者还是第五月。
至于第五月,他变得更激动了。
“我不相信没有什么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他对着元晦嚷了起来,“虽然我是被写在小说上的人物,但是我在被写定那刻开始,我便拥有了自我意识,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人,为什么每次都会选择相同的结局?”
元晦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默不作声。
于是第五月又将视线转投向我。
虽然小说《荒宅》是我的作品,但是我写的就是一个俗套的探险类悬疑小说,讲述了一个大学探险社误入一座古宅的离奇经历,现在我所经历的一切已经与我写的截然不同,所以他其实已经打破了我的故事,我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无法从我和元晦处得到答案让第五月变得有些癫狂。
“这是命运之手的操纵吗?”他表情癫狂道。
“或许这只是你的执念。”南宫做了回答。
“元晦到来时将世界是小说的概念告诉了你,并且她还将他那套激进地想要寻找世界边界的想法一起告诉了你,但是你有没有思考过,即便知道边界存在,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活在其中,不要去纠结什么人生的选择源不源自命运之手的操纵。”
“做一个傀儡吗?”第五月听完后阴沉地表示。
南宫:“这不是傀儡,只是……”
第五月打断他,目眦尽裂道:“没有只是,我与你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样,我们的世界是由一堆烂俗故事组成的,在这里我们是作者笔下的产物,我们的人生受困于他灵机一动的点子,这种生活又怎么不算舞台上的傀儡呢?”
南宫:“我之前就跟元晦说过,或许所谓的剧情或许只是我们的选择与故事走向不谋而合了而已。”
“你的不谋而合比我一次次巧合地迎来同样的结局概率还要低。”第五月指出。
“你太固执了。”南宫蹙眉,“不过我经历过你现在的时期,那时候我也因为我的固执犯下了一个错误。”
第五月:“你的错误不会比我的更大。”
“可以这样说,但是对我的影响一点也不比你现在固执己见导致的结果小。”
南宫幽幽叹了口气,我猜他是想借助他的故事教导第五月放弃去追根溯源的想法,但是冥冥之中,好像他也成为了推手之一。
“在我刚当上侦探不久的时候,我遇到了一起很简单的凶杀案,那起案子的嫌疑犯有两个,一个是元晦,另外一个是一位懦弱胆怯的男孩,当这两个人摆在我面前时,可想而知,我固执己见地选择了元晦成为凶手。
“但事实与我的选择截然相反,元晦不是这个凶手,我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以至于他一直没有伏法,并且随后还犯下一系列连环杀人案。
“这事对于一个侦探而言是天大的错误。
“而我将这事告诉你知道的目的便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时候激进的处世方法和固执己见会蒙蔽双眼,进而将自己带向毁灭。”
闻言,第五月的关注点却集中在另外一个角度上。
“那你确定你的固执是源于你对元晦的不信任还是源于剧情的安排?”
“我觉着这是我对元晦为人的不信任。”南宫。
第五月听了后噙笑问我:“创造者,你有为南宫设计过这个桥段吗?”
……
南宫说的案子我知道又不知道。
我的确为他的职业生涯设计了两起失败的侦探经历。
第一期就是他刚当侦探那会,他遇到了一起非常简单的纵火杀人的案件,但是那件案子的证据全都被火给烧毁了,证据不足,他没办法为嫌疑人定罪。
第二期是一桩连环杀人案,这状案子则截然相反,证据确凿,他也通过这些证据找到了嫌疑人,但是他去晚了一步,等他到了,嫌疑人已经死亡,死无对证,一切不了了之。
总之,南宫的这两起失败的侦探经历里即没有元晦出现,也和他说的不一样,所以我怔住了。
我一怔,第五月就明白了,道:“这么看来,创造者并没有为你安排过这起失败,所以这个时候南宫你还坚持你的选择其实是与故事不谋而合的吗?”
“……”
南宫稍一沉默,我接过话,道:“这不是正好说明,故事的世界并不是我一手掌控的,而是充满变数的吗?”
第五月突然问:“那南宫你还记得你失败的侦探经历里,那个犯人叫什么名字吗?”
“林风。”南宫回答了。
这个名字我不陌生,他就是我为南宫安排的两起失败经历里第二起杀人案的凶手。
“林风吗?”我疑惑道。
“你认识他?”第五月先问的。
“认识。”我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
元晦已经说了,“我们的小创造者的确为南宫安排了两起失败经历,林风是南宫第二起失败经历里的凶手名字。”
“你为什么要说?”我不明白。
第五月现在本来就怀疑个人没有自主意识,所有选择源于操纵,元晦还告诉他关于林风的事,岂不是加剧他这种认知,让他以为南宫的失败源于我写了他会失败。
果然,第五月问:“那这个林风和南宫所说是一个人吗?”
“我不想骗你,他是。”元晦答道。
“你看!”第五月像抓到了马脚,欣喜若狂,“果然这一切都是被命运之手操纵的。”
“这没什么好羞于承认的,每个故事背景都存在法则,法则会保证故事正常的运行。”元晦挑明,并道:“你的世界的法则就是一个简单的探险故事,并不是让你自己陷入闭环,所以你其实早已独立于你的故事背景。”
“我不信,我要亲眼去看看。”第五月歪头笑道。
悲剧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