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扮演指南》子夜午时

9、第九章：信徒

　　圣巴萨教堂。深夜。

　　谢伊看着房间中几乎堆满的花，有美丽人工培育的，也有路边精心采摘的……足以见米勒神父的人缘。

　　这位严守教义的虔诚信徒，一生不结婚，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人不求回报，安于清贫，除了必要开支，自己的薪水和教堂捐赠所得都用于救济有需要的人。

　　由于神权被限制，光辉教会无法拥有土地和产业，只能靠当地信徒捐赠。而北区这边多是贫民，压根没多少有余钱的人，何况来捐给教会。米勒神父的薪水还是市政府发的一点，但这份报酬付的不是因为他是教堂神父，付的是他制造的圣水和驱魔的价格。

　　圣巴萨教堂的破洞，还是他帮助过的人免费来修的。

　　米勒神父是个好人，毋庸置疑。

　　这点谢伊从他灵魂的带来的反胃感就能感觉到。

　　但好人是好人，不过这里没多少人喜欢他。

　　为什么？这里不是堆满了花吗？

　　先不说花的多少代表不了对一个人的喜恶程度，谢伊恶意的笑笑，对于一个充满了贫困，偷窃，抢劫的地方，你跟他们说不要干坏事要行好事，他们会骂你傻逼，你还给他们钱，他们会骂你大傻逼。

　　这里大部分儿童都有过盗窃经历，也就靠近其他区那部分较富裕的人好点。

　　这些挣扎在贫困底层的人，虽然没有受过教育，粗俗，斤斤计较，目光短浅，虽然会为一点蝇头小利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能占任何能占的便宜，在这里，退一步代表好欺负，善良代表懦弱……虽然他们仍然良心未泯。

　　他们这些人没有时间去祷告圣灵，圣灵也没法使他们摆脱贫困，一个天天叨叨要你信仰圣灵的老头子当然惹人烦。

　　虽然谢伊现在清楚了圣灵建立教会的本质就是个道德标杆培训机构，但道德这东西，永远都是最容易被人类抛弃的东西。越是面临生存威胁的人，越觉得它不值一提。对这部分人来说，在生存面前提道德，反而会导致生存风险提高。米勒神父的传教在他们眼里，那是唆使他们跳火坑。

　　“不过，或许这些人类从来没想过……”谢伊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米勒神父，“不是他们选择抛弃道德，而是真正的道德从来没有存在于他们身上。”

　　圣灵从不眷顾不信仰祂的人。

　　谢伊此刻明白，这是祂唯一能选择的一种“惩恶扬善”方式，祂对恶的抗义。

　　谢伊并非批判人类，笑话？他自己就是恶的代表，看到人类抛弃道德他只会拍手叫好。一个人类越卑劣，越邪恶，他越是喜欢。

　　要不是圣灵与他互相间是仅有的同类，非得打起来。

　　谢伊目光落到房间中的花上。这些花大部分是野花，只有少数几束花店包裹好的鲜花是治安局的人送来的。

　　不喜欢是不喜欢，但对于一个好人，一个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虽然希望他好起来的心情百分百不是由于感激，还夹杂着失去一个工具人的心情……

　　但也足够了。

　　他伸出手，无形的思念从那些花上汇集于谢伊指尖，凝聚成珠，再剔除负面的杂质。

　　谢伊抬起另一只手虚放在米勒神父伤口处，子弹打穿了内脏，本应当场死亡却还能弥留到现在，医生已经惊呼过“这是神迹”“圣灵居然真的显灵了”。

　　圣灵防止灵魂离开肉|体前往灵界，谢伊要做的就是治愈伤口，再把米勒神父沉睡的灵魂唤醒。

　　按理来说治愈这种事和邪恶反派代表谢伊不沾边，而且他也不会什么治疗术。

　　“医学。”圣灵道，“人类发明了医学。”

　　谢伊：“……”

　　他这个神可做得真拉胯。

　　圣灵提供的信仰凝聚成的丝线缝合伤口，绝对是纳米级别的手术，谢伊瞪大了“眼睛”集中全部精力顶着强烈的厌恶感才缝合完，天知道他有多难受多想吐。

　　最后还有米勒神父失血过多流失的生命力还需要弥补这一步。

　　要谢伊说，反正米勒神父年纪都这么大了，对老年人来说身体机能下降导致的各种疾病是个痛苦的事，早死也是个解脱，还能满足心愿去见圣灵……圣灵祂提出剑后，缺德的谢伊闭嘴了。

　　后来他才知道，圣灵给了他的信徒一些福利，别以为你一拳打下去后就要求对方不要死，说不定到时候反过来，人家虽然老了，身体还是健健康康，大病小病都没有过。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谢伊再次手一招，房间里的鲜花瞬间枯萎，上面残留的生命力凝聚成一团，和那颗疑聚着思念的珠子一起拍进了米勒神父身体里。

　　人们带着思念的呼唤可以把沉睡的灵魂唤醒。

　　瞧着米勒神父呼吸渐渐平缓，圣灵也发来了信息，谢伊颇有成就感忍着恶心善后处理了一下——给人盖好被子，熄灯，正准备离开，一道微弱的，低低的呼唤声忽然响起：

　　“西尔……”

　　谢伊一怔，愣在原地。

　　这个名字打开了记忆的开关，一幕幕被抹去面貌名字，尘封记忆角落的经历浮现在谢伊脑海中：

　　倒霉的年轻人被黑心中介坑了来到北区找工作，却又因为人生地不熟被偷走了全部的钱财，又累又饿的他遇到了好心的神父，神父给予面包和清水让年轻人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还为想要轻生的他开解。

　　【神父……呜呜呜……我这是不是报应，我拿走了不该拿的钱，我抛弃了我的家人……命运是在惩罚我对不对……】

　　【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孩子，错的去改正，去弥补。如果命运此刻在惩罚你，那么当你行善事时，命运也会奖励你。】

　　神父从来不为罪行辨解，而是教人怎么弥补犯下的错，给予每个人救赎的机会。

　　此后的年轻人重新找到了工作，虽然辛苦也在努力改善生活，平时有空时还会去教堂帮神父打扫卫生修补家具。

　　【神父，等我攒够了钱就开一间修理铺，赚了钱再把xx和xx接回来，送他们去面包店当学徒学手艺，再开一家面包店再赚钱，以后我们家的后代也能去上学了……】

　　年轻人一边用线装订好散落的教典书页，一边兴致勃勃说着自己提升阶层带领全家奔向富裕的计划。神父琥珀般的眼睛温和而慈爱的看着他。

　　【那你可要努力啊，西尔……】

　　那时的神父不是白发苍苍步履蹒跚，那时的年轻人眼里还有希望……

　　“哈……神父……变成了这样居然还能记得我……哈哈……”谢伊想笑，却感觉身体似乎在撕裂，无法忍耐的双手环抱紧自己，躬下了腰。

　　“轰隆！”窗外闪过电蛇，快要下雨了。

　　谢伊的头开始抽痛……

　　后来，年轻人因一时贪念想要赚多点钱再一次被人骗光了钱，还因为欠了债还不起导致被割掉了一只耳朵……

　　那个雨夜里，年轻人躲在垃圾桶中不敢去见神父。

　　那个雨夜里，神父提着灯走遍每一条街去寻找年轻人，直到声音嘶哑……

　　再后来年轻人干过一天十个铜板的重活，也为了一个面包去打架，为了几个铜板而跪下……他想重新，“光荣”的回去，钱成了唯一能实现这些的执念，于是很快，他开始堕落，开始学会抢劫偷窃，学会了诈骗，失去对那些不到十五岁却当了流莺的女孩的怜悯……对恶行习以为常，他助纣为虐，像以前被欺负的那样欺负比他弱小的人……他成了一个恶棍。

　　“他不配得到救赎……”谢伊的声带在颤抖，声音嘶哑难听。

　　“西尔……”神父声音微弱的，执着的念着他的名字，“西尔……”

　　……就像他在那个漆黑的雨夜，蜷缩在脏臭的垃圾桶中，远远听到的一样……

　　那种仿佛要被撕开的痛苦越来越难以忍受，谢伊跪倒在地上，压抑脑中的尖叫着，毫无意义的嘶喊着，灵魂在发出痛苦的悲鸣。

　　你站在阳光下再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很愤怒？是不是失望？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已经堕落黑暗，为什么不妨走得更深一点？

　　可那阳光映衬下，琥珀色的眼睛如同变成了金色，如同圣灵显世，拿着锋利的剑劈开了他丑陋的心，震慑他放下了手中的刀，落荒而逃……

　　他缩在下水道里，只能当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或虫子，此生再也无法注视阳光了。

　　这是年轻人的结局。

　　这本该是谢伊的结局。

　　“神父……神父……”他想发出讥讽的语气，却因痛楚断断续续道，“你看……我早就说过……我这种人，罪有应得……圣灵……哈……祂审判不了我……”

　　“老鼠嘛……哈哈……就不要出来恶心人了……”谢伊嘎嘎笑着，笑声难听而瘆人，他差点忘了自己以前是多么恶心的一个人，活该一辈子待在泥泞里！

　　“圣灵爱世人……将祂的光赐予人类……代替痛苦……悲伤……圣灵说……一切生者……于大地上……同享荣光……”米勒神父虚弱的，断断续续念诵着经典，“互亲友善……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他仍然想要救赎他的孩子。

　　谢伊停下了笑，他听着，他颤抖着，米勒神父每念一句，他的灵魂仿佛被锯下一片。

　　最终，他凄叫一声，从窗户冲出，张开巨大的黑色羽翼，冲向雨幕，跌跌撞撞消失在远方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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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尔……”米勒神父听到了窗户玻璃破碎的声响，以及谢伊的痛苦的惨叫，但他想要抬起手都做不到，焦急之下心头一紧，他晕迷过去……

　　一切仿佛镀上一层光晕。

　　米勒神父沿着铺着青石的小路，一步一步，朝山顶的光芒走去。

　　就如同圣徒巴萨所描述的朝圣之路：明媚的阳光抛洒整个世界，温暖，柔和，仿佛没有了烦恼……路边开满鲜花，野百合，薰衣草，风铃花……远处是金色的大片麦田……他走到路的尽头，在那里看见圣灵……

　　意识虽朦胧，米勒神父仍然感觉到从心底涌上的幸福和满足，他激动的流下泪水，朝那道身影拜下，虔诚地匍匐在地……

　　“我看见了光，在主手中，洒落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