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一通乱写

50、第 50 章

　　“我又来迟了。”隔着牢门，邹智尧愧疚地说道。
　　“没事，你无需自责。这本来就是我陆家的私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才落得如此下场。你不必挂怀。”陆景明走过来安慰他，抓着他的手，恳切地说道，“我也知你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我是出不去了，明日便要被带去见官。你趁夜逃吧，逃得远远的。我想你也有些积蓄，去做些小本买卖也好，过点安生日子。待这阵风头过了，娶妻生子，逢年过节记得给我上柱香，供品的话放些糕点，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陆景明凄凉一笑，美得像月下的仙子。
　　邹智尧坚决地摇头，苦涩地将她的手抓住放到自己的怀里，并用衣服将她掌心的汗水擦掉，“我一定会救你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不会让你死的。若是你想让我娶妻生子，那便与我一起回家去见我娘。”
　　他们相互欺骗算计过对方，也与对方同生共死过，彼此心中早就了不宣于口的默契。陆景明没想到他会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苦笑地说道，“到底还是迟了些。”
　　“不迟。我手里有钱，我去贿赂狱卒把你放出来。”邹智尧急切地说道，生怕陆景明遭到这打击后便丧失了生的意志。
　　“你那点钱够什么？”黑暗中传来秦世忠的声音，他款款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在两人的注视下，将牢门打开，把陆景明放了出来。
　　“你不怕他怀疑你吗？”陆景明放开了邹智尧的手，担心地问道。
　　“不怕。”秦世忠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裹，放到了陆景明的手上，“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这里面有一些大洋和几张钱庄的票据。那是你娘和你嫂子这么多年的积蓄，我都帮你存进去了。这套女装是你嫂子之前一针一线替你缝好的，你穿上它，做陆春和去吧。”
　　陆春和接过包裹，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姐姐待我是极好极好的。”
　　“你若是有心的话，记得逢年过节给她上柱香。”秦世忠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日之间他连声音都沧桑了不少，”在要实施这个计划前，她从未告诉我，你的女儿身。“
　　陆春和抱着秦世忠失声痛哭起来，此刻他们没有男女之别，没有主仆身份之别，只是两个失去了亲人的可怜人。
　　“好了，别哭了。”秦世忠哽咽地摸着她的脑袋说道，“走吧，离开这里，将她的那份也活好。”
　　“秦大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陆春和止住泪水，关心地问道。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秦世忠摇摇头。
　　“那等你将姐姐葬好以后，记得来找我们。”
　　“好。”秦世忠像她真正的大哥一样，亲昵地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回道。
　　邹智尧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感慨万千。他踏入陆府的那一刻，绝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离开。
　　“秦大哥，我们既然要离开了，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想知道。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亳州牧城的？我自问还是藏得很好的。”邹智尧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便开口问道。
　　秦世忠微微一笑，“你昏迷的时候，我翻过你的包裹，里面有一块破旧的帕子，上面的织法很独特。如此破旧你都舍不得丢，想必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我又恰好去过亳州牧城，知道这是当地一种独特的技艺，便随口一猜。看来是我猜对了。”
　　听完这个解释，邹智尧忍不住自嘲地笑道，“没想到我居然是栽在一条帕子手里，这就是天意吧。”
　　秦世忠将他们二人安全送出陆府后，靠着陆府的石狮子席地而坐。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卷烟，划亮火柴，将烟点燃。
　　白色的烟雾徐徐上升，他的脸笼罩在这烟雾之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开始审视自己这一生，出身土匪窝，有个娼妓娘。年少失怙，流落街头，与野狗抢食。后好在被柳老爷捡回家中，遇到一生所爱，却因地位差距，而不敢开口，眼见她嫁予他人为妇。他进到陆家后，辛勤劳作，得陆元琪赏识，升任大管家。后又与爱人重逢，并为她披荆斩棘，也算是得偿所愿。现在爱人惨死，他在这世上也了无牵挂，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做完便功德圆满了。
　　一支烟尽，秦世忠站起身来，从石狮子的背后掏出了一把刀，杀气腾腾地走进了陆家。
　　陆春和和邹智尧走在通往码头的路上。秦世忠让她提前换上女装，这样万一陆元琪派人来追她，也抓不到她人。陆春和便找了家客栈，将衣服换上。
　　“我好看吗？”陆春和戴上假发，穿上柳意眉给她缝制的衣裳，活脱脱是一个时髦的进步学生。柳意眉给她准备的是一身省城的女学生装，其中寓意和期望不言而喻。
　　“好看。”邹智尧笑着说道，“等到了省城后，我便送你去上学，让你做个真正的女学生。”
　　陆春和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指着他的脖子说道，“你娘给你的玉佩呢？”
　　邹智尧一摸，发现果然没了。他大惊失色地摸遍全身，还是没有找到。
　　“完了，我放客栈了。”邹智尧想起来了，他早上去找吴四海的时候，好像将玉佩遗漏在他的房间里了。
　　“你先去码头等我。我回客栈将玉佩拿来，我们在码头汇合。”邹智尧实在无法舍弃下那块玉佩，只能这么安排。
　　陆春和对此毫无异议，叮嘱他主意安全后便走了。
　　邹智尧一路狂奔回客栈，先向小二打听了一下，得知吴四海一整天都没有醒来，不安的心便放下了。他找小二要来煤油灯，打开房门便要细细地找寻一番，不料脑袋上突然挨了重重一下，后便人事不知地被人给拖走了。
　　陆春和在码头上等到天亮也没有等到邹智尧，反而等到陆家被灭门的消息。
　　“他们家那个管家啊，和他们家少奶奶有一腿。那个少奶奶昨儿个被人发现丑事以后自杀了，那个管家半夜就把陆家全家都杀了。可怜那个老爷，听说被砍了十七八刀，那个惨哦。”
　　“我听说啊，那个老爷还打算招他做女婿呢，竟是看走了眼，放了只豺狼进家门。幸好这人最后也自杀了，不然看陆家怎么弄死他。可怜这陆家小姐，一夜之间，夫婿没了，爹也没了。”
　　码头上的船夫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绘声绘色地宛如在现场亲历一般。
　　秦大哥，原来这就是你未完的事。姐姐终究是没看错你，你们可以一起安息了。你的名字将会永远地和她绑在一起，哪怕是以一种不光彩的方式。陆春和坐在船上，心情五味杂陈。
　　既然邹智尧左等右等都不来，想来他是改变主意了。自己的爹没了，娘没了，大哥没了，姐姐也没了，与自己亲近的所有人都没了，可谓是天煞孤星。他若是害怕也情有可原。自己再与他呆一块，怕也是要将他克死不可。不如放他一条生路。陆春和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吩咐船家开船。
　　这时，船上来了一个少年，说是也要去省城，问能不能与她一起。
　　陆春和也没拒绝，少年便当她同意了，兴奋地跳上船。船刚驶出码头，陆春和便觉得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少年与船家说话。
　　“前段时间，张大帅带着他的辫子军打进京城去，说是要让小皇帝复辟来着。谁知才12天，又被人赶下去了。”
　　这倒是件好事。半睡半醒之间，陆景明这么想着，脸上也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