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一通乱写

45、第 45 章

　　陆元琪很爽快地答应了柳意眉的请求。
　　一方面他确实懒得去管这孩子，他乐得将这包袱甩给柳意眉。
　　另一方面陆景行与陆程氏接连死亡，他已经被族里人在背后指着脊梁说闲话了。虽然他们都是由于意外，就算官府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但总归是众口铄金，一旦这孩子再死了，他怕是要被对他们陆家家产虎视眈眈的人给拖下水去。再者说，被拔去了尖牙和利爪的幼虎，不过也只是只猫儿罢了，不足为虑。
　　柳意眉抚养这孩子两个月，发现他有些怪异。在她面前，这孩子彬彬有礼，乖顺听话，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但一旦四周无人，这孩子便是面无表情，眼神放空，木木地坐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柳意眉猜测他是因为陆程氏之死大受打击，心理愈发愧疚。但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地安抚她，那孩子还是要一副无事的模样，这让她更加着急。
　　她曾听祖父说过，老家以前也有这么个孩子，年纪小小没了娘，但每天都还乐呵呵的。大人以为他只是没心没肺，也没太在意，结果某一天就突然跳了井。
　　柳意眉想把秋水送去贴身伺候她，但被陆景明拒绝了。她只能叮嘱那位老嬷嬷多盯着些陆景明，一旦发现有何什么不对就和她说。老嬷嬷平时虽然对她也爱答不理，但听完也是郑重地答应下来。
　　其实柳意眉心头已有了主意，她找秦世忠要了两壶醇香的烈酒，打算将陆景明灌醉，好让她能发泄一下心头的苦楚。虽说陆景明还小，烈酒伤身，但柳意眉略通医术，若是发生不对可以及时施救。她只担心她再这样郁结于胸，最后反而将性命葬送。
　　惯例吃完晚饭后，陆景明正要放筷起身却被柳意眉叫住，看着她让人拿来两壶酒，虽是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今日是嫂子生辰。”面对陆景明疑惑的眼神，柳意眉微笑着解答道，“眼下我也就你一个亲人了，陪嫂子喝两盅吧。”
　　陆景明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意思推辞，忍着喉咙火烧一般的疼痛将酒饮了下去，很快酒意就上了脸，她的脑袋犹如掉进了红油漆桶一般。
　　柳意眉看着心里想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给她倒酒，以各种理由让她喝下去。陆景明喝得醉醺醺的，意志逐渐薄弱，更是无法抗拒，一杯接着一杯就下了肚。
　　酒过三巡以后，陆景明的意识全面坍塌，她抱着柳意眉的腰嚎啕大哭。秋水想过来阻止她这有违礼法的举动，却被柳意眉制止了。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手摸着她的脑袋，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一位真正的母亲一般。
　　陆景明哭累了，便趴在柳意眉的腿上睡着了。这是她两个月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秋水想把他叫醒，却被柳意眉制止了。
　　“他睡得这么沉，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你去找件斗篷和面纱，然后再去外头找个巡夜的。要身体壮实一些的，将少爷背回去。”
　　秋水听完柳意眉的吩咐，便领命出去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柳意眉和陆景明两人，陆景明睡梦中无意识地将眉头皱起，柳意眉心疼地摸着她的脑袋，想让她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以前那个在陆景行怀里会撒娇要糖吃，天真活泼的小弟弟？柳意眉叹了口气，看着陆景明的脸，怜惜地想着：这孩子也太瘦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将他养得胖些？
　　陆景明难受地晃了下头脑，复又沉沉地睡去。柳意眉这才想起，她这个姿势入睡很不舒服，明日还可能落枕，便连忙想要将她扶起。
　　这手一碰到她的胸膛，柳意眉就愣住了。她也是经过人事的妇人，男人和女人的胸膛还是区分得清的。这分明就是女子的胸膛！
　　这个念头如惊雷一般在她脑海里炸响，她慌忙将她半抱半拖到暖阁的罗汉床上，解开她的领子一看，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
　　发生的一切在突然之间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陆程氏要胁迫他们转移陆家家产，又是为什么陆程氏要让她改嫁给陆景明，为什么陆景明十六岁前都不能见任何外人？原来都只为陆景明是女子。
　　柳意眉气得手都在发抖。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母亲，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让自己的女儿假扮男儿，不男不女孤独地活在一方小院之中，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她看着陆景明沉睡的脸，又为这个女孩的以后深深忧虑着。她以后既不能娶妻，也无法嫁人，难道她要一辈子这么不见天日地活着吗？自己现在已然担起了抚育她的责任，那也得为她的将来好好谋算一番。
　　于是，她打发了秋水叫来的小厮，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筹谋了半宿才回房休息。
　　在酒后哭泣后，陆景明对她明显就亲昵许多，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显些小女儿情态出来。柳意眉心里虽欢喜，但她明白真正的考验还没有来，只有当那个坎迈过了，她们才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当那个夜晚，陆景明拿着所谓陆程氏的亲笔信当面质问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高兴的。陆景明会来质问她，而不是将这件事藏在心里，说明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亲人，才会有被背叛的心碎。
　　那封信其实是她在那个酒醉的夜晚伪造出来的假信。细想一下便能发现其中的漏洞，陆程氏为了威胁他们，必不能留下书面证据以免被人发现失了要挟的把柄。她又死得突然，匆促之间怎可能留下书信。
　　但陆景明信了，她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柳家的五个儿子，她的五个哥哥全被柳老爷送往各地去念书，未尝不是因为当年柳老爷的哥哥因为爱上了一个烟花女子而回家闹着要分家过日子最后将柳太爷气得驾鹤西去的原因。她也只因为是个要出嫁的女儿才得到爹爹全心全意的宠爱罢了。
　　柳意眉早早地便看清了这人世的关系。爹娘尚且防着儿子抢夺家产，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只有手里互相有对方的把柄，才能真正全心全意地信赖对方。
　　她与秦世忠是如此，她与陆景明也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