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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他们只在桃花林里待了半个时辰,陆景明便说他累了,想回家。
      邹智尧见她兴致不高,也猜到了原因,便先将木兰送回怡红楼。木兰下车后款款地行了个礼,然后目送他们离去。
      待到木兰离去,陆景明踢掉了鞋,将双脚放垫子上,双手环抱着双脚,整个人缩成一团,“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呢?”
      “她说得确实有理。那个男人并非良人,你贸然将她赎回,下一次又不知卖往何方?况且,她进了这烟花之地,名声便已尽毁,你教她以后如何面对他人的指指点点?你可知这流言蜚语是最为害人的,古今多少大贤便是死在这上头,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邹智尧知她内心苦闷,便极力开导她。
      “她一个人有手有脚,长相周正,便不能自己糊口吗?”陆景明反问道。
      “在这个地方,她又能上哪糊口呢?去做三姑六婆,还是卖身给陆家为奴呢?不同样是身不由己吗?”邹智尧叹了口气,“现今这个世道,外头山贼盗匪横行,许多人都是朝不保夕,在这里好歹有口饭吃。”
      “早些年叔父给春华请先生的时候,我便有听闻,外头现在这些富贵人家会将女儿送去读书。省城里也有专门创办给女子读的女子中学,我便以为女子的境遇会好上一些,想不到还是只有成为良家妇和沦为烟花女两条路。”陆景明抬起头来,不甘地说道。
      “我在省城里确实见过女子中学,在里头上学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可见这世道,并不分男子与女子,只分富贵人家与贫苦人家。”邹智尧自嘲地笑了一下并很快地收敛起来,没被陆景明看见。
      “罢了罢了。”陆景明将腿放下,重新穿上鞋子,平静地说道,“既然她不愿离开这里,我也不便强求。她只自求多福罢了。人常言道祸兮福所倚,说不定对她来说倒是人生的另一番机遇。”
      陆景明掀开位置边上的帘子,静静地看着外头。来往的行人,繁华的街道,一切的吵嚷都显得富有烟火气息。邹智尧特意叮嘱了车夫,慢慢行走,好让她能更清楚地看清这外头的世界。
      “停下。”行至一处雕梁画栋的牌坊面前,陆景明突然喊了停下。邹智尧虽不明就里,仍然让车夫停下。
      车甫一停稳,陆景明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邹智尧生怕她有什么意外,也赶紧跟着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邹智尧便看见陆景明抬着头怔怔地盯着这座牌坊看,眼里满是伤神。他默默地走到她身边,想安慰她又无从说起。
      “是这个吗?”陆景明问道,“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是这座牌坊。朝廷表彰你的娘亲陆程氏为其夫君守节的德行而建。”邹智尧回答道。
      “娘亲已经过世三年了。有的时候我常常在想,究竟是立在陆家祠堂上的牌位是我的娘亲,还是这座贞节牌坊是我的娘亲?”陆景明摘下帽子,紧紧地握在手中,揉成一团,“现在我想通了。当初陆家的一批茶叶在江上被水匪给劫了,很多货物都交不上。债主纷纷上门来讨债,陆家都准备变卖铺子和庄子了。你知道这件事最后是如何解决吗?”
      邹智尧隐隐已经猜到了,但他对陆景明摇了摇头。
      “我娘亲因不忍贼人惦记,在陆家祠堂一头撞死以死明志。官府为她立了这座贞节牌坊,大力赞扬她的守节精神。因而外人们觉得陆家治家严谨,家风清白,又都纷纷愿意继续与陆府做生意,催债也没催得那么紧,就给了陆家第二次机会。这才有了今天的陆家。”陆景明温柔地抚摸着牌坊上的柱子,轻声说道。
      困扰在邹智尧心中的谜团解开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陆程氏能够以女子的身份与陆家先祖们同进祠堂,同立牌位,只不过这代价未免过于惨烈了些。
      “我们回府吧,再晚便要被人发现了。”陆景明黯然神伤了好一会,才催着邹智尧回家。
      马车行到一半,又出现了意外。
      陆景明看见一伙人吵吵嚷嚷、义愤难平地押着一名女子往前走,便好奇地问道,“卢大哥,他们这是做什么?是要将那名女子卖掉吗?”
      邹智尧见她今日心情极差,也不好忤她的意,只能下马车去悄悄地打听情况。
      陆景明一见邹智尧拉得很长的一张脸,心内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这名女子与族内青年私通被抓住了,现下要被抓去浸猪笼。”邹智尧气愤地说道。
      “什么是浸猪笼?”陆景明不解。干娘和嫂子从未和她讲过这些,书上她也从未见过。
      “就是把人关进猪笼里,然后沉塘。”邹智尧的脸阴沉得像是六月压顶的乌云一般,“想不到都民国了,居然还有人为这等事便要沉塘,简直荒唐。”
      陆景明听完,脸色瞬间煞白,“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我们得去报官救人才是。”
      “没有用的。”邹智尧烦躁地摇摇头,“自古以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一直便有,他们不会听的。更何况是这女子的丈夫坚持要将她沉塘,娘家父兄赶来说情反而被打了一顿。”
      “那奸夫呢?她都要被沉塘了,怎么还不出来帮她?那要他又有何用?”陆景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听闻已经被族人活活打死了。”邹智尧烦躁得扯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断念叨着“荒唐,荒唐,实在荒唐”。
      陆景明想到刚刚看到那个女人的情景。她的双手被捆绑在一根常常的竹竿上,然后被两个青壮汉像抬牲口一样地抬了起来。周围一群人嚷着要将她浸猪笼,朝她吐口水,喊得最凶的那个人似乎是她的夫君。她的脸却异常的平静,没有求饶,没有哭喊,像是早已预料到死亡一样的平静。
      或许在她的情人被活活打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就跟着死去了。她的灵魂恨不得跟随着他一起下地府,去承受地府的烈火和无情的责罚。好歹在那个时候,他们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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