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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鲛人误姓 ...


  •   一处潮湿地界中,午后阳光毫无遮挡,自由倾泻,一点也不似它表现出来的温暖。

      这里是太虚海境最落后偏远的乡村之一,处于社会底层的波臣正在野外收割水草,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算是不错的食物了。

      如今已是晚夏,即将入秋,届时温度降下来,他们连水草也没得吃了。他们现在做的,就是抢先将这些水草收割,同其他糟糠和了揉成饼子,留着过冬用。

      耕地他们也是有的,然而海境环境决定了收成不可能太高,加之年年岁岁都要缴纳高额的赋税,剩下的余粮哪够一家老小?

      这些波臣劳作时,远远便看见有一名白衣粉发的少年郎过来,身上穿着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的林罗绸缎,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贵族少爷,绝不该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人物。

      波臣们不敢亵渎,连忙避开目光,哪怕隔了老远仍旧虔诚地跪了下去。他们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

      少年却皱着眉,唇角慢慢下摆。

      “都起来吧。”

      许是出远门的缘故,少年扎着利落的马尾,耳鬓处的鳞片熠熠生辉,结合那标志性的粉发,其身份显而易见。

      太虚海境以血统论尊卑,共分鲲帝、鲛人、宝躯、波臣四等,还有最卑贱的杂种。

      这少年是海境之中地位仅次于鲲帝一脉的鲛人,更来自世袭帝师之职的鲛人误姓。

      波臣一生都没有见到贵族的权利,自然认不得少年的身份,但至少知晓他是个尊贵的鲛人。

      少年带来了许多米面。

      鉴于严格的等级制度,那些波臣倒没敢一拥而上,生怕触怒少年,只战战兢兢地排队领取,而后匆匆离开,顶了天也就说了声谢,再多的,一点表示也没有。

      “为何不去找个活计谋生?”许久,少年终于问道。

      “活计?什么活计?”那些波臣却反问。

      只会种地的他们,除了农事,何以谋生?就连卖体力的机会也被常年饥饿给消磨殆尽,勉强还算康健的,都被强征去服徭役了。

      鲲帝、鲛人乃是海境贵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中更配有数不尽的宝躯做仆,自然看不上衣衫褴褛、畏畏缩缩、毫无见识的波臣。

      顶多宝躯一脉会招点身体强壮的波臣做体力活。

      波臣被永久地限制在社会底层,每年为生计奔波,为了缴纳高昂的赋税,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生育,为家中添置更多的劳力,结果越生越穷、越穷越生,循环往复,不得终结。

      少年心中郁结,草草将这一次的食物分发完,直接回了京畿。

      路上,少年还碰上了另一位蓝衣蓝发的小孩,对方比他要小几岁,身量不过到他腰间。

      同是鲛人,还能够来到帝师府的……

      “可是丞相之子欲徽明?”

      对方睁大了眼,又仔细打量了问询者的相貌与发色,才道:“原来你就是传闻中的海境第一剑者,未来的帝师,误明曦。”

      误明曦低笑一声,近日心上笼罩的不愉也驱散了些许,解释道:“不过孩童时期的狂妄之语罢了。”

      真要论剑术,他还不及父亲误春晖的一半,可惜误春晖极少动武,他这个亲生儿子也没真正见过,只凭着误春晖教导他剑术时展现出的能为暗暗推算而已。

      眼下欲徽明嘟囔几声,想来也是在腹诽他如今也没成年就自称孩童时期了。不过误明曦并不在意。

      “说起来,你我都有‘明’字,还真是有缘哦。”欲徽明忽然笑了起来,结合带着点圆润的小脸,越发冰雪可爱。

      “确实。”误明曦没有多言,扫了四周,发现暗中果然有人跟随,约莫是欲家的暗卫,专程保护少主的安全。当下不动声色问道:“你是来找父亲的?”

      “对啊,”小孩子说话一向没把门,欲徽明也没意识到误明曦的试探,直接答道,“帝师给我们布置了一项实践作业,我可是国子监里最先完成的哦。”

      “什么作业?”

      “不带下人,自己去街上照着名单买东西。”说完,欲徽明便将自己的名单拿了出来,上面全是糖葫芦、风筝等小孩子喜欢却又十分廉价的物什,“不过那些商贩好傻啊,我给他们珍珠他们竟然不要,还得特意去换成一大串重死了的铜钱,真正麻烦。”

      欲徽明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的购物经历,误明曦的心越慢慢沉了下去。

      国子监的实践作业,他的一年秘访……

      父亲他……

      “太子呢?太子去了没有?”误明曦收敛心神,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问道。

      “太子肯定没去啊,王上怎么可能同意?”欲徽明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沮丧道,“听爹亲说,王上还因为这事跟帝师吵了一架呢,以前他们从来没起过纷争的。不过一份实践作业,真不明白王上为什么那么生气。”

      “丞相怎么说?”误明曦再度问道。

      “你说爹亲啊?”欲徽明歪着头,认真回忆,“爹亲好像也挺生气的,还不准我参加呢,叫我以后离帝师远点,可是帝师人真的很好啊,国子监里大家都喜欢听帝师讲课,真是不懂爹亲为什么突然就讨厌帝师了。”

      欲徽明年纪小,不懂朝中的暗潮汹涌,误明曦却是深知误春晖已然将自己推向了众矢之的。

      误明曦匆匆别过欲徽明,直接进入帝师府。

      帝师府是历代帝师的居所,装潢自然十分富贵堂皇,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放眼望去,繁花绿树恰到好处地点缀,华贵中充满了诗情画意。

      误春晖继任帝师后,自己的生活作风虽然简朴,却也没少一境之相该有的行头,未在帝师府上动土。

      一方庭阁中,纱帐随风而动,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在静谧中更显悠闲出世。

      “帘幕风轻慵镜抚,霞袖燃香,困倚东风语。一片丹心空寄处,梦迷错把春晖误。”庭中之人半倚围栏,眼帘微阖,一副似睡非睡模样,嘴里却慢悠悠吟道,“拚却平生心已许,无计留春,杜宇穿朱户。玉砌雕栏栖凤梧,楼高不见华胥路。”

      “父亲。”误明曦在庭外躬身问好。

      从前他只以为误春晖或许真是个闲云野鹤的帝师,然而近期在乡野的所见所闻,再配合着误春晖现今悠闲所吟的内容,误明曦更觉分外荒诞。

      “这次,收获如何?”误春晖动也未动,保持着半倚的姿势。

      “无可救药。”误明曦抖了抖唇,终是做下定论。

      误春晖眉头微皱,显然对误明曦的答案并不满意。“从明日起,你便随我一起去。”

      误春晖此言真正惊呆了误明曦,误明曦连忙劝阻道:“父亲,您是帝师!”

      “帝师又如何?帝师就去不得?”误春晖顿了顿,解释道,“至于国子监方面,我已有安排。”

      “王上那边呢?”误明曦问得一针见血。

      误春晖面色一沉,几乎要挂不住慵懒的假面。

      “父亲,现在王上他们只是怀疑,一旦在朝中传开,您便是真正万劫不复!”误明曦实在不理解,一时气急,忍不住说道,“父亲,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做个万人敬仰的帝师不好吗?”

      “明曦,我是如何教你的?”

      “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这些话误明曦倒背如流,说着说着,却越发羞愧,“是孩儿错了。”

      “你是错了。”误春晖站起身,道,“你太低估自己了。”

      误春晖走下庭阁,拉住误明曦的手,叫他看这满园的鲜花。

      “春天,会到的。”

      误明曦仰头看了眼误春晖,见对方神色坚定,同样点了点头。

      然而这样的情形还未持续多久,就有侍卫来报,说有故友拜访。

      侍卫刚一下去,樊皇幽便踏入这庭院,显然是笃定了误春晖会见他。看误春晖面色不太好,他不禁问道:“老六,你不欢迎我?”

      “你可知你给我带来了大麻烦?”误春晖在旁人面前仍是那副慵懒模样,就算语带苛责,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哦?怎么说?”

      “海境并不对外开放,与外人相交最轻也是死罪。”误春晖如实说道,“若非我是鲛人,拥有外出游历的特权,已被你害死了。”

      “那真是我的罪过。”樊皇幽连忙道,“我来时报了你的名,恐怕鳞王现在已经知晓了。”

      误明曦意识到不对,樊皇幽却突然对他问道:“你是老六的儿子?”

      “是,”误明曦一愣,仍是谨慎问道,“前辈是……”

      “你父亲的同门师兄,叫我四伯父就好。”说着,樊皇幽又递给误明曦一个瓷瓶,“一点见面礼。”

      误明曦本欲推辞,却察觉误春晖的手此时一片冰凉。

      “老六,你这香虽然安神,用久了却是伤身啊。”樊皇幽说得意味深长。

      “明曦,收下吧。”

      “多谢前辈。”误明曦点了点头,却没按樊皇幽说的称呼。

      樊皇幽觉得好笑,不由问道:“老六,这孩子是你的继承人吗?”

      “尚为璞玉,见笑了。”误春晖摸了摸误明曦的头,随意答道。

      “既如此,他便该唤我一声四师叔。”

      “你来海境只为寒暄吗?”误春晖挑眉问道。

      “当然不止。”樊皇幽直白说道,“我是来试探你是否叛出墨家的。”

      “试探结果呢?”误春晖问得十分平淡,好似并不关心最后结果。

      “还行吧,我是个粗人,哪会那些弯弯绕绕?”樊皇幽深深看了眼误春晖,忽而后退两步,笑道,“我还要去看老七,就不留下来喝茶了。”

      “慢走。”

      等樊皇幽真正远去,始终云淡风轻的误春晖唇角慢慢晕出一抹血色。

      “父亲!”误明曦心中一慌,连忙探向误春晖脉门,欲要检查伤势,却被误春晖不着痕迹避开。

      “扶我进去。”误春晖整个人都靠在误明曦肩上,等到进了庭阁,嗅着袅袅青烟,面色倒是好了些。

      误明曦忍不住多看了眼炉中燃着的香:“父亲,您是何时……”

      误春晖摇了摇头,不愿多说:“陈年老伤了,不必担心。”

      “难道……”误明曦皱着眉,正要将方才樊皇幽赠送的那个瓷瓶毁掉,就被误春晖阻止。

      “此物有用,你先收着。”误春晖只道。

      “但它会伤害您!”

      “这是他的试探。”误春晖长舒一口气,等呼吸缓过来了,才道,“计划有变,老四来海境已经惊动王上,我必须得去一趟鳞王宫。”

      “孩儿陪您一起!”误明曦虽然知道误春晖武功很高,但误春晖刚才那莫名其妙突然一受伤,他哪能放心得下?

      “你的任务是接触欲徽明。”

      “啊?”误明曦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个孩子,不解道,“丞相已经察觉,恐怕不会让他再去国子监。”

      “告诉他欲青奚的下落。”

      “孩儿明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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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鲛人误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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