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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九死未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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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祭司台。
在大祭司汲星纬的婚礼过后，此地人气更甚，苗王永康孤鸣也时不时过来走动，彰显对汲星纬的看重。
除此之外，永康孤鸣还带来一个小童。
彼时汲星纬正在花园凉亭中闭目养神，慕云音则坐在他身侧读着特意寻来打发时间的故事话本，拉进两人关系。
永康孤鸣来后，慕云音下意识把话本藏在身后，躬身行礼。
永康孤鸣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将那名小童牵到了汲星纬的面前。
小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炯炯有神，再一身充满苗疆特色的蓝紫服饰，环佩叮当，很是天真可爱，甫一见汲星纬，小童倒头便拜：“徒儿哈荣拜见师尊。”
收徒一事永康孤鸣在赐婚时便已提过，是以汲星纬并不意外，只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起身。
他倒无所谓哈荣的根骨与悟性，哈荣的存在本身就只是永康孤鸣觊觎汲氏预言能力的又一道保险。
永康孤鸣国务繁忙，很快离开了祭司台，徒留下哈荣好奇地盯着汲星纬与慕云音看。
鉴于汲星纬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手，慕云音便自行接过唠家常的重担，笑着把哈荣拉了过来，探听他的来历。
小家伙倒也不设防，撒豆子般尽数吐出：“我是巫教哈氏的。”
巫教算是苗疆境内一股不小的势力，内中宗族林立，派系复杂。汲星纬之母温书兰出身的邯卢族与忌族最擅蛊毒，其父汲修雅所在的昕鹏族擅长的则是预言。
哈氏虽与汲氏同属昕鹏族，预言的能力却是远不及汲氏。如今也是因为汲氏后人只剩下汲星纬一个，永康孤鸣不得已做出的保险手段。
纵使哈荣天资再差，总归能学到一些东西。
哈荣的年纪不大，慕云音其实也算得上是个半大孩子，两人倒是天真烂漫地玩到了一处。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汲星纬都只是平静地坐在亭中整理施展预言所需术法的笔记，顺便看着慕云音与哈荣在花园里打闹。
慕云音所在的家族世代便是按照王族亲卫培养，所行所效皆是为了孤鸣王室。即便突兀接到要与汲星纬成婚生子的命令，也毫无拒绝的意愿。
不过她自小便接受王族亲卫的残酷训练，来到祭司台后还是第一次如此肆意地欢笑，这让她不免改变了对这个任务的看法。
在她看来，汲星纬就是块木头，除了预言之外，人情世故十分差劲。
汲星纬倒也有自知之明，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从不改正。也就是因他大祭司的身份，不然早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是以慕云音有时候就会拉着汲星纬一起聊最新的话本，汲星纬也不嫌烦，只是默默地听，偶尔再扫兴地指出故事中的逻辑不通之处。
慕云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面不改色地接着讲故事后文。
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慕云音也愈发觉得汲星纬这人单纯又通透。
汲星纬的眼睛也是紫色的，瑰丽梦幻如盛开的紫罗兰，又清澈得像是秋夜的满天繁星。
他向来没什么表情变化，仿佛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他的思绪，那些话本中的江湖义气与尔虞我诈也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慕云音本以为汲星纬是因为常年驻守祭司台，少与外人接触，才这般淡然地看着话本中的喜怒哀乐。
可她又觉得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好似早已看穿命运轨迹，世间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事。
所以，他真的对自己与他成婚、故意拉进关系的目的毫无所觉吗？
慕云音不相信。
再后来，慕云音避开哈荣，问他：“如果我真怀了你的孩子，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汲星纬只答：“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慕云音忍不住问道。
明知自己会被永康孤鸣舍弃，为何仍旧放任自己奔赴那样的命运？
明知她是棋子，明知将来他们两人的孩子也只会是棋子，为何还是这样无动于衷？
汲星纬却反过来问她：“为什么要阻止？”
问出这个问题时，汲星纬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
慕云音却直觉心底发凉，又莫名觉得悲哀。
最后，慕云音只说：“你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那你呢？”汲星纬忽然问她，“你又为何不反抗？”
慕云音一瞬愣住，缓缓低下头，默默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她是王族亲卫，生来便是要为孤鸣王室奉献一生的。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尚在永康孤鸣身边——是王族亲卫，也是人质。
她和汲星纬……都是被命运裹挟的人。
而在此时，海境境内因北冥泽安大肆清洗尸位素餐的官员的动荡还未平息，便再度爆出一则惊人消息。
有波臣指认误春晖十年前在边境妖言惑众、意图谋逆、颠覆海境政权。
此等消息一出，海境顿时震动，朝堂百官纷纷要求北冥泽安立刻处理误春晖。
在这样的背景下，误春晖尚能悠哉悠哉地半倚在帝师府花园的凉亭中，闻香品茗。
在旁侍奉的误明曦却不敢如此心大，当下便忧心忡忡地问：“父亲接下来有何打算？现今的形式对您十分不利……”
误春晖只道：“情绪让你失去了冷静。”
道理误明曦自然清楚，但涉及误春晖生死的事情他只能慎重再慎重。现在看误春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心下总算稍安。
冷静下来后，误明曦回顾近期接收道的诸多情报，将线索一一串联，竟然真发现了一个疑点。
“边境波臣失踪案。”
误明曦抿着唇，神情愈发凝重。
波臣向来不被海境重视，即便有人失踪，负责边境的宝躯与鲛人也只会将其归结为再正常不过的饿死，过目便忘。
更别说边境有那么多的乱葬岗了。
上回与误春晖、欲徽明前往边境时误明曦便从孟叔口中得知附近有不少村落的波臣尽数失踪。
而他们失踪之前，那些村落都曾有鲛人出现。
宝躯一脉的未瑾瑜长袖善舞，与大多数人关系都不错，情报来源广得很，连他都没有透露丝毫口风……是真的没有察觉，还是幕后之人只手通天，让他必须缄口？
“父亲的消息，是被人故意放出，借此掩盖这场持续十几年的失踪案。”说着说着，误明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继续。”误春晖道。
“能让未叔叔缄口，鲛人尚且做不到。”误明曦闭上眼睛，满是不忍，“王族，只能是鲲帝王族。”
鲲帝不可能缺少劳力，压根不需要在边境强掳日日艰难求生、一身病痛的波臣。
那就只能是即便身为鲲帝，即便施展在宝躯身上也会决然引起海境百姓震怒的事情，幕后之人才因此隐蔽地找上处于底层的波臣。
误明曦已隐隐有了猜测。
北冥泽安彻查官员，迟早查到边境基层。
误春晖在这时被推出来，足可牵引朝堂上下的目光。
误春晖被指控的事全是真实。
十年前误春晖刚刚接触寄涵心，接受了她的华胥古国设想，直接马不停蹄地扮做波臣，前往海境一处边境村落做试验，最后却以失败告终，再次找上寄涵心，拜其为师。
误春晖现在都还记得十年前自己告诉那些波臣他们和宝躯、鲛人一样都是海境的臣民，大家没什么区别时，那些波臣的眼神。
不是感动，不是对阶级固化、终其一生只能苟延残喘的悲哀与愤怒。
他们只是默默举起火把，将误春晖团团围住，麻木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试图颠覆海境的疯子。
那时年轻的误春晖尚不理解，不理解自己明明只是告诉他们他们将来有一天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和宝躯、鲛人一起共事生活，他们却对自己如此仇视，仿若自己对他们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大事。
“烧死他！烧死他！”
“谁去报官？叫那些老爷们把这个叛逆分子抓去！”
误春晖狼狈逃离现场。
也是在那些村落，误春晖亲眼看见一个波臣重伤濒死，对方还拒绝了自己的救治。
那个波臣在临死前用着决绝而又疯狂的语气说：“来生……来生我一定要投做鲲帝、鲛人，换我来享受这一切！”
波臣们自然是不甘愿鲲帝、鲛人、宝躯与波臣平等相待的，他们今生受尽了苦楚，将一切希望都倾注于来世，怎么可能希望四族待遇相等？
波臣不想自渡。
鲲帝、鲛人更不愿放权，虚伪地维持着波臣来生改命的希冀，一代又一代地尽情剥削。
走投无路的误春晖只能向寄涵心请教。
得到答案的他回到海境后就开始着手墨学教育，这盘棋至今已有十年。
误春晖知道，思想上有了变革，才能真正动摇这样畸形的制度。
哪怕与全海境为敌，他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身为殉道者的觉悟。
“明曦，失踪案事关重大，你去查这件事。必要时，可以联系你母亲，她在边境有情报网。”
“那您呢？”误明曦看着误春晖，眸中满是不认同，“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京畿。”
“你必须离开。”误春晖的神色也郑重起来，缓缓说道，“离开京畿，离开混乱中心。”
京畿天变，误春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但他会以自己的血作为海境变革的开端，虽九死其犹未悔。
“但父亲……”误明曦上前一步，半跪着握上误春晖的手，眸光潋滟，“你要我怎样做到亲眼看着……看着你……”
误春晖只是摇头。
误明曦悲伤垂着头，片刻之后，他蓦然问道：“父亲，要实现那样一个目标，鲲帝迟早会被拉下那个位置。或者，我们可以……”
误明曦实在像他。
曾经的他也是疯狂地想过杀死庄池自己来做墨家钜子。
误明曦说：“逼宫。”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