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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   盛倪把客厅窗户敞开小半,两边系绳窗帘被束起,流苏垂坠而下。
      电视在放一部外国片子,音量很小。

      茶几上放着点心,做成圆嘟嘟肥滚滚的样子,憨态可掬。甜腻的香味在室内散开,治愈又诱人。
      桌上台灯拉出细长的人影。

      从溪坐在沙发上,出神地看对面电视,突然说:“以前谈恋爱的时候看过几场,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就没时间去电影院了。”
      盛倪把碟子往前推,默不作声。

      蓬松的奶油馅小蛋糕穿越大半个茶几到自己面前从溪才有所察觉,低头看着盘子里整整齐齐的点心。
      “不过我一直觉得日子过得挺好。”从溪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颗小泡芙,笑笑:“不说了,你一个人?”

      盛倪人从沙发上溜到地上,直接坐在蓝色塑料垫上:“嗯,一个人。”
      “隔壁那个男孩子喜欢你?”从溪又问。
      盛倪:“可能吧。”

      这种带有强烈主观情绪的词都意味着不稳定,喜欢和讨厌同等适用。

      “我比他大五岁。”从溪往天花板上看,那里有墙壁湿掉后裂缝的痕迹:
      “安安外公一直不同意,后来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每次回去都会被骂。”
      从溪笑容苦涩:“现在他没劲儿骂了。”
      ……

      盛倪和从溪在客厅坐了快一小时,直到从溪情绪稳定才互相道了晚安。

      从溪手按在门把手上,盛倪手里还有蛋糕渣,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后悔吗?”
      从溪回头,轻声:“我人生中每一个决定都没有后悔过。”
      “人就一辈子,做事大多时候凭感觉。”
      凭感觉。

      楼道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盛倪没来得及关上门,亲眼看见接完电话的从溪脸色陡然煞白,紧紧抓住手机穿着拖鞋就往外跑。

      时间是凌晨。
      盛倪反手关上门迅速跟出去,在从溪要冲进马路时一把把她拽回来,做完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心脏跟着极速跳动。
      咚、咚、咚!
      差一点就要撞上。

      “去哪儿?”
      盛倪不由分说拦了辆出租把人推上去,急促:“哪家医院?”
      从溪人在发颤,恍恍惚惚捏紧手机,脸色白如金纸:“市医院。”

      出租车一路疾驰,到医院门口盛倪看着从溪跌跌撞撞闯进急诊室的门,后退两步跌坐在花坛台子上。
      手心冰凉一片。

      刚好一辆救护车开进来,担架上抬出来个血肉模糊的人——可能没有,只是盛倪的心理作用,但她眼前骤然出现九岁时何芮一动不动躺在别墅卧室地板上的场景。
      没关窗,四面的风倒灌,120是盛倪打的。
      人是她看着死的。

      盛倪全身僵硬,目送一堆随后跟着哭号而来的亲属冲进医院,太阳穴突突跳。
      她突然,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盛远成。

      盛倪猛地站起来,过快起身和熬夜引起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石台走了两步一刻不停逃一样奔出医院。
      身后巨大城市凝固在二十分钟车程里,盛倪下车花三分钟极限狂跑七百米,出现在屋门口甚至忘记口袋有钥匙。

      “哐哐哐”
      盛倪一点不客气敲门,喉咙嗓子干得跟鼓风机对着吹一样。

      半夜三点。
      “谁啊?”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
      家里阿姨都睡了,盛远成卧室离大门最近,披了件外套下来开门,胸口一腔怒火在看见快两个月没见的女儿后硬生生憋了回去。

      意外归意外大半夜跑回来还是要骂的,盛远成正要惯性开口数落就被狠狠抱住了。
      盛远成手半举,没敢动,眼珠子往底下转。

      “你……”盛远成僵成块木头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在他有限的和盛倪相处的记忆里从何芮死后就再没这么亲密过。

      盛倪后退两步,一抹眼睛:“走了。”说完就转身,从来的路要返回。
      盛远成大喝:“站住!”
      盛倪站住了。

      院子鹅卵石路往前延伸,两边是花圃,雕刻精巧石座分立两边。
      盛倪小时候正是盛远成事业上升期,一年着不了几次家,仅有的几次也是匆匆忙忙,等到他发现跟盛倪生分又疏远已经是何芮死后的事了。

      盛远成刹那发觉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已经不知不觉长到他无法掌控的样子,可能是刚刚那个拥抱过分的激烈,让他顺着摸到一点脆弱的线。
      “进来陪爸爸喝一杯。”盛远成看了眼天色用很别扭的语气说。
      生怕盛倪拒绝,他飞速:“不喝算了。”

      估计没人会跟自己女儿喝酒,除了盛远成。
      盛倪脚心被鹅卵石硌得疼,刚跑太急扭到脚的地方突兀的疼。
      她转过来,没废话:“喝。”

      家里宋姨半夜起来给盛倪冰敷,盛了碗板栗炖鸡汤放在一边,一边心疼地给盛倪揉脚一边“哎呦”地叫:“哎呦我的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肿成老大一个包。”
      “哎呦喂这明天不晓得消不消得下去。”
      “明天炖猪蹄,明天在家里吃吧。”宋姨念念叨叨:“让老王弄个轮椅来……”

      盛倪没想吵醒她,疼得呲牙咧齿,听了这话激动摆手:“不用猪蹄不用轮椅,宋姨你赶紧去睡。”
      “吃什么补什么”这条铁律就是从宋姨这儿传出来的,她坚信这条老祖宗留下来的箴言,曾经在盛倪烫到手指后给她吃了一个月的烧鸡爪。
      一直吃到盛倪出现幻觉看自己的手也变成鸡爪子才肯罢休。

      宋姨肯去就怪了,继续和尚念经一样唠叨。

      一边佯装看报纸的盛远成威严地“咳”了声:“成天上蹿下跳翻窗爬墙,不扭她脚扭谁脚。”话是这么说没忍住一分钟就看一次盛倪红肿的脚脖子。

      宋姨是别墅老人,做了好多年有什么说什么。一听盛远成这话不高兴了:“我们妮儿活泼可爱,你说她干什么。”
      盛远成:“……”
      “你看你,”宋姨一转头看见桌子上两瓶没开的白酒,恨铁不成钢,“还喝酒还喝酒!上星期医院说脂肪肝高血脂忘了!老婆子都还记得!”

      盛远成还记得盛倪在跟前,试图挽回一点面子,狡辩:“我爷俩谈心……”
      宋姨没好气,下手自然重了:“喝喝喝!就知道喝!”

      盛远成和盛倪同步缩头。
      他俩都不敢在气头上跟宋姨顶嘴,她当初是盛倪奶奶亲自带进来的人,从盛远成小时候就在别墅里,带完盛远成带盛倪。
      现在马上七十岁了,教训人起来中气十足,一点不像满头白发的样子。
      按道理她是盛倪奶奶辈,不过她更喜欢盛倪叫自己“宋姨”。

      “还有你!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回来一趟居然从后门翻墙,是翻习惯了是吧,赶明儿叫你王叔往上头通个电,看你还爬不爬!爬不爬!”宋姨气不打一处来,一口气说完:
      “不管了不管了,我年纪大了管不着你们一大一小!”

      说完她一甩手就去自个儿屋呆着去了。
      大半夜遭不住,撑着精神看了眼盛倪才去睡。

      客厅安静下来,头顶吊灯光线璀璨。

      “宋姨年纪大了,要不把她送回去。”盛倪戳戳腿上冰袋子。
      盛远成抖抖报纸,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想,提了好几次了,她一直说要等你结婚。”

      事情拐来拐去回到他们都不想提的地方,气氛沉重下来。

      盛倪直接伸手开酒:“方静婉人呢?”
      别墅分前后两栋,后面住方静婉方璇还有盛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盛楚楚。

      “回她娘家了。”盛远成言简意赅。
      他叫人送回去的,方璇太不像话了,竟然跟他说要去争争徐家那门亲事,盛倪不行就换她,也是一样的。
      一样个球。

      盛倪倒完酒把杯子递过去。
      “徐家是目之所及最优选择,虽然比你小三岁但是手腕学历长相都放那儿摆着,无可挑剔……”何况这事是对方家里提的,诚意十足,聘礼单子拖出去十米远。
      房产地产控股一堆。

      就算盛倪胡闹逃了订婚宴对面也只说一切是他们的问题,比起主动逃订婚对方那边更像是给彼此台阶——以后这事要是能成两边都没在订婚宴露面才好跟长辈交代。
      而且,盛远成明明看见晏徐知出现在现场。

      “婚没订,我们各退一步。”盛倪手腕微动,带动小巧白酒杯里酒液晃动,她抬眼:“我关画室,你跟徐家谈。”

      关、画、室。
      这三个字嚇得盛远成瞪圆双眼,微胖的肚皮上下起伏:“你说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女俩的中心矛盾就是学什么,盛远成觉得盛倪学画画纯属叛逆,盛倪觉得盛远成不让她学画画整个一独裁,吵来吵去好几次不欢而散最后都失去交流的欲望。

      “我会转让画室。”盛倪一顿,“前提是联姻的事先解决。”
      这基本上是变相告诉盛远成她同意进家里安排的职位。

      盛远成这天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大怀疑自己做梦,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盛倪。

      “真话。”盛倪被辛辣的白酒味呛到,感受到灼热酒液一路烧过喉管直通胃部。
      医院长久弥漫的酒精味被更为热辣的酒液取代。

      盛远成是个生意人,思考事情时全面且狡诈。
      他按压着鼻梁眼里精光一闪,并没有直接给肯定答案:
      “十天后先去公司实习。”

      十天,算是给盛倪时间处理自己的事。
      够了,盛倪人很清醒:“可以。”

      头顶吊灯灯光落在酒杯里,带起温柔涟漪,盛倪手指搭在空杯杯沿,余光看见左手边柜子上摆满芭比娃娃。
      换装那种。

      盛楚楚的,她今年刚满九岁。
      盛倪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排斥到漠视到无感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在看见属于她的东西出现在家里各个角落时还是会心头一滞。

      盛倪收回视线,所有说话的能力在一瞬间退化,语气平静地说:“我走了。”
      那杯白酒,呛得人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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