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神曲》卿琢

5、别离——我的神，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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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了一个很小的天主教堂，租了件美美的白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天使。
　　哪个少女不怀春，即使我已走出了少女时代，我依然希望有一场神圣的婚礼。是的，这是世界上最神圣的婚礼，因为新郎就是神啊。可惜，是快死的神，没有爱情的神。我又忍不住满腹的凄酸。
　　当我来到教堂，他已经穿着黑色的礼服站在圣坛前了。黑色的礼服更显出他的苍白，他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但是他在笑呢，没有勉强没有逼迫，是很温柔地在笑，还是那么可爱的笑，弯弯的眉弯弯的眼，勾出一种——圆满的幸福感觉。
　　他是爱我的。我忽然想到。我何必计较这是不是爱情。毕竟，我爱的人一直是那样伟大地在爱着。并且，这个伟大的人从此将与我密不可分：他是我的世界，而我——是他的希望。
　　心中的郁结打开，我的世界豁然开朗。生命还是美丽的，生活还是精彩的。我还是要爱他的，更爱他。因为，他不爱他自己，他总是为这个世界忧伤。
　　我徐步走到圣坛前，他的目光款款流向我。我们的仪式开始了。
　　“泠，你可愿意嫁给我，继承我的遗志，维系所有的轮转，承载起整个世界的命运……”
　　“我愿意。”我知道急性子是不适合用在此时的，但是我忍不住打断。
　　“等我说完好吗？我知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把该说的都说完啊。”他握起我的手。他的手好冷，我却觉得我的爱情回温了。
　　“请你承载起这个世界的命运，和我的幸福，你愿意吗？”
　　“你的幸福？你的幸福不就是这个世界的幸福吗？我愿意的，这是我的承诺不是吗？”
　　“我的幸福，还包括，你要成为最后的神。明白吗？”他的幸福里，有我。有我！
　　“我愿意。”我噙着泪回答，我的眼耳口鼻都是我许诺的见证。“你可愿娶我为妻，为我永远沉睡着等待？”
　　“泠，”他轻叹一口气，“不要让我束缚了你。你虽然会成为神，到底也是生活在人世，你还是可以去寻找你要的爱情。”
　　“你就是我的爱情，至少现在是。我不给你承诺，但是你要给我一个天长地久的誓言，不管是什么形式的。你可愿意？”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才道，“我愿意。”
　　这样的声音，像人鱼的眼泪落在海藻上一般柔润而富有弹性；这样的人，像在蚌壳里锁了几万年的珍珠一样，即使被恒久的寂寞锁住，也依然光润如初。
　　我激动地丢下捧花，狠狠撞紧他怀里，紧紧拥抱住他。真想这样抱着他，一辈子不放手。刹那不是永恒，秒秒都会心碎。
　　一秒——两秒——三秒……
　　我忽然心口一缩，打起寒颤。手脚瞬间冰凉，寒气从脑门直冲向四肢百骸。我惊异地仰头望他：他的眼神为什么还能这样平静安详？我不敢置信地将整个头路埋在他胸前，耳朵紧紧贴在他胸上……
　　“心跳……心跳呢……你的心跳！——”我的声音支离破碎，我的语句支离破碎，我的我身体支离破碎，我的灵魂也霎时支离破碎。
　　“昨天停了。比我预想的早了呢。你看，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随着他的话，我泪如雨注。
　　“别哭。这是迟早的事啊。陪我去栖碧湖好不好？我是在那里出生，最终还是想回到那里去。”他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很冷，完全没有温度。恍惚的我，我任由他牵引着走。永远温暖圣洁的圣母被我们甩在背影里。她不是神的母亲——因为她救不了我的神。
　　栖碧湖边，柳色青青，芳草萋萋，晴空如洗。一丝丝暖，一缕缕风。我心下一片荒凉。这样好的天气，真的不适合离别啊。
　　“碧，你看，今天太阳这么好，花草这么好，湖水这么好，一切都这么好。我们不选今天好不好？不要是今天啊，我做你的妻子还不满一天。我们找一个雨骤风狂的天气再来诀别好不好？”
　　“不要这样。不论哪一天，我终究还是要走的啊。”
　　“那我跟你一起走！”
　　“不！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你承诺过我了呀，你忘了我们的誓约了吗？”他慌乱气恼地说。
　　“忘了忘了！我什么都不要记得！”我蹲下来抱膝恸哭，“天啊……我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么无措，这么无奈……”
　　“泠，不要再哭了。我们难道要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吗？我真的……快不行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连忙抬头——他的身体，已经呈半透明的了！
　　我急忙起身要抱住他，却穿过他的身子跌进湖里。我浮在了水面上。我未沾湿半分。我——真正成为了神。
　　我看着我的神走向湖心。他的身体就好像玻璃容器，我看着水位在他身体里上升，看着那水淹没他的腰——他的胸——这时，他梦一般地回头，我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他淡黑色闪亮的眸子，然后，我看到他两行蜿蜒而下的碧色清泪……然后……
　　没有然后了……
　　天边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首歌：

　　如果我离去 你不必挽留
　　剩下的日子 还得向前走

　　如果你回头 泪不必再流
　　以后的岁月 还得苦苦奋斗

　　既然不再重逢 好好道声珍重
　　风里雨里
　　一个人 好好地走

　　我的神……不在了……

　　后记：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缘浅的擦肩而过，缘深的就会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或幸福或伤痛。但是，一旦相交，我们就有一部分是属于那个与我们相交的人了，从此，彼背负上期待，此背负上责任。即使分开，责任仍在。最起码要做到，好好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让我笑过，让我泪过。然后，就像我所写的，风里雨里，一个人好好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