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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难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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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君同朝为官,不过一帘之隔,君不曾留意过我,甚至从未正眼看我。
君要见我其实并不难,君不过视而不见
天边才露鱼肚白,早朝无事,整个朝堂昏昏噩噩,恹恹欲睡。
苏白看着那抹浅色的身影隐在那一层薄帘之后,伴着微微点头的举动。
苏白由不得浅浅弯了嘴角,一眼又一眼,偷偷摸摸往帘里瞅。
一抬头,对上恩师薄怒的双眼。
果然,一出朝堂恩师就叨叨的数落着念。害得苏白点头赔笑赔了许久。
可等到第二天早朝,苏白依旧忍不住的往募帘里瞅。仿佛多偷着看几眼,就能把那帘子看出个洞。
恩师无奈,下了朝揪了苏白的耳朵。一路拎到相府。
恩师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对着跪在地上的苏白怒道
「苏白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帘里是谁?这可是着了魔?!」
苏白揉着耳朵,还火辣辣的痛。想及与那人的初见,思绪却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黑暗,蔓延在昏黄的灯火外,与一池含苞的菡萏缠绵。
微风而过,层层浅纱幔盖垂地,幔卷轻扬。
那一夜的亭台水榭,玉桥凌波。那一夜的雅淡幻景,软玉清香,教人如何付诸遗忘?
君立桥头,一袭月白绸衣,宛如天人下凡,不食人间浊烟,翩然出尘,宛如池中素淡素莲。
夜露染身,睫毛微翕。他微微偏了头看湖中倒映的自己,却好似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露出迷茫而困惑的神情。
一霎那间,笼烛无光,胭脂无色,美酒无味。苏白只听到胸口无可抑制撩动的弦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苏白正想得神游九霄,却听耳畔一声惊雷“孽畜!!”
恩师的黄金条便落在身上。
恩师身为一国之相,不过恨铁不成钢,又岂是无情无理之人。
只是这不伦之恋……
魔障横生。
苏白天资不凡,聪颖好学。少年有成,直望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多少家黄花姑娘眼巴巴等着嫁,怎么就一眼瞄上个男子,茶不思,饭不想了?!
倒是一般人也好,怎么偏偏觊觎皇室?
恩师怒得手下没了轻重,黄金条打折桌前。
苏白一介文弱书生,身子底本也不扎实,扛了不住,晕厥过去。
醒后方是恩师一顿苦口婆心的劝,再是那年轻守寡母亲的两挂垂泪,苏白忍了止不住的心颤,发了毒誓说死了这不该有的心,不再发这春秋大梦。
可惜,尘缘不净,造化偏偏弄人。
忽有一日夜半,国事甚繁,恩师与殿上昼夜批折。苏白年少,困意不住,便被使了回府歇息。
不想路过,见君孤立后花院,独对空枝慕慕发呆。
苏白胸如小鹿乱撞,失神间差点撞到柱上。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
抬头来不及对上他的双眼,苏白就被他胸前满襟的鲜血吓了一大跳。
那人已不是那桥上的雅静如莲,唯眼中迷茫困惑之色不改,依旧带着水烟寒江的潋滟。神情间凄凄然然,若有所思的伤痛。
长长的睫毛扑闪,格外地脆弱和天真,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还想不明闹不清为何有人会伤害他。
苏白忘了怕,忍不住伸出手握住那冰冷发着抖的指尖,柔声询问“可是受伤了?”
那人半身瘀红,神情惶惶然,仿佛没听明白一般呆呆顾自喃喃的念“这是为了什么?”
苏白不忍,抱着那单薄的身体尽量使他瘦削的双肩不再抖动。却看他兀自摇着头,精疲力尽在苏白怀里挣扎着问“……为何一定要到此境地?我不懂我不懂…”
那声音终究弱了下去。
苏白小心翼翼的托着那人,似乎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第二日,苏白受凉,加上前些日子的折腾,大病一场。
等得苏白再上朝之时,一层薄帘后却失了那人的踪影。
深宫如海,何处可寻,更不能多嘴问。
但那一夜的空树独枝,冷冽寒风,却盖过无数的似锦繁花,烟岚水乡。如同一根小小的蔓藤,盘踞在苏白心头滋长。
见不着那人的时日,思念空生,情孽难承,苏白度日如年。
许是上天怜见,再次见到那人倾城绝世的容颜,苏白只觉这三个月的失魂落魄转眼成过眼云烟。
苏白忙不迭的退避了旁人。
不等苏白靠近客套,那人已一把扣住苏白的手低声道“带我去天牢。”
苏白只觉手腕处一阵冰凉,却不知那是胁人性命之冷。只看那人眼里似有泪,却闪烁如寒星般凛冽。苏白只觉胸口无声骤紧,象被人捁住一般。
那人这时却松开苏白,退后一步“是你。”
苏白上前拉住那人松开的手“我带你去。”
天牢是何许地。
那腐臭连天,哀嚎满狱。苏白几时真正进过天牢,一路被那人握着手,苏白却只觉是一番难以言喻的美妙。
出去两人也无别话,只沉默着一路疾走,好歹过了险处。
夏末秋来,落叶已飘落了里外庭院,天气越来越凉,清早起晨竟可呵气成霜。
苏白靠在院墙如释重负的喘气。
却听耳边,他长长的叹“原来,我竟错得如此。”
苏白不明他所指,只转过脸来,呆呆凝视他那绝代的面容。
他看着苏白惨淡的笑“今天的事你不会说出去对不对?”
苏白木木点头,他又笑了一下,薄凉带些冬日清寒的唇就压了上来。
苏白只觉脑子里象蹦出一片绚烂烟火,又似一道闪亮,好像飞速的想起了什么,好似又一片空白了。只觉得口里便象吃过雪一般,唇齿间是沁人心肺的清凉。
等他再回过神来,那人也早不见了踪影。
又是三月时光飞逝如梭,却再不得那人一丝音讯。
严冬已致,风雪无情,苏白日思夜想,终是低不过思若潮水,相思成疾。这一病就是一冬。
再见那人时,早春桃花开成一片绯红,苏白已病入膏肓。
苏白卧床不起,只睁着那眼定定看那人,似不能放过那人的一丝一毫。
那人一身华裳盘龙绣凤,只神情里清冷淡然,不存半分情愫。仿佛先前相识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迷离如梦。
苏白伸手想摸那人明显消瘦的脸。
那张同样倾城的脸,早失了先前的水嫩,只象凝了层冰霜透着清冷不近的冷漠。
只想并不相识一般冷漠淡然的看着苏白,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苏白无助伸出的手,竟然露出鄙夷而冰冷的眼神。
恩师忙的跪下道“苏白风寒不愈,日渐加重,神志都不清楚,只看十三殿下仪态出众,便昏幌之下忘了礼数。”
那人转身浅淡一笑“国相何需如此拘礼,早知尚书病重,十三不过代父王前来探望,略表抚慰。”说着便请了恩师出得门去,还至情至理的温言抚慰一番。
恩师送走那人,回头看得苏白那病得凹下去的双颊,长长叹道“早言那十三皇子绝非善类。大皇子昏庸无能,二皇子婪滑有余,计谋不足。现七皇子已前去远疆,剩余的皇子非双生而不成气候。朝中大局…倒不是为师太过偏袒。为人君者,宅心仁厚,热爱子民。而那十三皇子虽有胆有谋,却阴损颇重,绝非仁善之人。苏白这又是何苦?”
苏白心中早一片凉寒,听恩师如此说道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额间渐加炽热如火,终于燃着燃着,最后熄灭剩下一片孤独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