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总裁身边的日子》江薇薇

23、23 车祸

　　梁齐像是坐上了一辆高速列车，耳畔是铁轨与车轮碾过风声的呼啸声。

　　他的脑袋里，耳朵边，皆是风声呼啸。

　　市区的急救中心人满为患，梁齐坐在抢救室的大门前，头顶亮着的红灯正在昭示着抢救室里，医生正与死神拼速度，与生命拼时间。

　　黎明丽的高跟鞋不断地敲击着地面，这个时刻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终于端不住了她平日里所在意的那些仪容和姿态，后脑高高盘着的发髻已经松动，额间和脸侧皆是细碎的发丝，表情上都是惶恐与不安，右手的大拇指时不时的在嘴唇与牙齿间触碰。

　　“是我错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明丽脚底下的高跟鞋止住了声，她站在抢救室外的电视机前，呆愣的看着上面显示着的患者抢救信息。

　　黎耀锦仍未脱离生命危险，现在仍在抢救中。

　　“您无须自责。”自梁齐从来到抢救室后，他的视线一直都未离开过那台挂在墙上的电视机，即便是上面那些寥寥的数字和文字是那边冰冷和苍白，但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梁齐的精神支柱。

　　黎明丽唇上涂着的口红已经褪去，露出了它原本的色泽。

　　失去口红润色过的黎明丽，气色在这一刻显得极为憔悴和苍老。

　　她一直挺立着的脊背在人前终于弯了下去，眉宇间终于显现出了与她实际年龄相符的年纪。

　　黎明丽今年其实已经六十多了，这个女强人在三十多岁时才生下了黎耀锦，然后就把黎耀锦当宝贝似得，宝贝和庇护了大半辈子。

　　黎明丽吃苦要强了大半生，谁见了都会敬畏且恭敬的弯腰喊一声黎女士，可就是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大半生的女强人，却总在她的宝贝儿子面前栽跟头。

　　黎明丽对黎耀锦的感情是复杂的，是又爱又恨的。

　　她不喜黎耀锦身上的倒刺和锋芒，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在黎耀锦身上燃了这么些年，也未减少其光晕，反倒是给了黎耀锦一次又一次忤逆她的勇气。

　　她是真恨他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但凡黎耀锦听话和乖顺一点，那么他们母子之间何必闹到相看生厌的地步。

　　可黎耀锦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所谓母子连心，黎明丽之所以能要强大半辈子的原因，无疑也是因为黎耀锦的缘故。

　　她不断地给黎耀锦铺路，不断地期盼和期望黎耀锦变得越来越优秀。

　　而黎耀锦也并未辜负她的期许，逐渐成长为了一个顶天地里、光芒万丈的男子汉。

　　黎明丽在享受别人对她的吹捧时，也深知要留住这个别人眼中的好孩子，必须付出更多的手腕。

　　黎明丽是一个极度自律，且眼里容不下沙的女人，所以她可以恪守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和负担，当她在履职尽责的过程中一旦发现变数，就会力挽狂澜的纠正。

　　可她能将一个个项目独揽在手，并将其起死回生发展迅猛，却不能拯救她岌岌可危的家庭。

　　无论是她的前夫，还是她的儿子。

　　她都没能好好的纠正和挽回过来。

　　所以她的结局就是。

　　她前夫恨他，她儿子也恨她。

　　恨她的强权专.制，不近人意。

　　恨她的油盐不进，铁血手腕。

　　黎明丽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错，可她的前夫背着她出轨，她的儿子背着她搞同性恋。

　　他们离经叛道，做了这个社会不容之事。

　　于是她插手纠正错了吗？她出手整治错了吗？

　　是她错了吗？

　　如今她的前夫净身出户，定居国外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

　　如今她的儿子车祸出事，躺在冰冷的手术内命悬一线。

　　如今她和她儿子的前男友共同守在抢救室的门前。

　　这场景和气氛是多么的滑稽和讽刺。

　　连她都分不清对与错了。

　　那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黎明丽看着身边外表干净和从容的梁齐，突然想到初见他时，梁齐也是这般从容。

　　梁齐和黎耀锦是两个极端，黎明丽曾经就在想，如果黎耀锦要是像梁齐一般顺从和懂事，那他们母子之间，是不是可以很好的相处？

　　她从第一次见到梁齐，在她了解梁齐的过往和身世后，她就知道黎耀锦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男孩。

　　可那又如何？

　　梁齐是个男人。

　　而她决不允许黎耀锦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

　　她在他的前夫身上失败了，就不允许在她儿子身上出现第二次的失败。

　　所以她安排了梁齐的人生轨迹，这个习惯了顺从的男人，也十分配合她的安排。

　　无论是分手、工作还是结婚。

　　梁齐从来都是点着头，然后默默地将事情做了。

　　这比起她儿子不知省心多少倍的男人，让黎明丽很满意。

　　她也曾惋惜过梁齐的性别，要是梁齐是女人该多好，她可以无视掉梁齐的出生，亲自将梁齐扶持为黎家的女主人。

　　可惜啊。

　　什么都错了。

　　当抢救室外灯光熄灭的时候，医生穿着防护服从门口走出，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后，又匆匆折返回了抢救室的门里。

　　黎耀锦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由于脑部重伤，仍处于昏迷之中，下一步治疗要根据黎耀锦是否苏醒来制定。

　　黎耀锦的苏醒，是与死神的抢人的关键。

　　黎耀锦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家属每天只有半小时的探望时间。

　　第一天，黎明丽进去了。

　　第二天，仍是黎明丽。

　　第三天，依旧是。

　　... ...

　　而梁齐即便没有获得探望权，却依旧固执的守在门外，期间他给白慧编辑去了一条致歉信息，白慧很欣然的接受了梁齐的道歉，并祝愿他与黎耀锦要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这次描述对于现在的梁齐而言是奢侈的，特别是到了第七天后，黎耀锦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一天，梁齐通过小周了解到了黎耀锦出车祸的原因。

　　保险公司已经走完流程，警方也调查取证完毕。

　　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黎耀锦是在等红灯的时候遇见了酒驾的司机，对方以120迈的速度，径直的冲了过来。

　　由于红绿灯下安置的有摄像头，所以对方所犯下的罪行一览无余，根本不容辩解的机会。

　　梁齐听完这一切后，只是很平淡的吩咐小周继续跟进后续事宜，要求必须严惩肇事司机。

　　可小周在答应后也没挂断电话，在电话那头踌躇了一番后，方才艰难的开口道：“梁总助，现在旌旗闹翻天了。”

　　梁齐并不意外这个结果，黎耀锦出事后的第二天，双兴项目的正式启动。

　　可启动仪式现场除了梁齐外，作为旌旗主心骨的黎耀锦和黎明丽都没出席。

　　虽然梁齐到场，可梁齐不过是个总裁助理罢了。

　　即便知道梁齐是黎总的人，可也根本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可面对股东和副总们的追问，梁齐一直守口如瓶。

　　这是黎明丽和梁齐商量后的结果，这个项目启动的紧要关头，决不能允许任何理由动摇公司的人心。

　　一旦被人知晓旌旗总裁因车祸重伤不醒，那毁的不一定是双兴项目，一定是旌旗本身。

　　其实黎明丽一直报着黎耀锦明天就能醒来的念头紧绷着神经，日复一日的探望着，直至第七天，她终于倒在了医院大门口。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黎耀锦昏迷七天后终于断掉了，即便是得知了警方的调查和保险公司愿意赔付的结果，也阻止不了黎明丽精神的垮塌。

　　黎明丽要的不是结果，要的也不是赔付。

　　她要的是她已经昏迷了七天的儿子醒来。

　　梁齐再给黎明丽办理好入院手续后，守在黎明丽的床前安静的当着陪护。

　　黎明丽苏醒时头痛欲裂，医生根据她这次检查的各项指标结果要求她尽快入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黎明丽穿着病号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败给了岁月。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精致的妆容为她遮掩岁月所产生的不能磨灭的痕迹，看着在她病床前守候着的梁齐，黎明丽突然问道：“梁齐，你恨我吗？”

　　梁齐的眼底因长时间的休息不当落着一片青乌，他在听闻黎明丽的问题后，首先的反应是诧异，紧接着又是释然道：“不恨。”

　　黎明丽靠在枕头上，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的药水味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爱在长辈面前撒谎。”

　　梁齐摇了摇头，否认道：“黎女士，我不会去憎恨任何一位为子着想母亲。”

　　“哦？”黎明丽勾起了嘴角，对此饶有兴致道，“那在你眼里，我算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吗？”

　　“算。”梁齐回答道。

　　“哪里算？”黎明丽嘴角的弧度逐渐消散，面上一片冰冷道，“你这几年也见到了，我那儿子，就跟我那前夫一样，都对我恨之入骨，他们不愧是父子，即便是相隔万里，但体内流着一样的血，所以能共情着恨着同一个人。”

　　听着黎明丽的冷笑和自嘲，梁齐徐徐开口道：“黎女士，黎总其实很爱您。”

　　黎明丽冷着脸，显然没信梁齐嘴里的话。

　　梁齐没有因此冷场，反而从果篮里挑选出了一个苹果，拿起果篮旁静置着的小刀开始削了起来，他把苹果削成了几瓣，每一瓣上连接着的果皮，都被梁齐刻意削成了兔耳朵。

　　当他递给黎明丽时，黎明丽很自然的捏着兔耳朵将其放入了口中，待她咽下后，方才觉得不对。

　　“黎总曾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不爱吃水果，后来发现家里除了他以外，黎女士你也不爱吃，可只要他把苹果削成兔耳朵的样子的话，黎女士你就会吃几瓣。”梁齐轻声道。

　　“他还说当初他还小，身边都是念叨他不吃水果长不好的人，他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您也知道他脾气不好，被人念叨多了会嫌烦，可是在得知黎女士你不爱吃水果后，他就第一次拿起了刀，为的就是给黎女士削兔耳朵样子的苹果。”梁齐的絮絮叨叨，成功将黎明丽代入进了久远的回忆里。

　　她记得这个场景，那时她刚跟前夫离婚，那时她刚接手旌旗不久，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那时的她，忙的连儿子都没空照顾，怎还会在乎自己每天吃没吃水果。

　　可不知从何时起，每天下班回家，餐桌上都会摆着一盘被削成兔耳朵状的苹果，她以为是保姆多此一举，所以找了个空余时间给保姆提及此事，让她不要再放了。

　　但保姆却矢口否认了，而黎明丽也没空追究到底是不是她，只是再次在下班后，依旧看到餐桌上摆放的那盘苹果后，默默地吃了几瓣。

　　是什么时候餐桌上没兔耳朵的苹果了呢？

　　好像是... ...

　　黎耀锦上初中后，她把黎耀锦送去了寄宿学校。

　　从此后，桌上那盘兔耳朵的苹果没了，她也没去问保姆为什么没做了。

　　她太忙了。

　　忙到，忽视了一直围绕在她身边的爱意。

　　黎明丽擦了擦脸上不知何事多出来的水渍，瓮声道：“我这身体，也不适合去重症病房，今天你替我去看看耀耀吧，记得跟他多说说话，提醒他早点醒过来，你代我转告他，只要他愿意醒来，一切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