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烛星

25、第五章

　　第五章
　　迟迟没下文的军事会议定在元宵节当天召开。
　　对各部队的军官们来说，这年从开始就注定不会过得顺心，正月十五这天的会议仿佛一个预兆，隐隐昭示着什么。
　　从司令部出来，廖达揉着膝盖对白玉堂说：“泽琰，我去抓个药，让司机载你先回去吧。”
　　“身体要紧，”白玉堂拉开车门示意廖达上去，“您就坐这车去，反正展昭还约我去一趟总务处谈换装的事，我让他再开辆车来就是。”

　　总务处此时正热闹非凡，白展二人进来的时候干事们正满层楼抓人。处长见他们进来两眼直放光，把皮尺往脖子上一挂赶忙走过来，“白师长你们来的正好，借您的副官用一下可以吗？”
　　“干什么？”白玉堂狐疑地问，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看，高矮胖瘦各色人等齐全，昂首挺胸由着干事们抓着皮尺量来量去。
　　“帮忙试一下新军装的型号，看看合不合身，”总务处长笑眯眯地说，“今天刚改回来一部分军官装，我这不正愁找不到人来试穿嘛。”
　　白玉堂把展昭往前一推：“借你一刻钟。”
　　“好事成双嘛白师长！”处长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人一起推了进去。
　　美式大檐帽和小翻领，当年再熟悉不过的款式，白玉堂和展昭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想当年某人眼馋这套行头得不行，这回算是得偿所愿了。”展昭伸手整理交叉步枪的校官领花，抬眼见白玉堂正垂着脑袋打量领上的金梅花，忍不住拿起一边的帽子给他扣上，再顺手正了正。
　　“别说你没眼馋啊。”白玉堂倒是大方承认，在镜子面前转了个身，“对了，我爸妈这两天就要跟我哥去广州，我得回去料理点事儿，呆会你让司机送你先回师部，晚饭等我回来一块儿吃。”
　　“知道了。”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展昭正在整理文件夹，铃声陡然响起在空寂的办公室，声音仿佛被放大了一般震得他手一抖，一摞刚分好类的文件重又落回桌面回归凌乱。
　　“我展昭，什么事？”他拿起听筒，说。
　　“展副官，有位丁兆兰先生找您，他说他是极光医药公司的经理。”
　　“接进来吧。”
　　“喂，雄飞吗？”电话那头传来丁兆兰的声音，“听说红绫姐要来你那了？你知道她的具体到沪时间吗？我好去接她。”
　　“只说是要来，具体时间我还没准信儿呢。”展昭站起来将听筒夹在颈侧，歪着头将文件重新整理好夹回文件夹。
　　“那你有准信儿了一定要通知我，都这么些年没见了。”丁兆兰的声音继续传来，“其实我今天找你还有别的事——之前给白师采办的那批药，廖副师长不是说盘尼西林跟下批药一起运么，现在那货出了点问题，我找廖副师长找到现在也不见人，你能出来一趟么？”
　　展昭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有点阴沉，“好，那一会儿我们在师部拐角的那个咖啡厅见。”
　　挂了电话拿过外套披上，展昭对办公室对外面的书记员说，“小沈，我出去一下，如果有人找就说我去见极光医药公司的丁老板谈药品的事情。”

　　罗兰咖啡厅。
　　随便点了杯咖啡支走服务生，展昭问：“出什么事了？”他跟丁兆兰从来都是单线联系，兆兰做事一向稳重，不是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违反规定跟自己贸然接头。
　　“7号联络站被破坏，刚才得到的消息。”丁兆兰将方糖罐推到展昭前面，简短地说。
　　“电台和密码本呢？”
　　“没被搜去，逃出来的同志带出来了。”丁兆兰回答，“当归到药铺的日子定在今天，我急着要联系他取消到货，可就是联系不上。”
　　“一小时前司令部就开完会了，白玉堂说……”展昭脸色一变，“坏了！”白玉堂让再开辆车来接他，说是副师长要去抓药……
　　“你立刻回去，确定所有和‘药铺’有联系的同志现在的情况，找得到的让他们立刻停止一切活动，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同志尽速安排他们离开上海！找不到的暂时切断所有联络，力争把损失降到最小。”展昭心里在做最坏的打算，被捕的人中只要有一个背叛，连带损失都将不可估计。
　　“那当归——”
　　“当归我来负责，你现在立刻回公司。”展昭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我这就回师部，也许还来得及。”
　　“好，我立刻去办。”丁兆兰招手示意服务生结账，展昭点了点头，抓起帽子戴上，步出了咖啡厅。

　　回到师部，展昭招手叫过一个路过的参谋：“师座和副师座都回来了么？”
　　“还没，有什么事么展副官？”
　　“没事，有几个赶时间的文件要师座和副师座签字。”展昭说，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了句：“陆参谋在么？”
　　“刚回来，之前好像是和邵营长出去了。”参谋回答，“还拎回来一盆花。”
　　“知道了，谢谢。”展昭点头，向师部外走去。
　　没等他上车，就见白师大门外驶进两辆车，下来几个穿便衣的人。
　　“展副官？”司机见展昭拉开车门却没进去，有些不明所以。
　　“我暂时不出去，你先开回去吧。”展昭关上车门，向那几个下车的人走过去。“你们是什么人，来白师司令部有什么事？”
　　“这不是白师长的副官吗，”为首一个戴礼帽的人有些吊儿郎当地摘下帽子微微躬了下身，“我是军统上海站行动队队长姜超。”他从衣袋里掏出证件。
　　展昭扫了一眼，有些冷淡地问：“姜队长，师座开会还没回来，这时候来白师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奉上面的命令来接个人。”
　　“接人？”
　　“驻白师的联络参谋陆仁嘉。”姜队长玩着帽檐说，“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儿事需要他回去了解下情况，住几天。放心展副官，过几天就回来了，他人在吧？”
　　“……在。”展昭对这套说辞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办公楼示意了一下，“二楼。”

　　陆仁嘉正在办公室里摆弄一盆花，刚买回来连盆子上的麻绳还没取下来。展昭和姜队长进门的时候，就见他正跟绳子较劲。
　　“展副官，”看到展昭进来，陆仁嘉拍拍手上的泥土直起腰来，“正好，帮忙看看这花是不是上次廖副师座说的那种？”
　　“陆参谋真有闲情逸致，”没等展昭开口，原本跟在后面的姜超一步迈进来，自顾自的将手里的帽子放在桌上，一脸不怀好意地冲陆仁嘉笑，“看来陆参谋在白师日子过得挺不错，站长和兄弟们都很想你啊！”
　　“姜队长？”陆仁嘉下意识地扫了眼桌上的台历，今天并不是他回军统汇报的日子，行动队队长找上门来让他有些意外。他不动声色地转身去拿挂在门后的毛巾擦手，擦身而过时跟展昭交换了下眼神。
　　“陆参谋，跟我们回去一趟吧。”待陆仁嘉挂回毛巾转过身来，姜超走到他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陆仁嘉脸上的神情从平静转为惊愕进而转变为愤怒。
　　“这是站长的手令，要不要看，陆参谋？”姜超仿佛对陆仁嘉的变脸很是满意，将一个折了的文件袋拍在他办公桌上，皮笑肉不笑地将帽子戴回头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陆仁嘉对展昭轻轻说了句“对不起”，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跟着姜超往外走。走廊尽头一扇窗没关严实，透进来的风着实有些凉意，陆仁嘉脚步顿了一顿，咳嗽了两声。
　　办公室里，陆仁嘉的大衣孤零零挂在衣架上。
　　走到院里拉开车门，姜超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一直跟着他们的展昭说：“对了展副官，烦劳你转告下白师长，你们的廖副师座应我们站长的邀请，正在上海站喝茶呢。”
　　展昭没说话，紧紧地抿着唇看着陆仁嘉一手打开意图拽他胳膊的行动队队员，冲自己点点头钻进了轿车。

　　白玉堂回来的时候，展昭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灌下了第四杯茶。见白玉堂裹着一身冷风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大踏步进来，他默默地放下手中早已冰凉的茶杯站起来接过他的大衣和帽子挂回衣架。
　　白玉堂将手里捏得皱巴巴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摔，端起展昭刚放下的茶杯不管凉热就往嘴里倒，“我真想扒开国防部那些人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豆腐吗？！拿军令当儿戏，一会儿开拔一会儿待命，现在倒好，干脆又急电立止！把人当猴耍么！”
　　展昭将文件摊平，扫了一眼夹入文件夹，斟酌了半天，开口问：“白老先生和夫人什么时候动身？”
　　“下周吧，大哥把这边的产业和房子都处理完了。”白玉堂坐下，抬起头瞅了瞅展昭，问，“怎么了？你气色不大好。”
　　“小白，我有事要跟你说。”展昭回身关好门，将杯里续上热水递给他捂着。
　　“嗯？”
　　“廖副师座，被军统抓了。”展昭说。
　　“什么？！”白玉堂“腾楞”站起来将茶杯往桌上一撴，热水溅出来烫到手指也顾不得，“理由？！”不等展昭开口又问，“小陆呢？叫陆仁嘉过来！他军统了不得了是吧，到老子地头上随便抓人？我这就找他们站长去！”
　　“你回来之前小陆就被行动队的姜队长带走了，”展昭按着白玉堂的肩将他按回椅子上，白玉堂一愣，又要起身，展昭的手扶在他肩上并没有松开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听那意思是他们站长下的命令。”
　　“他什么意思！”白玉堂大怒，猛地起身，展昭双手撑在他肩上将他再次按回椅子上，白玉堂怒目而视，“就算军统来头再大，随意抓我的人连招呼都不打，这是要干什么？！”
　　“小白，你听我说完！”展昭的声调也随着白玉堂压着怒意的低声咆哮微微有些上扬，手从白玉堂肩上移到椅把，附身弯下腰和白玉堂视线平视，“姜队长说让我转告你。既然他敢嚣张成这样堂而皇之的到师部来架人，你想会是什么理由？”
　　白玉堂一愣，看着展昭的眼睛，胸口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嗫嚅了半天，吐出两个透着深深疑惑的字：
　　“通共？”
　　“不知道，总之小陆被带走前暗示我去给他送衣服，不管怎样，等我先去探探消息再说吧。”
　　展昭撤回手在白玉堂肩上拍了拍，“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白玉堂看着展昭熟练地收拾好桌上的狼藉，冲他安抚似的笑了下，带上门出去。他仰头目视天花板，脑子开始逐渐恢复转动，突然而来的会议通知、急令立止的加急电文、军统、被带走的陆仁嘉……好一个通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