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逆行》因果_

31、第 31 章

　　几个月后的某个周五，赵明接到了于静沐的来电，说是有特大好消息告诉他，晚上老地方见。

　　说起来他们已经挺久没联系了，从北城回来，他送于静沐回家碰见陈进航的第二天，她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别管她的事，他就乖乖遁了。

　　因为他知道于静沐那倔脾气，一旦认定一件事便柴米油盐都不进，一意孤行直到撞南墙才肯罢休。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默默祈祷她的选择是对的，假如真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了，再给她擦药呗。

　　所以即便他瞧出于静沐和陈进航有什么，也没有多言。

　　身为程序员加班是常态，赵明下班出公司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他赶忙驾车驶去餐馆。

　　这餐馆两人常来，且每次都选最里间僻静的包厢，赵明轻车熟路地走过去。

　　他也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只见于静沐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用一根筷子敲着桌上的酒杯，嘴里念念有词：“生命诚可贵呀，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哇，二者皆可抛。”像是在念行酒令。

　　听见门口的动静，于静沐转过头来，一看是他，露出个明媚无比的笑。

　　她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背后，一身干练的OL套裙，妆容精致得体，一副职场精英的样子，和这桌面上的大小瓶罐有些格格不入。

　　于静沐朝他扑过来，一抬手摸摸他天灵盖，笑着说：“来看看我家灯泡秃没秃！”

　　一身的酒气，这是没少喝。

　　“盼我点好吧，我这年纪轻轻就秃了还上哪儿娶媳妇，”赵明把于静沐的手扒拉下来，推着她坐回位置，自己也坐她对面，“咋都没等我，自个儿先喝上了？”

　　于静沐给他倒酒，神秘兮兮地一眨眼，“那肯定是因为有好消息，高兴得啦！”她眉间微蹙，“而且你这也太慢了，等你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啥好消息啊？”赵明不以为然地往嘴里送一把花生米，津津有味地嚼。

　　于静沐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采，赵明看得有点不真切，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红本，往桌上一拍。

　　“恭喜我吧灯泡！”于静沐笑眯眯地说。
　　“我！结！婚！啦！”扬起尾调，一字一顿。

　　不大的包厢里空气停止流动一瞬。

　　赵明惊讶，但也没有太惊讶，他了解于静沐做事向来心血来潮、我行我素，闪婚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不算稀奇。

　　如果她拥有了美满的婚姻，不再习惯性站在陈进航的影子下，更是好事一件。

　　“我去，恭喜啊！”赵明扬起一边眉毛，贼兮兮地笑，“让我看看是哪个大帅比入了我们沐沐的眼！”
　　说着，他拿过红本子翻开来一看，整个身子直接僵住，瞳孔剧缩，好半天，又难以相信地擦了擦眼睛重新看。

　　上面的姓名写得清清楚楚，若说姓名可以重名，但是照片……

　　赵明整个人像触了电，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拉磨的驴一样围着餐桌转。
　　嘴里还兀自叨叨不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于静沐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倒酒喝酒，看上去洒脱又不羁。

　　不知道转了第几圈，赵明终于停了下来，坐回凳子上，喘着粗气，瞪大眼睛问：“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

　　于静沐沉默少倾，想起曾盈盈说的话，信誓旦旦道：“因为他能给我我想要的，亲情、爱情，他都可以给我。”

　　赵明深呼吸数秒，猛饮下几杯酒。

　　酒壮怂人胆，他从来不是个胆大的人，就算喜欢也总是藏在心里，因为知道对方不会选择他，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即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今天，借着酒劲，他必须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旁观者清，他不能让于静沐一直活在混沌的世界里。

　　“沐沐，咱俩也算从小玩在一起，”赵明正色道，“我知道你在家挨打，知道你不爱学习，也知道你所有前男友。”
　　“或许你自己也明白，你那么小就开始‘谈恋爱’，是因为在家里没有得到充分的爱。”

　　于静沐一边喝酒，一边默默听着赵明把血淋淋的事实讲出来。

　　“但有一件事，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赵明压低声音，“从张尧开始，你谈的每一个男朋友，都和他很像。”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赵明前面说的话都是事实，于静沐可以坦然接受，唯独这句，她不可能承认。
　　她抬高声调，震慑性地说：“你胡说什么！”

　　赵明舌尖顶了顶上颚，气急道：“你想想你为什么就和张尧谈了那么久？还有那个卫澈，哪一个没有他的影子！”
　　“当年我就看出来了，你真是浑然不觉地中了他的毒！”

　　于静沐慢慢回想，当年的张尧，斯文呆板，学习好的优秀少年；后来的卫澈，左眼角下侧有颗淡淡的痣，为人正经温和。

　　她的每一任前男友，都戴眼镜。

　　于静沐的脑子乱成一锅粥，没法再去想。

　　赵明只顾想把当局者迷的好友从深渊里拉出来，眉头紧皱，滔滔不绝道：“陈进航，他太优秀了。以前他是你表哥，你嫉妒又向往，现在他不是了，你就渴望占有和依赖他。”

　　“可能他对你真的很好，但是你想想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的感情是畸形的，是不正常的，你不能任由自己陷进去。”

　　赵明稳了稳情绪，和缓道：“沐沐，如果不是朋友我不会和你说这些，我不过是希望你能拥有健康的感情生活。”

　　于静沐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就是恨他，没办法轻易放下。”

　　恨他什么呢？
　　恨他从小压她一头？
　　恨他救她于危难之中？
　　恨他不是她的亲哥哥？

　　还是恨自己，爱上了他？

　　听了于静沐的话，赵明又急了，义正严辞道：“沐沐，你不是恨他，你是在他那里寻找缺失的亲情。你要学会爱自己，才会懂得如何爱别人，从而得到真正的爱。”

　　于静沐缓慢地想了想，觉得赵明说得不太对，他从小在温馨的家庭长大，父母疼爱他，所以爱自己是本能，也拥有丰沛的爱意去温暖别人。

　　但她不是，她学不会的，她只想贪婪地收取别人对她的爱。

　　她现在只想分辨出亲情和爱情的边界线到底在哪里，好心安理得地享受陈进航对她的爱。

　　两个人对坐而饮，不约而同地缄默着。

　　酒瓶空了一瓶又一瓶，于静沐醉得有些迷糊。

　　她茫然望向空气中的某个点，困惑又无奈地自语：“为什么他不是我亲哥哥呢？”
　　“为什么我会爱他呢？”
　　“为什么他也爱我呢？”

　　“灯泡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是爱吗？”

　　“不是。”赵明醉得摇头晃脑道，“你们只是相依——为命。”

　　于静沐也没听进去，面前盛着红酒的酒杯在她眼里越来越迷离模糊。

　　她拿来一盏空酒杯，动作迟缓地往杯里倒了一点红酒，朗声道：“这是我！”
　　然后又倒了一点白酒，好看的狐狸眼弯成月牙，“这是陈进航！”

　　她举起酒杯，晃了晃，望着玻璃中的液体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的绚丽光芒，开心地说：“我们混在一起啦！”

　　最后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孤儿和孤儿，是不是绝配？”于静沐语气俏皮。

　　赵明心疼地看着她，涩声道：“沐沐，你别这样。”

　　于静沐摆了摆手，示意无事，“灯泡你不用担心我，今天的好消息还没告诉你呢。”
　　她语调欢快，“我马上就要调去F国总部啦！明天的机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她终于得偿所愿，可以离开这片土地，虽然陈清不会再来找她。

　　“我真的很过分，”于静沐小声喃喃，“我怎么可以打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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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于静沐喝得最多，最醉的一次，赵明也没有拦她，陪着她一起喝。

　　后来于静沐醉得头晕，趴在桌子上打盹，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人已经变成了陈进航。

　　她扬起红彤彤的脸，视野朦胧不清，只能看出大概轮廓，却也笑了起来，欢喜地喊了一声：“哥！”

　　陈进航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凝望着她，所有复杂的情绪都遮在蒙上雾气的镜片之下。

　　于静沐并未在意，自顾自地说：“我要走了，你会难过吗，不会吧？”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因为她还没告诉陈进航她将要调到总部的事。

　　但T.H和陈进航所在的研究院长期密切合作，两个人又早晚黏在一起，聪明如陈进航，轻易即能猜出她言中所指。

　　于静沐唇角的弧度含着难言的凄凉，“你的心多狠啊。十年前，丢下我一走了之——现在也该轮到我了，礼尚往来不是吗？”

　　有水痕溢出她眼角，“灯泡说我不会爱人——我觉得是对的，不然我怎么会打伤你呢？”

　　“陈进航，对不起，从小到大，我都太笨了——”

　　“所以我要走了，哥哥，我不要再伤害你了……”

　　于静沐打了个酒嗝，被自己逗笑了，却是苦涩的，“但是啊，你不要来送我，因为我会……舍不得。”

　　陈进航依旧不言，只是摘下眼镜，不紧不慢地把镜片上的雾气擦干净。

　　重新戴上眼镜，他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静淡然。
　　他过去于静沐身前，将她的身体抱直，轻缓地帮她穿好外套，理顺发丝。

　　瘦长的手掌搭到于静沐肩头的那一刻，她本能地偏过头，在他手背微凉的肌肤上轻轻落下一吻。

　　陈进航动作一顿，温软的触感击碎他所有从容的面具，他又一次摘下眼镜，黑眸中的哀伤与不甘将面上的平静吞没。

　　“礼尚往来，”他低声说，“真好。”

　　也不知是说给醉得不省人事的于静沐，还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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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乖巧求个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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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沐念的是裴多菲的《自由与爱情》。
原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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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谢“枏……”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