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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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雪夜身死
冬夜寒雪，冷风疾呼。
纸钱一般的雪屑洋洋洒洒落满了京城，犹如一场沉闷的祭祀。阴暗的天色被火光照亮，铁蹄踏开城门，将满城的寂静踩在了脚底。
街道两边一片寒寂，不见人影，似是如往常那般睡在梦里还未天明。凌乱的马蹄声径直踏入了皇宫，踩雪声淅淅簌簌，逐渐变成了踩着泥泞的声音。
嘉运三十年冬，寒气刺骨，皇帝驾崩，大宇皇城半毁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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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死了……”院子里细细簌簌的声响惊动了昏睡中的女子，她缓缓睁了眼，望了一眼小窗中透过的光亮。雪花飘过小窗落在了她单薄的身上，将裸露的鞭痕渲染得更加动人心魄。
“是废太子和君将军入城了！杀父弑君，还杀了太后，老爷也在宫里……”门外的声音随着逃跑的脚步逐渐消失了。
“欸，还有个人呢。”门外停下了个脚步。
柴房里的女子轻颤着呼吸声抓着地上的干草，似乎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老爷早就弃了她了，再不走咱们就活不成了！”
张府在大雪中乱成了一团乱麻，府上的奴才下人各自收拾了细软离开，但也都没能很快地离府，便被府上的姨娘叫着侍候着往外赶。
下人不敢乱猜，便指了一下柴房的方向，问道：“夫人……”
“让她自生自灭吧！若不是她，张家怎会遭此横祸！”语罢便急切地提着衣裙往外跑，却忽然惊叫一声，然后没有声响。
柴房木门忽而敞开，寒风骤然掀起一波雪屑窜进了女人的骨头缝里，她从眼睛缝里瞧见了溅了血的军靴，虽无力抬首，却也知道是谁了。
杀父弑君的人。
君淮毫无神色地瞧着地上的女人，只见她散乱的头发早已没了簪钗，身上露着遭受凌虐的痕迹，单薄的衣衫堪堪遮着身子，也遮住了朝廷命妇所剩无几的自尊。寒风卷着飞雪如乱刃刮擦着她白玉般的将死的脸，君淮身后的风如鬼怪般哭号。
她终于艰难地开了口，轻柔的声音破碎不堪，如碎了的冰落在地上，铮然。
“救我——”
声音断了，她的脸白得可怜，身体也煞白，纤细冰冷的四肢盖了一层雪花，顿时如一尊销魂动人的泥塑，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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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的金兽轻吐着薄烟，层层叠叠的纱幔后隐约可见一女子侧躺在美人塌上，屋内的陈设精美，却不甚富贵，只是淡雅。
楚若钰的指尖轻轻颤抖，红润的薄唇声如蚊呢地呢喃着，“救、救我——”
眼前的黑暗逐渐清晰起来，入眼之景从昏暗压抑的柴房变成了暖意融融的闺阁，这地方……似是数十年未见了一般。
她一定是死了，才瞧见了未被抄家灭门的楚府。
房门“吱呀”敞开，随之只闻一声轻呼，“姑娘……”
楚若钰神色迷离道：“彩雀，终是又见面了。”
“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活得好好的，怎会见不着面了……”那唤作彩雀的婢女急忙上前，声音哽咽着问，“姑娘可还有哪里不舒坦？奴婢这就去请老爷夫人来！”
老爷……
夫人？
楚若钰从如梦似幻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彩雀的手，惊讶地瞧着她。
“是真的……”她哽咽着，“爹和大夫人还在，他们在哪！”
彩雀被她这副姿态吓了一跳，“老爷夫人就在府上，奴婢去请！姑娘快躺下歇着。”
不足片刻，楚家的老爷楚明清和大夫人齐齐来了这里，楚若钰一瞧见他们便不可控地流了泪，紧紧地抓着眼前的人，恸哭道：“爹，娘……”
大夫人周素宁神色微怔，忙应了声，“钰儿无事便好，若有不舒坦的地方，便告诉娘。”
楚若钰并非她亲生，却是她一手养大。
在她还没嫁到楚家之前，楚明清便已经有了楚若钰，听说是和一个农家女的私生女，但那个农家女因为门第差异没能嫁给楚明清，没多久就死了。
听说当初楚明清伤心欲绝，把还在襁褓中的楚若钰带在身边，楚家人担心楚明清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恐有不便，也怕他再难娶妻，便趁着还没将楚若钰接到楚府的那几日急忙给楚明清寻了这门亲事。
周家人觉得楚明清为人老实，仕途也比较顺遂，此后前途无可限量，便将小女儿许配给了他。
周素宁嫁过来的这些年，一直做出了个正妻的样子，操持着家中大小事。
她与楚明清相敬如宾，就算刚成亲之后就知道了他还有一个私生女，她也只是生气了一段时间，然后便照样把楚若钰当成自己的女儿在养。
再后来，便是她给楚明清生下了一儿一女。
她养了楚若钰十余年，只知道这孩子懂事有礼，从来只唤她“大夫人”，而如今竟唤了一声“娘”，若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如何突然这样？
楚明清痛心道：“爹今日便上书太后，若太后不肯撤了你的婚约，爹可辞官致仕。”
楚若钰终于明白了如今的处境，她回来了。
“爹爹不必如此，女儿想明白了。”
前世她与张家儿郎青梅竹马，本已到了议亲的地步，却没想到忽而一道懿旨降下，她被赐婚给了从无交际的勇盛侯府。君家虽是高门大户，却并非好归处，勇盛侯君泰阴狠毒辣，因从前私自斩杀数万边境俘虏被褫夺了边境军权。虽是大宇国的将才，却也终归败给了毒辣的声誉。且他曾亲手将其妻子的家族流放边地，此后再无消息，其妻也含恨而终，竟连君家的宗庙都未入，而君家如今竟是一个妾室掌家。
楚若钰被赐婚之人便是君泰与其妻子的孩子，君家嫡长子君淮。
可君淮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秧子，从小被养在乡下农户，为人懦弱，与君泰的性格简直截然相反。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太后本家姓萧，与如今的萧贵妃是一家，萧贵妃有一皇子按理便算是萧家的血脉。可皇帝并非萧太后的儿子，因此夺嫡便是引发前世一切祸患的根源。
君家是与太后对立而站的。
楚若钰只是四品官家的庶女，闺阁女儿不懂得其中的门道，前世的她只知自己若是嫁入君家便一生被毁。
她将自己看得太重了，太后将她赐婚的目的显然，她只是一颗棋子。若她肯嫁，便是太后故意给君家施压，彰显太后的天威。若她不肯嫁，便是狠狠地将君家羞辱了一番，满大宇皆能知晓，他君家竟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都瞧不上的。
前世的楚若钰便是选了后者，她与竹马张予安离开了京城，私下成婚。没过多久，侯府嫡子被一个庶女逃婚的消息传遍乾京，成了各处酒馆的桌上谈资。
后来张予安登科及第，入仕为官，原以为此后平和安乐，却没想到她再次见到君淮的时候，那人已经背上了杀父的罪名，以及乾京人提及便要三缄其口、侧目而视的朝中新贵、常胜将军的盛名。
一切都变了，君淮是个如君泰一样的人，人前人后皆是心狠手辣，即便杀了生父，可有军功傍身，再有太子和皇后一族撑腰，依然是朝中难以撼动的一座大山。
与张予安一党的太后党中不少官员在他手上落马，身首分离。楚若钰还记得有一段时日时局紧张，太后一党多少人皆死在了君淮手上。张予安自上朝之后一夜未归，她等在皇宫门前直到黎明，而后便瞧见手上沾了血的君淮提到从大理寺出来，斜飞剑眉下一双冷冽酷寒的眼神扫在她身上。
他忽然轻挑的嘴角带着一丝森然，“张夫人。”
楚若钰小心翼翼地行礼，问道：“侯爷可曾见过妾身夫君？”
天色渐亮，皇宫外渐渐来了车马与官员。君淮随手拿了个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淡然道：“要上朝了。”
“侯爷！妾身知道侯爷英勇神武，也知妾身有愧于侯爷，只求侯爷莫要因妾身为难于夫君。”
闻言，君淮嘴角噙着一丝笑，“张夫人何出此言？”
楚若钰松了一口气，却听对面继续冷声道：“临死之前，你与他自然会再见，何必急于一时。”
这话能将一个朝廷官员吓得七魂六魄都散尽，何况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便是这人，楚若钰竟在临死前伸手求救，虽然并未能救回一条命。
楚若钰想起这事便苦笑自嘲，君淮杀她还来不及，又怎会救她。
她本就未对君淮能有怜悯之心生出过一丝期待，倒是张予安这个让她自小魂牵梦萦的竹马、前世的丈夫，竟是最令她失望的人。
她的一生都在为了张予安活着，爹爹是张予安的老师，她是张予安的妻子，亲自送他考取功名，而后又亲眼看他扶持萧贵妃之子。他借楚家之名给萧家暗中运输军需，楚家因此落难，他为了不牵扯自己便上书惩处了楚家，致使楚家满门遭难，楚明清死于狱中，大夫人追随其身死，家中的奴仆也都发卖了，只有楚若钰和她的亲妹妹——张予安的妾室楚锦，免于一死。
自此，楚若钰对他的恨意再难消磨。
“一个利用楚家一家老小的命为自己谋得权势，一个出谋划策谋害自家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豺狼虎豹！”楚若钰被关进柴房后痛苦地笑着，“奈何我有了眼疾才瞧不出你张予安的心狠手辣！”
一生奔波，为人不为己，最后只得了一身凄苦，和一句“夫人疯了。”
十六为君妇，操劳不知苦，送君入科场，盼君入仕途。
君为妾身盘青丝，妾赠君一生相思。
君送妾满门皆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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