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叶暮雨

28、跋 所谓悲剧

　　怎么说呢，早就想给《同袍》写一篇后记，这个念头自从手稿完成以后就没有停止过。可是真正要我正规地写起来，我又有点无从下手。《同袍》不是我写的第一部长篇，却是我正式发到网上来的第一部，一切不算顺利，却也不见得有多难。这篇文章，从动笔写手稿，到如今在网上发完，一年多了。去年1月22号开始写的，到暑假7月31号正式写完，钢笔的稿子、水笔的修改，连写带画不知不觉地就码到了20万字。8月一个月敲出来的，连同改二稿，包括我出行的时间都没有停止过，感觉自己就一直这样写写睡睡，走走停停。趴在笔记本前，新家里阳光灿烂，不写文字又一直觉得有些迷惘。再想到我论文的事还没有着落，考研还有一堆书要看，时间又这么过去了。
　　动笔写《同袍》，到底还是由于初中时代的一个梦。那个时候疯狂地迷恋着战国的这一段，热爱着齐国，还有孙庞之间一系列永远也弄不清楚的故事。喜欢钟离春，还一度用稚拙的笔法YY过一本《雪宫》，一直的一个愿望就是去趟临淄，但是可能因为离家太近的缘故至今没找到机会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一段故事于是在心中慢慢沉淀，笔头子的功力也不知比以前强过了多少。直到大学有了时间，这才开始写来，一定要写，就算是为那个天真的自己圆梦——还是摆脱不了打手稿的习惯，因而出文的速度也比别人慢了不少，加之网络至今用的不顺，我想文冷也正常，本就是为了自己，一切何必强求。
　　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一直就这么觉得，我写文字，写着写着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太多。世界如何给我们想要的完美，有些时候我们在这世上活过、经历过，绽放过就够了。我总觉得写文章的时候我就是上帝，但是笔下的人物却也不是我完全能够控制的：我何尝不想给如意一个完满的结局，她这一辈子已经够凄惨的了。可是如意太率性，从一开始就太率性，又太悲哀。如意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不走向悲剧——她本是天姿国色，却被世人当作祸水或是玩物，她无视社会规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然不顾大局。不管处于怎样的一个时代，历史告诉我们，如果无视社会发展的规律，就只能被历史的车轮碾个粉碎。我塑造如意，喜欢她的个性喜欢她的我行我素甚至有时很羡慕她可以无视社会的一切，可我也知道这样的人总会不为社会所容，我不想欺骗我的读者，说她最后和孙伯灵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也不想欺骗我自己。
　　如意的悲剧并不全是她自己一个人酿成的，这牵扯了独孤义的轻信、竹胤的为爱而不顾一切，还有孙庞以及易飞剑之间的一连串矛盾。可以说，如意是一个无视社会的角色，更是一个社会的牺牲品。她本来不想卷入世事无聊的纷争里去，可是她要报仇，于是卷入了江湖；由于她太美又太容易轻信而受到伤害，独孤义救了她，他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独孤义大义凛然，不善于玩弄权术，又为易飞剑所欺骗阴差阳错地丢了性命，从而如意生命里唯一的支柱垮了。这世界是尔虞我诈的，不懂的人，永远要受到伤害。如意以为自己很强，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剑手，以为自己冷血无情可以用最残忍的手段去杀掉所有人。可其实她最脆弱，只要有人为她付出一点点她就可以给他全部。因而她为了孙伯灵而改变自己，也可以把庞涓救出韩国大营。她不像竹胤明确地认为自己就是齐国的，孙伯灵就是正道庞涓就是邪道，她只报自己的恩、复自己的仇，该爱就爱，该恨就恨。对这样的人，我知道，社会不会让他们一帆风顺。
　　于是如意不得不面对恶果，其实她身边的人本性都不坏，只不过大家都处在一种矛盾体中。她的善恶观在他们中间显得愚蠢，而竞争的社会里，容不下愚蠢的人。关于如意和独孤义的过节孙伯灵毫不知情，而竹胤心里清楚又不敢说，最后被没头没脑的田忌一语点破，再加上一个没事瞎折腾的大王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竹如之间原本就要修复的感情重新破裂了，这个时候的如意所要面对的选择已经超出了她的是非观念范围：假如不是自家大仇得报、在琴声中感动，不是老大在孙伯灵和自己之间选择退出，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理解竹胤，也会完全不顾血缘把复仇之剑刺向竹胤；假如她能分得清自己爱独孤义多些还是爱孙伯灵多些她也许就会选择让一切冰释。可是这些她做不到。其实如意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悲哀与自己的悲哀中，但她全然不晓得自己很悲哀，更不懂究竟该如何改变，由是她只能选择被毁灭。
　　那一刻，她全然没有头绪了。所以理清头绪的最好方式就是让自己永远不想。
　　先人说戏剧的情节发展带有必然性，却是由无数个偶然造成的必然，正如一个社会、一段历史。
　　每人都是一出戏，大家身在戏里，却毫不知情。
　　如意是这样一个典型，庞涓也是。
　　《同袍》文里主要有三个悲剧人物（算上独孤义四个），但庞涓和易飞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把庞涓写成一个耽美角色大抵是我能把他颠覆的唯一理由了。我并不懂男人，但我想最起码庞涓需要的是一种占有，强烈的占有欲，不是占有一部兵书，而是占有一个人，一种变态的占有欲。所以他反复地折磨自己，因为伯灵比他强，而他们谁也不甘心雌伏，再加上伯灵的思想太单纯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层面。于是天下的指责、他的误会让他越陷越深，最终变成了每场战争的策划者。他只是想得到他，打败他从而要他心甘情愿于自己的照拂，而对于伯灵，这怎么可能。
　　另外，庞涓的悲剧是历史的必然，这个我想改也改不了。我只是不知为何总对这人有种特殊的情愫，因而总想颠覆他让他不再像个魔鬼罢了。
　　伯灵也是一个凡人，他不是天神。
　　至于易飞剑，我本来不想写他的，情节已经够复杂了。可是如果没有这个人我发现庞涓对伯灵的迫害为什么会传成历史的版本以及竹胤和如意之间的一系列恩怨就都讲不通了，所以这个人是必需的……
　　好容易把自己的头绪理清以后，我感觉这整篇文章已经像部历史了。我想这应该也是这文章冷的原因，太复杂从而大家都觉得看着累。委实，我以为我自己写的文字看着就是挺累，因为要想很多，包括每一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像那支插曲《粉红的悼念》里所谓，“为了明天，做一点改变”，我们，又如何去改变……
　　所以最后我想这世界总还不是太黑暗的，有很多的我们也许没太注意过的美好。从而有了那个尾声，那个复歌。《同袍》在我不觉中就被写成反战了主题，尤其在最后，庞滟为反战做出的一系列努力，还有孙伯灵对庞葱说的话，甚至最后那个齐国少女说魏国人并不都很坏，齐国人和魏国人也可以很好地生活在一起。没有国界，天下大同，大家无非是人是同胞而已。而我想我必须要救庞滟，现在我是上帝，我可以对如意和庞涓冷漠，因为他们都是满手鲜血的人。可是庞滟不同，她是好女孩，我要救她。
　　所以才安排了她和禽古厘的那个尾声：让同样失了爱的阿古来照顾她罢，就凭一路的生死与共。“还有我”，我们知道这世界虽是太多的不如意，却总还有阳光。
　　写完了，敲完了，也总算坑完了。2010年，时间过得真快。
　　要知道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悲剧发生，那我们就过好每一天，最起码，要让自己觉得有价值。
　　绚烂过，也许给世界留下了点什么，也许没有。
　　但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所以小易微笑着自绝经脉、如意和庞涓也会微笑着倒下。
　　而我没什么遗憾的，20万字发下来，读者不多，评价还好。没怎么做宣传，挺知足，反正就是这样一直写下去、唱下去，走下去。最后感谢亲爱的妈妈，感谢我身边爱我的人们一直支持着我，留给我如此经典的评论。在不久的将来我还会开新坑，明朝的小文，也是以前写过的东西了，再好好修改一下。快要过年了，也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

　　叶暮雨
　　2010年1月28日于烟台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