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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章 妇好陡去无相替,但把瑶姬救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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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胤的离开让伯灵隐约感觉到事态的不妙:无论什么时候,钟离竹胤都是他鞍前马后最得力的助手。凭庞涓的性子,不久之后必有一场大战,而面对这场战争,缺少了竹胤,也就等于凭空增添了大量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说昨日士兵们的一次闹事,是因为庞涓最近开始丧心病狂地杀韩国人,想要引诱他们出战。士兵们眼见着自己的兄弟和老乡们惨遭屠戮,拼死也要出去打上一仗。假如竹胤在的话,最起码在士兵们蜂拥进他的大帐的瞬间她一定会持剑挡到自己的前面——突然没有了这一下子他倒还真觉得有一点点不习惯。
但他的习惯是在谈笑间用智慧的光芒将一切化险为夷。那个晓得了他的计划的士兵为了严守他的战略秘密拔剑自尽了,临终前对他的兄弟们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听军师的,就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的确,在他的精妙部署下,一支隐藏在西山脚下的奇兵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早已被拖得筋疲力尽的魏军杀得一败涂地。庞葱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却还咬着牙对庞涓说没事。
庞涓决定撤退,带着他受了重伤的侄儿和早已被拖得不堪的军队。眼见着对面的魏国军营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空地,大家都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韩王很开心地款待他得胜而归的将士们,尤其是前线上的孙伯灵、做接应的太子和留守新郑坐镇的相国申不害。但是伯灵认为如果要让魏国真正地不敢轻易进犯韩国,不仅要伐兵,还要伐交,也就是说,要寻求楚国和齐国这两个国家的护佑:这就需要向两国派出使者,表示友好。韩王对此十分赞成,并问诸位大臣谁可以出使两国。
申不害说他和楚国的重臣芈大夫一向交好,可以出使楚国,而至于齐国,大家都在迟疑中。
“出使齐国至关重要,”伯灵解释道,“楚国反复无常,很可能会为蝇头小利而抛弃韩国;但齐国不同,齐国的军民多少都有一种仇魏心理,如果能与齐国对魏国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庞涓就不敢轻举妄动。”
“孙先生说得对,”血气方刚的韩国太子高兴得两眼放光,“你们谁去齐国、谁去齐国——没人去我去啊——”
“放肆,”韩王板起老脸,“就你那张拙嘴,去说还不都给说砸喽?”
众人无不偷笑,但没一个敢笑出来。
尴尬中,大家都只好埋下头关注起桌上的食物来。申不害觉得这样不行,就连忙看向孙伯灵。本料想他有合适的人选,却见人家捧着一块咸肉吃的正香。
无语了。可是买头大吃的孙伯灵却还是激起了申不害心下一处只差被激发出来的灵感。
“大王,臣有一合适人选,”他连忙发话,一时间忙于对付着手中食物的众人纷纷抬起头来,却见每人的嘴角都沾满了碎肉和油渍,一眼看去倒也十分狼狈。
“孙先生身边的钟离竹胤姑娘与齐国的田忌将军等人都有较深的交往,又对齐国比较熟悉,她可以肩负大王的使命。”
“对对对,就是她了,”韩国太子一听见“竹胤”二字竟也莫名激动起来,“钟离姑娘绝对可以的,父王……”
众人于是纷纷赞同起来,孙伯灵连句话都插不下去,只好干瞪眼地看着他们手舞足蹈地简直群魔乱舞。
“那么军师,”韩王面露慈祥的微笑,“那就有劳军师,麻烦那位钟什么……啊那个钟离姑娘,跑一趟罢。”
可是,可是竹胤最近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啊!
怎么办,伯灵连忙想着找个藉口搪塞过去,谁知韩王这头老狐狸相当擅长察言观色,还没等他开口就连忙“温言软语”地劝慰起来:
“军师不用解释了,”看着这慈祥的老头你就不得不感慨这给鸡拜年也拜得够有诚意的——“军师啊,”人家那可是和颜悦色地像爷爷安抚孙子一样地说,“你舍不得心上人寡人知道,可这不仅是为了我们韩国的伟大利益,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的伟大利益——就请军师,牺牲一下罢……”
——这都哪儿对哪儿啊这……
“军师,钟离姑娘武艺高强,路上是不会出岔子的,”倒是太子也跟着瞎起哄,“况且孙先生身边还有那么多卫士,也不怕这边没人保护……”
在众大夫的频频附和声中,申不害正焦急地朝他使着眼色。在人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事到如今,他除了答应以外,也没有其他的任何法子了。
——难道真的用如意吗?她要是再任性起来办坏了事,问题可就闹大了……
大梁城,庞元帅府。
庞葱伤痕累累地躺在榻上,听着老妈对叔叔不断地抱怨。葱葱妈急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扯着嗓门儿一个劲儿地说是庞涓没能带好她们家葱葱,她已经失去一个茅茅了云云。庞涓板着俏脸儿,话也不说,就站在那里听她发泄。
“娘……”最后还是庞葱自己听不下去了,“不关五叔的事,是葱葱自己,太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
“哎呀宝贝儿子,你快别动——”葱葱妈赶紧就冲到床前稳住儿子,“你要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天下的母亲都是一般,看见自己的儿子伤成这样,哪个会不心疼——并且,看着儿子护着他叔叔,她也就不再数落庞涓,转而吆喝起站在一旁发呆的诚儿:
“诚儿,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少爷看药!”
诚儿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挪去,榻上的庞葱挣扎着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一声惨叫。
庞涓连忙过去扶住他,顺便悄悄地跟他对了个眼色。
“嫂嫂,”他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朝向葱葱妈,“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让葱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是啊娘,”庞葱也虚弱地接口道,“儿子想睡一会儿……”
这时候对于母亲来说儿子就是上帝。儿子一发话,她马上就决定出去。
“要啥子就跟娘说啊,”葱葱妈说着就快步走出门去,在门口恰巧看到眼泪汪汪的诚儿。
“你个小贱人还敢偷听!”她立刻就怒发冲冠,“快给我干活去!”
诚儿噙着两包泪委屈地向厨房的方向走去,这时身后却又传来了一个被压低了的声音:
“诚儿……”
回过头,竟然是庞涓。
“元帅……”诚儿慌忙不迭地答应着,两行珠泪就那么眼睁睁地顺着脸颊滑下。
“夫人走了,”庞涓指着里屋的方向,“快去呀——”
“可是……”诚儿明显还在迟疑着关于夫人的吩咐。
“我会派人处理好的,”他一个劲儿地朝她使眼色,“快去吧……”
“谢谢元帅!”诚儿立即破涕为笑,转而一道烟冲向庞葱的卧房。
至于孙伯灵,说服钟离如意去服帖妥当地办一件事可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
“你找老大去么,”如意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这句话,“反正她什么都能办好,我只能给你砸场。”
“可是我找不到竹胤,”伯灵轻轻一叹,“如意,这次出使齐国事关重大。韩国不是久留之地,我还需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齐王的态度,如果可以,我还是会回去……”
“可是我办不来,”如意嘟着小嘴,“人家从来没干过这些无聊的事情嘛……”
“没干过可以学么,”伯灵无奈了,“我已经写下了所有的东西,你背过就是了。”
如意还是不情愿,她说要我学些拳经剑谱的容易,那些白痴谋士们的大套话,我可学不来。
“如意,”伯灵把她拖到身边,用一只手臂轻轻环住她——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拥住了她,如意一时间觉得心里面暖融融的。
“你姐姐能做好的事情,你为什么就做不好?”他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信任,“告诉我,你能行,我从来就不相信你比你姐姐差——如意,证明给我看。”
——这一招果然奏效,如意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他于是为她写了慢慢一张绢帛的台词,让她先背下来再说,并且嘱咐她尽量避开庞滟。
“先生,如意知道了,”她像个听话的小兵,接到军令后就连蹦带跳地跑了开去。
诚儿推开庞葱的房门的一刻,眼泪已然决堤。
“诚儿……”庞葱轻唤着,想要坐起来。诚儿连忙关好身后的门,冲过去扶着他躺下。
“庞葱哥……”她心疼地握着他的双手,“你是不是很痛……”
“不痛,一点也不痛,”庞葱微微牵起嘴角,“诚儿来了,我就一点也不觉得痛了……”
诚儿闭上眼睛,静静地偎倒在他的胸前。
“庞葱哥,你要快一点好起来……还有,”她喁喁地轻语着,两颊一片绯红,“还有诚儿以后也要学武功,像我的两个姐姐那样,可以天天照顾你……”
“你可别……”庞葱急着去捂住她的嘴,又不由得被剧痛拉扯得倒吸一口冷气。
“诚儿,你知道,我觉得这十几年我过得都很失败,但是我做过一件让我自己最自豪的事,就是当初留下了你,”他握着诚儿纤长的指尖,一双纯净的眼睛里满是宠溺,“因为留下了你,你才没有像你的姐姐们一样,卷进派与派、国与国之间那种繁复的纷争里,这样你才有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么单纯,这么无忧无虑,多好……”
他有些累了,沉重地喘息着。诚儿小心地为他顺气,一双水汪汪的大杏仁眼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还有,”他再一次握紧了她的手,“娘也是看我受伤她心急,你别介意……”
“诚儿不会的,”诚儿懂事地点点头,“诚儿知道,天下的母亲,没有哪个会不为自己的儿子担心的。夫人这么着急,诚儿心里,当然理解……”
“我是怕你,将来在家里,受委屈……”
“受委屈诚儿不怕,”她轻声说着,又红了脸,低下头去,“诚儿只是怕……诚儿只是怕将来有一天,二姐姐变成了你的婶婶,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吧……”庞葱倒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层面,但似乎,在庞家人的眼里,庞涓和钟离如意,倒比他和瑞莲公主,更像是一对璧人。
“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叔父会支持我们的,”庞葱还是微笑了,微笑着拥她在胸口,诚儿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庞葱哥,有你,真好……”
在孙伯灵的刺激下,钟离如意决定要好好背熟这些条款,一定要让孙君喜欢自己:这也许只是她跟老大争宠的一种方式。但她还是愿意这样做,尽管那些游说的东西背起来实在是枯燥乏味得紧。也不去喝酒闲逛了,她就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里,捂起耳朵,强迫自己一定要记住……
“如意姐,”门口突然传来庞滟的声音,“你干什么哪?”
猛地想起他说这东西最好别叫庞滟看见,她就想着快把它藏起来。谁料庞滟眼疾手快,随手就将那绢帛夺了过去——
“好啊,你们想联合起来欺负我哥哥……”
“你还给我!”如意嚷着,从座位上腾空而起,劈手就是一记梅花掌中的“雪压寒枝”,庞滟闪身避过,却那里快得过如意如风若电的身法。五根修长的玉指把当年白梅大侠的折梅手演绎得淋漓尽致,只需轻轻一拢,那绢帛便又重新回到了如意的手中。
“亏你还是我的姐姐,”庞滟委屈得几乎要哭起来,“你们一起欺负我,还有我哥哥,一点也不讲义气……”
“没有啦,”如意连忙辩解道,“我只是替他……替他去问一问,那个……他是怕再打仗,韩国太小又打不过……”她突然想起他还教过自己这么一段应付庞滟的话,于是就那么断断续续地背了出来,“所以,所以……所以就说是要去结盟,对了,让我去看看齐王怎么说,况且……”
“况且怎么啦?”庞滟毕竟是没心机的女孩子,听到这不是针对她哥哥的她也就开心并好奇起来了。
“况且……”完了,忘词了,况且什么来着?
“况且,结盟就是为了不打仗,”身后不早不晚地响起了伯灵柔和的嗓音,“滟滟你不是一直希望天下太平吗?”
“放心,孙哥哥,”庞滟睁大了水晶一般扑闪的眸子,使劲地点头,“滟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滟滟会回去好好劝哥哥,不要他打仗了……”
“如果你想家了,明天就可以回去,和如意一道走,”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呀,还是别回去跟庞涓说我们的事还有打仗的事的好。他最近有点怪异,跟他说白白惹得大家生气。”
“放心吧孙哥哥,滟滟知道了,”庞滟又恢复了甜蜜小女生的状态,“滟滟说过不会再惹哥哥生气了,那样如意姐我就不跟你去齐国了啊——”
“没问题,”伯灵替如意答应着,也像是对自己的妹妹一样爱昵地拍了拍庞滟的后脑勺,同时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则朝庞滟暧昧地挤了挤眼,之后便挽着伯灵走出门去。
庞滟也超如意暧昧地一笑:关于孙伯灵她早就想开了。孙哥哥和哥哥是对头,自己和他,也是注定不可能会在一起的。况且他喜欢的是如意姐姐,主动退出之余,她当然还要很开心地祝他们幸福。
——天真的庞滟,做这一切都是真心的。因她明白自己还有哥哥,而如意姐姐已经没有了哥哥,她要是再失去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虽然,自己的五哥也会疼她,但如今,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自己的嫂嫂了罢。况且。
五哥变了。
所以她要赶紧回魏国去,陪着他:她知道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一定,很孤单。
次日一大早,如意就换好了一套雪白的劲装,淡淡地描过原本就是风情万种的眉眼,披散着长发去找孙伯灵。伯灵早就起来了,被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我说……”他彻底无语了,“你就这么出使去?”
“不行啊?”如意娇嗔地原地转了一圈,“是嫌不够漂亮还是……”
“你见过谁家使节穿得跟宫里妃子似的?”他摇摇头,“就不能换身男装吗?”
“我没有,”她故意装做生意的样子背过身去。
他却从身后的条案上拿出一套绣着白虎暗纹的新衣服递给她:“试试这个,”他说,“我专门叫人替你赶制的,今天早上才送来,你穿一下是不是合身——”
白虎暗纹,正是商山的标志,倒也亏他想得周到。
“我不会穿,”她却撒起娇来,“你替我穿么。”
“进屋自己换去,”他涨红了脸地就把衣服丢在她的怀里。她摆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继而转身钻进他的房间。
出来的时候他的眼前俨然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除了脸上还敷了一层淡淡的妆。好容易哄着她把妆卸掉,他说你要是办得好,回来重重有赏。
“你能赏我什么,”如意坏笑着,“是锁心丹还是销魂散啊?”
“什么锁心丹销魂散的?”他看上去一脸冤枉,显然还没弄清楚那都是些什么药,“我又不会给你下毒……”
如意狂笑着,也不再回答他,就径自去对着铜镜,乖乖地把头发束起来了。
与他的惜别似乎并不令她满意,不过当车行至魏国边境时她还是和庞滟互相叮嘱了好些。庞滟要她有空去魏国玩,她就喊着要庞滟到商山玩,直到双方的马车渐渐背离,直到身后仅剩下翻滚的黄沙,直到彼此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呼唤……
回到齐国,按照伯灵的吩咐,如意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田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繁华的临淄大街上却空无一人,这让她甚至有些搞不清田府的具体方向了。正想找个人一问,却见着一辆拴了一堆白布带子的破车从对面飞奔而来,上面还站着两个穿白袍儿的人,正扯着他们的破锣嗓子,用招魂一样的声音长长地拖拉着:
“大王驾崩——举国哀悼……”
就这么死啦?
——这不是合着我那一整张绢帛全白背啦?
含混不清地想着,自己的马车和对面行驶来的又一辆车擦了过去。车夫低声咒骂了两句,她却在抬头间发觉他们已经停在田府的大门口了。
这也许算是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意就装得像模像样儿的跟门口的卫士打声招呼,之后大摇大摆地晃进府里。
起初看到名贴的时候田忌和禽古厘还以为是竹胤,俩人兴奋得要命地冲向前厅,结果定神一看却是一张美艳得惊人的脸。
看见是如意,田忌立即变得气不打一处来:从当初在楚国跟她打交道他就觉得她整个一妖精。大将军为人正派,最看不得别人轻浮,况且受的教育一向是:红颜祸水,这种漂亮女人绝无好货,加上她还是甩下孙伯灵一个人从韩国跑回来的,这让他更加气恼了。
“你还有脸来啊?”当即他就劈头盖脸地吼道,“孙先生呢?”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哪?”如意不满地斜他一眼,“是孙先生让我来的,你若是不欢迎,本姑娘我可不伺候。”
说着她转身就走——这啥消息还都没得到呢就这么走了田忌当然不会干休:“等等,孙先生到底怎么样了?”他半是着急半是愤怒。
“我凭什么要让你知道?”如意倔脾气一上来,早把她家孙君谆谆教诲忘到了九霄云外,田忌则恼怒得脸都涨成了紫色。一旁的禽古厘眼见着箭在弦上绷得一触即发,也只好混到中间去打圆场:
“将军息怒,二小姐息怒,”他不停地拍着二人的肩膀,“现在我们的共同目的,是确保太子可以顺利即位,并且打败外敌,所以我们的内部必须团结,团结——还有……钟离二小姐还没说重点呢。”
“哦,那个……”如意没想到话题会转变得这么突然,一时间竟也不知所措起来,“你们说什么即位的呀……哦,那个谁死了是吧……怎么还有外敌的呀……”
“说重点!”田忌恼了。
“你凶什么凶嘛,”如意嘟囔着,却猛然想起来原来要说的重点是结盟。
“结盟没问题,”说到正事田忌终于平和下来了,“不过这得等太子顺利即位之后。现在,听说有人要害太子——只要对方不得逞,太子肯定会同意的。”
“哦,这样啊,”如意对害太子的事情倒是没怎么注意,“那我先去房里了:这头发束得我太难受,我得先去换套女装再说。”
说罢她转身就走,留下田忌嘀咕着真不明白这女人哪一点比得上钟离大小姐。
“二小姐真是辛苦你了……”禽古厘却急忙追上如意,在她耳边悄声说,“将军是粗人,二小姐别介意——今晚便由区区在下请二小姐喝几杯水酒,全当替将军赔罪罢。”
“你要跟我拼酒?”听到“酒”字如意当即是眼前一亮,“那好的,去哪一家?”
“现在国丧罢市,”禽古厘说,“也只能在家喝了。”
如意沮丧了小下,但随后也答应了。
于是他们就在禽古厘的房里喝起酒来。拼着酒禽古厘就讲起远在韩国的孙伯灵,还说这是自己第一次见二小姐,实在是惊艳于二小姐的美貌——二小姐和孙先生才是天生一对——如意听这话可谓是相当受用,不过同时她当然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老大?”她笑得格外灿烂。
“二小姐何以见得?”他到还想要卖关子。
“你说这田府上下,”如意懒洋洋地微阖着她美丽的大杏仁眼,“上至将军下至阿猫阿狗的都说我们家老大和孙君配,单你不这么说,这不是喜欢老大还是怎的?”
禽古厘被她说中了心事,就红着脸垂下头去。
这时有人说,匡蓉姑娘来了,找钟离姑娘。
“匡蓉找我来干什么?”如意喝酒喝得正起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禽古厘劝她还是去见见,她便散着一头青丝晃到了前厅。
“姐姐——”看到一头漂亮的黑发,匡蓉想都没想地就叫了出来。
“匡蓉姐,我是如意啦,”如意妩媚地嗔道,“怎么都当我是老大呢。”
“没有啦,”匡蓉支吾着,“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是飞剑看到的,看着你穿一身官服,就想着应该是姐姐……”
“哦,易世兄可好?”如意竟然客套起了江湖。
“他还好,”匡蓉轻声说,“只不过……他让我告诉你们,说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有一个什么二公子要找太子到他的府上去赴宴,那里面,是个圈套……”
“什么?圈套?”一旁的田忌又忍不住插起话来,“是不是易飞剑在骗人啊?”
“他说,他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才说的……”匡蓉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如意妹妹,这里面……”
“但是不管他是不是有诈,我们都有办法应付,”禽古厘说,“将军,让她们姐妹说说话,我们两个大男人就别在这里掺和了。”
他们两个自然是去商量对策,于是就剩下如意和匡蓉在前厅里。
“匡蓉姐姐,放心罢,老大还好,”如意倒是不想让匡蓉担心。
“嗯,谢谢你,”匡蓉微笑着,“如意妹妹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告诉我你是怎么保养的好吗?”
“其实也没什么,”说到这个如意倒是得意起来,“就是每天都要让自己开心一些:女人么,总是要善待自己才好,尤其是姐姐你现在……”
说着她暗示性地用极其暧昧的眼神看了看匡蓉的小腹:匡蓉原本就很瘦,穿着这么一件宽松的衣服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当然了,要不是这样,凭她也不敢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
“你是想要个小飞剑呢,还是小蓉儿?”如意灿烂地问。
“都好呢……”说到这种问题匡蓉愈发害羞起来了。正在这时田忌和禽古厘从内室里走出来,他们戒备地看了匡蓉一眼。
匡蓉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她便提前告辞了。如意喊着要她好好休息、还有别乱用药,而她也对如意说其实你真的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可怕。
田忌才不管这些,用如意顶缸他本来就觉得不妥:用他的话说这女人就一脸亡国相。可是当下太子的性命要紧,禽古厘说得对:如今之计,也只有让如意扮成宫卫前去救驾了。
“又要装男人,我才不要去呢,”谁料禽古厘话一出口就被如意断然拒绝,“况且又是去救一个好色的家伙……”
“你还怕这些?我都不信了!”田忌声如洪钟,“若是要干砸趁早还是不要干的好!”
“钟离姑娘,”禽古厘还是没有放弃争取希望,“救驾所需要的的只是姑娘的武功。姑娘剑盖天下,据说连易飞剑都不是姑娘的对手……”
“那好罢,”如意最怕被人磨,“我们家孙君说了,要我在齐国听话点儿……”
“什么‘你们家孙君’……”田忌还在恼怒不堪地纠结这个问题。
当临淄走进黑夜,大街小巷,都睡了。
只有二公子的府里依然是灯火通明。尖嘴猴腮的二公子正将一个叫璧儿的妖艳美女推进醉醺醺的太子怀里。太子欣喜若狂,他们的睡房,就设在花园东面的暖阁里。
璧儿轻手轻脚地端上一碗补药要太子喝下。兴奋的太子于是毫不迟疑地接过药盂。璧儿妩媚地笑了,那种妩媚比起冷艳刻骨的钟离如意自然要暖上几分,在这种时候,竟也比如意,还要摄人心魄了。
突然,一只纤长的素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太子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盂。
“来,妹妹,你把它喝下去,”从天而降的是一个竟然和璧儿一样妩媚的宫卫,“慢慢喝,小心烫哦——”
“大胆的宫……”太子刚喊出一半的声音又被自己生生咽了下去,他的眼睛就在她的身上僵住了。
——染得嫣红的长指甲、清冷的秀眸,以及嘴角上扬起的,那一线淡淡的妖娆……
——这哪里是一个宫卫!
“好妹妹,你喝不喝呀?”如意却懒洋洋地用长指甲敲打着药盂的边缘,“要不要姐姐,喂你喝呀……”
璧儿吓坏了:这个宫卫,竟然是个女的!
——难道她是,太子妃?
这哪敢乱讲——
“宫卫大人,这是……这是男人的补药……”
“笑话,”如意不屑地哼了一声,“妹妹,你姐姐我不懂药理,但是这种东西可见得多了——什么白玉膏、锁心丹,颤声娇,销魂散的——还想懵我?依我看啊,你还是听话些,乖乖喝下去罢。”
“可是、可是……”璧儿终于扛不住了,“可是璧儿,不想死……”
“不想死就说,”如意淡淡地吟哦着,随手将一根细小的梅花针在药里面搅了搅,继而挥袖将那碗药打翻成一摊泡沫。
“幕后主使是谁?”那发黑的针尖就那么晃悠悠地被她抵在璧儿的咽喉,“说,是不是那个什么二公子的?”
璧儿刚要开口,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一个黑影闪电般地晃进屋子,抱起璧儿就夺窗而逃。如意那里肯依,挥起袍袖打出一片灿烂的梅花针,就击落了十数只席卷而来的金线镖。
“易飞剑!”她熟悉他的身法路数,“你还想跑,看剑——”
“我没想到是你,”易飞剑蒙了面目。他躲过她的攻势,继而低声说,“你再不回去,太子就出问题了——”
也无暇考虑匡蓉回去竟然什么都没跟易飞剑说,她才想起救驾要紧,便撂下易飞剑回了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下金黄色的灯火,在徒劳地通明。
“那个什么太子,你还活着吗?”她便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却见一颗脑袋灰头土脸地从睡榻底下探出,看到是她,他才放心地拍着身上的土钻出来。她于是拽着他施展轻功冲出二公子的府上,直到了宫里一处田忌早已安排好的地方才把他放下。
“田辟疆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了,”他生得倒也蛮中看,只不过一双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笑盈盈的眼睛总是那么色迷迷地盯着她。
“哦,你没事了,那我走了,”如意也懒得跟他打交道,刚一转身,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难道……不可以留下来吗?”他竟然说,“就算是我,谢你……”
——这都什么逻辑啊这!
“田辟疆,你听着,”她倒是记下了他的名字,“本姑娘陪过的男人,向来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今天,要不是为了那个什么大局,我就让你遂了这个心愿,”她妩媚地笑着,愈笑愈响,直至那笑声变得阴森森的,冷冰冰的。
“记着,田辟疆,你欠我一条命,”她清冷的眸子淡淡扫过,之后便只剩下他注视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阑珊处,苍茫的夜色里。
心下,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