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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野火 ...

  •     任明带着蒋沐凡在通往黔灵的高速上飞驰。

      贺白和楚明谦的电话是双双都打不通。

      在车上,任明跟蒋沐凡讲了事情的大概来由——

      楚明谦下午班上的好好的,忽然被一通电话就叫走了。

      这种情节严重的矿工永医大的老院长魏海山见的不多,都惊呆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拿那位把病人还在康复中心撂着的海龟楚大夫该怎么办。

      所以魏海山就求助起了楚明谦在永医大为数不多的朋友——任大主任的头上。

      任明哪里知道楚明谦是接到了哪位大神的电话,能这么急死忙慌的就跑了,于是就憨憨傻傻的说帮人家魏院长打听打听。

      他和楚明谦其实也没几个共同的朋友,也就贺白一个人,于是任明就做做样子的给贺白去了通电话,想着看能不能扫听出来这楚明谦是死哪儿去了。

      结果一问还给问着了。

      那会儿贺白的电话还打得通,任明一问便知——这俩人是死一块儿去了。

      死一块儿去了不新奇,让他大惊失色的是他俩的去向。

      那个时候贺白在电话里已经是神神叨叨的了,他说他已经跟楚明谦在高速上了,任明莫名其妙地问他们要去哪儿,贺白则毫不避讳的答,去黔灵。

      贺白说,一个陈姓的老头儿给他去了通电话,说袁征在黔灵出了事儿,是死是活还未知,但凶多吉少,现在已经找到了人的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当晚就能救出来。

      如果救出来的是个活人那皆大欢喜,但如果救回来的是死的,那他们倘若脚程快的话……说不定还能再见上袁征最后一面。

      说来惭愧,他陈士梁也是实在不知道袁征除了贺家的这位大公子,在这人世上还有什么别的朋友。

      所以出于人道,他这个做长辈的就是帮忙通知一下,别让孩子最后再有什么遗憾。

      毕竟他们做警察的都知道——

      这三天三夜的搜救,能救出来个囫囵人儿的可能性,几乎不大,人没死透那都是袁征的幸运。

      要是真不出两天袁征的葬礼就开始办起来了,到时候孩子场面上若都是工作上的同事,没几个好友,那确实是太孤单了。

      ……

      贺白知道消息的时候还在外面晃荡,给蒋沐凡心慈手软没出息的置办了一圈取暖设备之后,就没什么兴致的在蒋沐凡住的地方的附近逛小商品市场。

      陈士梁的电话打来,贺白的心里就是一沉,等袁征出事的消息一出,贺白更是脚下一软。

      他前一天喝了大酒,这会儿还开不了车,贺白原本是打算直接挡一个车去机场直接飞过去,但心念一转,不由得觉得如果有一个人他不通知,那怕是有些枉为人友。

      于是贺白就毅然决然的,拨通了楚明谦的电话,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就是楚明谦白大褂都来不及脱的出现在了贺白面前,然后贺白算了算时间,带着楚明谦就开上了自己的那辆沃尔沃xc90,连夜奔向了八百公里外的黔灵。

      那会儿天快黑了,楚明谦开着贺白的车,命都不要的在高速上轰油。

      贺白扶着副驾的扶手,仿佛也不觉得快一般,就那么神色定定的朝前看着,几乎望眼欲穿。

      最早的一趟飞机到达黔灵是上午十二点半,打车去中心医院可能需要两个小时,最早的一趟火车到达黔灵是十一点,去医院也同样需要两个多小,然而贺白和楚明谦开了一夜的车,十点半就停进了黔灵市中心医院。

      他们奔上袁征所在的那个抢救室的大楼的时候,时间正巧是十一点整。

      可还是没能来得及……

      那个时候,走廊上的警察正情绪失控的朝抢救室里挤,楚明谦就站在后面。

      贺白眼睁睁的看着楚明谦的肩膀似乎是塌了一下,之后就连滚带爬的冲进了人群,三两下之间就挤不见了。

      耳边传来的都是一声声“袁队”“袁副”的呜咽哭声,贺白半个身子侧靠在墙上,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再等他也跟着人流,挤到了楚明谦身边的时候,袁征的遗体就已经被装进了一个黄色的袋子里去了。

      那画面就像是所有医院里每天都会发生的场景一样,怪是熟悉,不痛不痒。

      只是这次,里面装的是袁征。

      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

      任明在知道贺白那个刚心脏手术完破身体,带个可能随时会发疯的定时炸弹楚明谦,两个人肯定不得行。

      所以火急火燎的叫了那位手术患者的家属蒋沐凡,也马不停蹄的开去了黔灵。

      他们医学院的人在脑回路上是同样的模式,任明也算了时间,还是直接开车去,路上的时间要比坐交通工具要快,所以当晚,贺白和楚明谦前脚走了没几个小时,任明就带着蒋沐凡也出发了。

      蒋沐凡在路上给贺白打了无数个电话,贺白都没有接上,最后干脆就直接关机,蒋沐凡猜贺白的手机可能是没电了,另一边的楚明谦情况也一样。

      也就在蒋沐凡和任明还有两个多小时,还剩一百多公里就能进入黔灵市的时候,蒋沐凡和贺白才终于取得了联系。

      是贺白主动给蒋沐凡回的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名字,蒋沐凡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似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不假思索的接通了电话,把听筒放在了耳边:“喂,哥。”

      蒋沐凡哑着嗓子的一唤。

      话音落地,两边的人都停了一停。

      “……”

      蒋沐凡听到了贺白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却听不清那头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喉咙感觉有点发梗,赶在贺白还没有回答自己之前,就率先没能忍住的关切的问了一声:“你怎么样?”

      “你别着急,我在来的路上了。”

      蒋沐凡柔声说,像是呵护着一只伤了腿的小狗。

      那头的人似乎是没有被蒋沐凡的声音所抚慰多少,而蒋沐凡也真切的听到了那边脆弱的一声哽咽。

      毫不遮掩,是痛到了深处的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贺白唤了自己一声“凡凡”。

      这一唤,蒋沐凡听得痛的,只觉得自己胸口的皮肉好像就要被什么东西撕碎。

      “凡凡…”

      他像是偷偷的躲在什么角落,只敢对着自己放肆难过的说:“……袁征不在了。”

      闻言,蒋沐凡眼眶一红,泪水瞬间奔涌而出。

      ……

      进入黔灵市的时候,市局的大部队和贺白楚明谦等人已经不在医院了。

      蒋沐凡再次联系了贺白,最后得到了一个殡仪馆的地址,是黔灵的市级第一殡仪馆。

      袁征是在任黔灵市公安局副局的位置上因公牺牲的,其实应当有资格直接在黔灵市的烈士陵园里举办仪式,然后直接安葬在黔灵市的烈士陵园里。

      但最后陈士梁出面活动了关系,想让黔灵市这边的领导放人,让袁征最后葬回永宁的警察公墓里去。

      袁征这样响当当的人物,牺牲之后如果还能在黔灵的地界里坐镇,那对于黔灵在整个公安系统里的地位都能提上一提,可陈士梁却执意要带袁征回去。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好说歹说,直至层层上报拿下了上级的批准文件,袁征的最终归土才得以正式的确认——

      陈士梁要带袁征回家,他要把他和余晚树葬在同一棵树下。

      他要让袁征身盖着国旗,再一次和余晚树坚定的站在一处,从此根盘踞在地下,肩并在一起。

      所以之后三天的安排,是为袁征先在黔灵市的殡仪馆里设一天的灵堂,供袁征生前的亲朋好友前来吊唁,第二天就在黔灵火化了。

      待火化结束,他们从永宁那边过来的人就带着袁征的骨灰直接上飞机,也算是一种荣归故里了。

      黔灵市局的人在接到上级最终的指示之后,也就再无二话,整体也很配合。

      两地警方都在为此尽心尽力的操办着,想让这位烈士可以风风光光的走,他们尽可能的通知了能联系到的袁征生前的所有好友亲朋。

      可最后却发现,这位警官除了在公安系统的战友同事之外,要好的朋友也就那刚刚赶来的老几位。

      这位在虐待折磨中离世的英雄,一生都在与罪恶抗争的路上劳碌奔波,到头来没有家庭不说,竟也没什么私人社交。

      他的父母牺牲在了这条道路上,他的爱人也是葬身于此,最后轮到了他自己,竟也是没能逃过这冥冥之中的命运。

      有的人说,人这一辈子活着,活得最后不过就是个自己的精神满足,有些人好享受,有些人好探索,有些人好证明一些虚无缥缈的事,也有些人,就想做一名战士。

      他想改变世道,想赢。

      他为此和一些看不着摸不到的东西做了一辈子的死对头,结果到了生命的尽头,却没为自己落一点儿实实在在的东西。

      财产,情感,统统都是零。

      殡仪馆的大厅里,有一些与这位袁警官并不大熟悉的同事了解到了这个情况,有些敢说敢言的便不由唏嘘——

      这到底算不算是活好了这一生呢?

      “……”

      贺白沉默在角落,侧耳听到,心中的一根弦轻轻的一动。

      他自己也没个答案。

      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说不准的事太多。

      谁不想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呢?

      可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也许只是身不由己的遇见了个什么人,这后面的人生就算是栽进去了。

      ……

      长长的吊唁队伍一直排到了大厅门外,贺白就安静的站在最后,与前面那些一大部分都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们有些格格不入。

      袁征的照片就是他警官证上的那张,已经是他升副局之后重新拍的新照片了,与贺白第一次在自家小区门口的树荫下,看到的那张放荡不羁的年轻模样不太一样。

      他脸上苍老了一些,眼睛还是那么亮,但却黑沉沉的,嘴角也是向下压着,严肃,有压迫感,感觉不到照片中的人的一点快乐。

      贺白手里捏着三柱香,眼睛从始至终都只是淡淡的盯着那张照片,直到上香的队伍轮到了他的面前。

      照片由远及近,那面容看的让人越发觉得不真实,恍惚之间,贺白感觉自己都快要模糊了袁征一开始在自己记忆中的形象。

      他有些浑浑噩噩的抬手给袁征的照片前插上了三柱香,而后双手负在了身前,静静地又看了片刻之后,才好不容易清晰的浮现出了一个曾经的画面——

      一个吊儿郎当的,满面春光的男人,穿着浮夸的小混混衣服,和自己坐在那个灯红酒绿的K吧里,义正言辞同自己说:“我可以把这一整条线都清理掉。”

      “相信我,就凭我。”

      毫不应景,却又让人那么的沸腾。

      ……

      贺白对着照片浅浅的笑了笑,接着伸出了手,理了理那相框上的黑色绸布。

      “祝福你们,这回和余警官是真的重逢了。”

      “辛苦了,征哥。”

      “一路走好啊…”

      低声的呢喃之间,贺白的指尖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他话还没说完,一股熟悉的孤独感便袭上了心头——

      这世上唯一一个与自己还算是同路的人的就此退场,从此他的下场,会比眼前照片里的人好吗?

      “……”

      心中否定的答案还未来得及在脑中拍板,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哥!”

      “…!”

      贺白黯淡的瞳孔忽然一动。

      无尽的酸楚终于冲过了层层关卡,没出息的在心中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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