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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恼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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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征醒来的时候,隔壁床上已经没人了。
那会儿天光大亮,日头看着快到了中午。
说实话,他一个刑警出身,不应该一口气把觉闷这么久,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了一趟大长途回来,确实累的一沾床就不省人事了,连隔壁床的贺白是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袁征也是被那一声脆响惊醒的,同陈建峰一样。
那“啪”的一声听着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袁征听见之后就挤眉弄眼的从床上慢慢爬了起来,见贺白没在屋里,便心里不住的沉了一沉,起身朝屋外走去。
这方院子里没有江洋大盗没有变态杀手,袁征也不是在办案子,出门的脚步倒也不是很着急,最多就是看看外面这动静是怎么了。
也就在看到隔壁房子那半遮掩的门中的景象的时候,袁征才终于醒了神,接着嘴里“卧槽”了一声,一个机灵的就往蒋沐凡房间里冲。
那个时候——
蒋沐凡的尖叫声已经迸发出来了。
……
袁征推门进去的时候,耳朵不由得都被震了三震,那凄厉程度,不禁让他想起了在刘行阔庄园的惊悚的夜晚。
冲进屋了之后,陈建峰便也紧随其后的匆匆到了,映入二人眼帘的便是一个满手是血的蒋沐凡,和一旁神色慌乱的贺白——
水泥地板上是一个刚打碎的玻璃水杯,里面的水已经溅了一地,在那灰色的地面上染了深深的一块,还有一部分水,也沾湿了贺白的半个身子。
蒋沐凡手上的血不知道是从哪里弄的,如若仔细点一看的话,能看到他左手的手掌中央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袁征和陈建峰到的时候,蒋沐凡已经是扭曲着面孔的坐在床上,正不知道是哪里不得劲的在原地痛苦的挣扎着,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他手里的血迹粘的被褥和一边的墙上到处都是,连带着他穿在里面的白衬衫上都是,现场看着相当的惨烈。
袁征能感觉到自己和陈建峰一前一后的是个顶个的干着急,但却又不太敢贸然向前。
因为他们满耳听到的,都是蒋沐凡崩溃的尖叫,一遍一遍的冲着贺白毫不留情的喊着——
“别碰我!”
“你走开!别碰我!”
……
不知何时,贺白的阵脚已经完全乱了,他只能着急上火又茫然无措的半跪在蒋沐凡床边,似是还想要挥动着双臂,将人摁在自己怀中一般。
他妄想着如果能拥住蒋沐凡,会不会可以让眼前的人得到一丝平静,但谁成想,自己的越是靠近,就越是让蒋沐凡发疯失控的不能自已。
贺白嘴里喃喃的叫着“凡凡”,慌了神的不断重复着“是我,是我啊”。
胳膊上,袖口上粘满了一块块的血迹,是刚才两人混乱撕扭过的痕迹。
袁征太阳穴一痛,也不敢去乱动蒋沐凡,只能先将贺白的肩膀从蒋沐凡身边赶紧扒拉开。
陈建峰更是没见过这个架势,就跟个木头一样的站在门口,看着贺白被袁征抓住了肩膀,一步一步的向后扯着。
袁征嘴里不断唤着贺白的名字,劝他先冷静。
然而贺白哪里听得到袁征的话,他连房间里进人了都没察觉到,在自己肩膀被一个力道向后开始拖拽的时候,甚至还要跟那个力量做对抗。
谁也不能把他和现在这个模样的蒋沐凡分开。
谁也不能。
贺白脑中似有一个空洞的声音在魔怔一般的回响,眼前身上抹着血的蒋沐凡身后的那堵白墙,仿佛是在若隐若现的换成了一个别的画面——
一个光亮高大得落地窗,四周是富丽堂皇的灰白色大理石墙面……
蒋沐凡现下的声音和那晚在庄园的广播系统中的声音,简直如出一辙,传进贺白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冰冷的巨爪,直直的就向下,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抓的他剧痛无比,眼前发黑,就快要不能呼吸。
“贺白!”
“冷静!贺白!”
袁征看着贺白的模样,终于一声大喝。
“你先冷静!不能这么逼他!”
“……”
此话一出,如同一响钟声。
让跪在床边的贺白忽然肩膀一动,骤然松开了抓着蒋沐凡手腕的手。
那松开的架势带着某种突如其来的惊恐,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袁征见贺白仿佛是听到了自己的话,连忙放缓了语气,把贺白往一边拉去,顺便给身后的陈建峰使了使眼色。
论这两个人目前的精神状态,那肯定还是贺白看起来更像是个人一点。
陈建峰看到了袁征的眼色后,心里琢磨一二,抬腿就往贺白身边走去,意在自己来负责这个大个儿的的精神安抚。
床上那个小个儿的看着太恐怖了,还是得袁征这个半个局内人来,他就算是人家亲舅舅那也不敢随便乱碰。
贺白被拉走的时候,脸色已经白的发了青,下嘴唇不住的颤抖着,他平日里干净利落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功夫打理,而变得有些蓬乱,塌下来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整个眼睛。
陈建峰摁住了这个年轻人的肩膀的时候,不由得把贺白又好好打量了一番——
这年轻人的举止谈吐,其实都是非常得体有修养的,然而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着实难以想象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以这副狼狈的模样,来到这几百公里外的南港。
“好了小子,你缓缓,别太着急。”
陈建峰在来到贺白身边的时候,嘴里自然而然的对着贺白吐了一句,接着,就面带担忧的望向了袁征那边。
……
蒋沐凡在被贺白松开的一瞬间,因为惯性的原因,后背直直的撞到了墙上。
冲击力不大,也刚好让他在不受控的浅浅的一声闷哼后,停止了那猛烈的反抗和尖叫。
贺白的离开就像是一个开关,让蒋沐凡一瞬间就将那疯魔一般的模样收回去了不少。
可待蒋沐凡最后闭上了嘴,停息了声之后,却又开始在床上浑身不住的发起了抖来,他满头的冷汗,呼吸是难以平复的急促。
蒋沐凡感觉自己这个时候的心跳,已经快到了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地步,这让他很难受,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是愈演愈烈,难以缓解。
袁征眉头一皱的坐到了蒋沐凡身边,等着看蒋沐凡这个时候能不能自己把自己的状态先调整个一二过来。
大概安静了几秒,这小孩儿虽然是不再吭声了,但还是在床上闷着头抖个不停,紧闭着双眼,嘴唇发青,好像没有什么能变好的意思。
袁征终于犹犹豫豫的抬了抬手,小心的将手搭在了蒋沐凡的肩膀上——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蒋沐凡可能再次跳脚的准备。
但就见袁征这一瞬间善意的触碰,蒋沐凡竟是无动于衷,其平静的状态,就和一个普通的正常人一样。
甚至,袁征都觉得蒋沐凡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肩膀被一个陌生人所接触到了。
“……”
刑警出身的洞察力忽然在这一瞬间,有了一些微乎其微的小小猜测。
袁征临到嘴边的那句“有没有好点”,愣生生的被憋了回去,而是语气带着无奈的道了一声:“好了,不害怕了。”
“没人要把你怎么样,小蒋,冷静一点。”
说着,袁征试探性的,像是在做一个隐秘的实验一般的,用最普通的安慰人的方式,大手在蒋沐凡的脊背上,开始慢慢轻柔,有分寸的一下一下的轻抚了起来。
嘴里还顺便着念叨了几句“好了好了”的废话。
不出所料,接下来的蒋沐凡依旧是那平稳的模样,并且在他自己的本能疏解之中,呼吸还有逐渐平稳的趋势,人也越发的在往平静的状态中发展。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屋里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包括贺白。
整间屋子的四个人,除了此时还是大脑混乱的蒋沐凡,其余的三个,在此时此刻好像内心都有了一个不得了的定论。
只不过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说。
蒋沐凡在混沌中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憋闷的有些喘不上气,但神思已经清明许多了。
袁征带着担忧的叹了一口气,将那只放在蒋沐凡背上的手缓缓拿下,道了一句:“咱们去医院吧。”
话音落地,蒋沐凡眼前的世界才渐渐的开始变得清晰,仿佛刚才魔怔尖叫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般。
他晃了晃神,迟钝又茫然的反应了上来袁征说要去医院是为了什么。
蒋沐凡抬起了那只血淋淋的手看了看,又扭头环顾了下四周,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的脸上才会有的深深愧疚。
“啊对不起。”
蒋沐凡甚至是有些束手无措的,冲着陈建峰诚恳的道起了歉:“我把您的房间弄成了这样,我…我一会儿就把这些收拾干净,实在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陈建峰被蒋沐凡的这幅可怜模样弄的心头一软,连忙发愁的抬了抬手,紧皱着眉头嘟囔了句:“行了行了,不用不用。”
接着便道:“你这是怎么弄的,赶紧先去医院把你自己的手处理了吧。”
陈建峰说完,袁征便起身接了一句“是”,然后就对着蒋沐凡摆了摆胳膊,以示让他先赶紧起来,准备去医院了。
就在众人等着蒋沐凡磨磨蹭蹭的一边肘着一只手一边下床的功夫,袁征的嘴里还在不忘的,跟那背景音乐似的的对着蒋沐凡念叨着:“我看你这是不是手抓到床沿了,这床架子我看是铁的,而且有点年头了,上面漆都蹭掉了,我看你是不是得赶紧起来去医院打个破伤风去,这铁的东西,最是操心,尤其还是那生了锈的…欸,贺白……”
话声落地,一只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又收了回去——是贺白的。
贺白:……
在袁征碎碎念之中,蒋沐凡因为一只手活动不便,并且害怕给人家陈建峰的被褥上再添血污,他是下床不那么方便不说,穿鞋更是困难。
贺白照顾蒋沐凡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见蒋沐凡一只手系鞋带的样子实在是费劲,于是下意识的又想凑上前,把蒋沐凡帮上一帮。
结果坐在地上的身体刚有动静,还没等蒋沐凡炸毛,袁征却先拦住了。
他对贺白不客气的一声喝,直接就给贺白了一个你给我老实呆着的眼色。
贺白明白袁征的用意,老老实实的收回了手,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不动了。
见贺白还算听话,袁征心里骂了句出息,之后便扭头跟蒋沐凡也耐心不足的再唠叨了起来:“是不是不好穿啊,实在费劲我帮你?”
蒋沐凡闻言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大概一穿就行。”
说实话,袁征也没有帮蒋沐凡的意思,那话大言不惭的说出去,只为让蒋沐凡反应过来,你自己要是穿不好就算了,鞋带系不上也就系不上了,赶紧先离开你哥的视线才是正事。
蒋沐凡识趣,尽可能麻利的蹬上了鞋就站了起来。
之后,蒋沐凡顶着他那张刚从激动情绪中脱离出来的面无血色的脸,将袁征和陈建峰左右看了看,乖乖的不动,等待领导的发配。
“领导”袁征见蒋沐凡精神状态还都算一切过得去之后,赶忙把人往陈建峰跟前送了送:“那要不麻烦一下陈叔帮我把我们这小孩儿往医院送一下?我跟他哥说两句话,随后就到。”
陈建峰这老头看得明白——这在地上坐了半天了的这位贺白这会儿也是自身难保的样子,指不定一会儿去医院的也得带他一个,就是可能人家这蒋沐凡挂个外科就够了,那姓贺的小子得挂个精神科的架势。
“好,我们这最近的医院在XX路上,一会儿咱们再联系吧。”
陈建峰扔下了一句话之后,就带着蒋沐凡不紧不慢的出去了。
蒋沐凡倒也配合,一点不发表反对意见的跟在了陈建峰屁股后面,乖乖的出去了。
只不过从出门到上了陈建峰的小面包车,自始至终,他都没看贺白一眼。
几分钟后,院子外面传来了小面包车突突突的发动声音。
待陈建峰带着蒋沐凡彻底出发了之后,房间里的空气径直的降到了冰点。
袁征低下了眼睛,终于看向了那个坐在地上,瘫软狼狈的贺白——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你弟为什么会怕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