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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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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黎说今天安安走后,他刚好和任明聊了两句。
任明计划安安的床位目前不安排其他病人,先紧着其他空床位安排,能空出几天,在这期间陪同家属可以临时睡这张床。
蒋沐凡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二话不说一头栽在安安床上,美美的闷了一觉。
他一直在那张架子床上凑活,感觉快有半辈子没享受过睡床是什么滋味了。
“50cm的睡眠高度是这样的迷人呐。”蒋沐凡一声感叹,三秒钟便沉入了深度睡眠。
他晚上还要去郑强那里上班,方黎为了蒋沐凡能好好的养精蓄锐,无聊了就看看电子书,疲倦了就扒着床头站一站,自己照顾自己,不让蒋沐凡操心。
被方黎叫醒之后,蒋沐凡还在刚做的那个梦里意犹未尽。
他搓了把脸,迷迷糊糊的进厕所给自己抹发胶换演出服。
拾掇了几分钟出来,见方黎手上的针就剩了一点点,没着急走,在隔壁床上坐着等针完,坐着坐着就愣起了神。
方黎深知自己从第一次摔倒那天起,就变成了蒋沐凡甩不掉的包袱,这包袱是个无底洞,永远装不满,越来越难以负担。
他心疼的看着疲惫到极点的蒋沐凡,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通的那通电话——
“宝儿。”
方黎轻轻的唤。
蒋沐凡听到后回神:“啊?”
方黎干哑着嗓子,小心翼翼的问——
“要不我这两天...联系联系那边?”
蒋沐凡眼神一怔。
方黎有些哀伤的看着他,坦诚道:“我想帮你分担。”
得,一直躲着的事儿还是来了。
蒋沐凡心里不由得一念。
那是方黎的亲妈,他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支支吾吾,蒋沐凡轻声道:“嗯,你看着办...我听你的。”
说完蒋沐凡起身就想逃:“我得去老郑那儿了。”
方黎见人要走,忧心地一唤:“沐凡。”
蒋沐凡回头。
撞到了方黎眼睛,那双眸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
“你放心,我就在这儿治,我不走。”
方黎微微含着某种讨好一般的笑,像是想尽力给蒋沐凡吃下一颗定心丸。
然而对于方黎的态度,蒋沐凡只能勉勉强强的报之以微笑。
“好,我相信你。”
吧嗒,蒋沐凡出门——方黎忽然收了笑容,陷入了沉思。
......
几个小时前。
方黎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来电。
“喂,你好。”
“小黎,我是妈妈。”
电话那头是一个嗓音明亮的女声,方黎听到严宁的声音后,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你回来了?这么快?”方黎问。
“嗯,我联系了M国最好的医疗团队,还带了公司的法务过来,我已经跟詹姆斯说好了,这次回来直接带你回M国。”
严宁穿着博柏利的经典款风衣,踩着双黑色细跟高跟鞋,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脸严肃的坐在机场的贵宾室里等来接她的车。
五十多岁的年纪,风韵犹存,干练依旧。
不说医疗团队了,这短短几天,寻常人签证都办不下来,方黎想不到严宁是怎么做到,不到一周就落地永宁的。
“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方黎一脸认真,放低了声音道:“我还没准备好怎么跟他说。”
严宁眉头一拧:“带我儿子出国治病,还需要跟什么人商量?”
方黎沉默,疲惫使他不愿意多费什么口舌。
但严宁的尖锐却难以控制,不等方黎开口,她自己便激动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你现在还要跟我在这儿耍任性?方黎,你不清楚这国内是什么医疗水平?他竟耽误你这么久,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吗?”
“哎,没这么夸张。”
方黎头疼的揉了把眉心,坐在床上无奈道:“我现在不想跟你争,但这两天你先别来医院。”
话音一落,那头的严宁意料之中的急了:“不行!当初你放着M国的硕博连读不去,非要留在永宁干乐团我已经让步了,那几年为了跟这个蒋沐凡在一块儿你又是跑又是闹的,我拗不过你,最后也让步了!我觉得我眼不见心不烦的让你们一好就是六七年,已经够可以了,方黎,你觉得我还不够包容吗?人生能有几个六七年?——现在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这两天推了多少工作你知不知道?就为第一时间接你去M国!那边有血液最优秀的团队,最先进的仪器,你的情况我也咨询过这边的专家了,也许你要是早告诉我一天,你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方黎,这个时候你不能再任性了,你能不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到底是恋爱重要还是活命重要!”
“……”
方黎被严宁的这一通噼里啪啦吵得耳朵发懵,话是不好听,但确实在某些方面还挺在理。
当初他和蒋沐凡为了在一起没少叛逆,最后严宁还是选择了不再干涉。
方黎父亲出事的时候她还全力保下了他俩住的的这套三居室没有被法院收回,属实仗义。
他妈说的对,命都没了还怎么谈恋爱?
只是方黎觉得……倘若一定要他走,那也可以,只是绝不能一个人走。
但按严宁对蒋沐凡这碰不见各自安好,一照面就要把人弄死的尿性,杀人若是合法,严宁不知道把蒋沐凡暗杀了多少回。
她能心平气和的跟方黎聊这么两句,也是在顾忌方黎现在是个不能摔打的特殊时期,若是让她带着蒋沐凡一起走——
哎,不要脸就不要脸了,赌一把吧。
方黎揉了揉太阳穴,弯起了眼角卑微的笑:“那要不带我俩一起去吧?大金主。”
“哼……你做梦呢?”
严宁冷笑一声,接着方黎就听到了那头一个重重的摔杯声——“你的病但凡能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指不定还能考虑,等你治好后放你回来再浪荡几年,但现在不可能了,你把你的半条命都这么给他糟蹋了,我是生你养你的,你现在剩下这半条命——得我说了算。”
方黎:……
......
晚上十点半,老城区日料店,郑强品了一场大戏。
下午蒋沐凡找他谈了笔小生意,想把原本三小时一千五的出场价变成六小时两千八,还给郑强优惠了二百。
六小时不停点的弹,先不说蒋沐凡这手能不能受得了,就一天两千八的价,他这小庙可稍微有点吃不消,所以郑强就没答应。
但蒋老师是他敬重的人物,于是郑强便关心了一二,问蒋沐凡是为什么缺钱了。
一开始蒋沐凡支支吾吾不太愿意提,但见郑强最后连蒙带猜的,竟还基本上猜对一大半儿来,蒋沐凡见状,也就坦诚相待了。
方黎病情不乐观,第二个疗程把他俩的积蓄花的就剩个底儿了。
多感人的爱情故事,不离不弃至死不渝,郑强琢磨着自己媳妇儿都不一定能这么对他。
看病这应该的,救人是功德无量,可这看病却是个无底洞啊,按蒋沐凡现在这处境,除非卖肾赚一笔大钱,否则他再怎么赚都是不够花的。
算一笔账,一天两千八,就算他一周能赚两万,方黎这病一周这个数可下不来,他俩还能不吃不喝不开车了?
郑强觉着蒋沐凡这法子,既不是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他是个商人,不可能给这种偿还能力堪忧的人借钱,只能给蒋沐凡晚上的员工餐里添了几贯好鱼,以表自己的同情。
本想着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蒋沐凡缺钱他也没办法,天上最清高的艺术家因为柴米跌进了泥土里,他的能力也就只能到袖手旁观唏嘘两声的地步而已。
可就在当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个“谈生意”的。
郑强在店里给自己单独布置了一间茶室,比较隐秘,在院子最深处,地方不大,能容纳五六人左右,当自己生意上的会客室用。
平时晚上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他就爱在那儿呆着,泡泡茶听听戏,清净。
不过他这茶室也就只有自家员工和几个平时有点来往的老客户知道,于是,就在他正出了一泡存了十来年的老白茶的时候,就有一个“有点来往”的老客户找上门来了。
房门就被推开,进来了个挺拔高个男人。
“哟,贺医生,稀客啊!”
郑强放下手中的盖碗,笑眯眯的站起来,请贺白坐到了茶桌对面。
“郑老板这是什么好茶,站门口就闻见香了。”贺白坐下身来,礼貌的微笑。
郑强烫了个客杯放到了贺白身前,给他上了一杯茶:“贺医生来的巧,我这刚撬的一块儿老白茶,是挺香,您尝尝。”
贺白端起杯子品了两口。
郑强乐乐呵呵的随口闲聊:“怎么,今天没跟任医生一起来?我这儿今晚的河豚可真不错。”
“没,我是专程找您。”贺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起了眼睛,“是有事想请郑老板帮忙。”
郑强惊奇:“那您快说,我这开饭店的还能帮上贺医生的忙?”
贺白垂了垂眼,淡淡的一笑之后便开门见山:“你们这儿的乐手蒋沐凡...这两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挺好啊,怎么了?”
“他是我的弟弟。”
贺白一点不绕关子道。
“你弟弟?!”
郑强瞪了大了眼珠子:“亲弟弟?”
“不是,但也差不多。”
贺白点了点头,可却对此事不想往深说,他继续道:“他最近应该是遇到了难处,不知道郑老板听说了没。”
郑强听闻点了点头,略带愁容的诚实回应:“是,人下午刚从我这儿走,说是想加工资,价是合理价,但就是我这小本买卖实在负担不起,就没答应他,贺医生也请理解,我这也是有多大本事帮多大忙。”
“他来找过你?”贺白有些惊讶的问。
郑强一声苦笑:“是啊,以前是三小时一千五,现在想加到六个小时两千八。”
说着郑强为难的在空中摊了摊手,坦言说:“一天两千八的成本可太高了,不过这也都是后话,关键就是——小蒋这情况,你们当家人的清楚不清楚啊?”
“什么情况?”
郑强说的含含糊糊,贺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郑强半低着头抬着眼皮把贺白瞅了两秒,心中斟酌一二,“嘶”了一声,有些神神秘秘的开了口:“就他因为什么缺钱你知道吗?哎……我这在人背后说别人小话确实也不大好啊,但我看你今天来找我,估计你是不是……也知道这事儿啊?”
贺白眉毛一挑,等着郑强继续说完。
只见郑强也似乎是来了劲儿,他放低了声音,跟贺白挤眉弄眼:“你是来找我劝他的吧?——哎呀其实我早都想跟这小伙子唠唠这事儿了,小蒋挺好一孩子,那人要是他的亲老婆孩子,他这么拼,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这男人跟男人……啧,这算个什么事儿,他何必呢你说是不是?听说把他那个小工作室都卖了,来找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哎这些搞艺术的……风光时是真风光,但还是现实更残酷啊,跟生老病死一沾上边儿,谁都得白瞎!依我看啊,还是不如让小蒋把这男人赶紧送回他自己家去吧,别拖着他了,日后小蒋要是想开了能改了这毛病,是不是也挺好?这长痛不如短痛的……”
郑强也不知是他的话匣子今天没盖牢还是这老寿眉有屁话多之功效,一不小心就说的多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仪表堂堂的贺医生的脸色已经逐渐沉了下来。
“……”
郑强尴尬的持起公道杯给自己心虚的倒了一杯茶,一时有些惭愧:“哎呀……见谅见谅,是我话多了是我话多了。”
只见贺白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没有,你说的很对。”
说完他眼神一顿,接着直对上了郑强的眼睛:“就有一点没说准。”
郑强:“?”
贺白一脸的无所畏惧,轻飘飘的盯着郑强——
“我跟我弟一样,得了一个毛病,而且——这毛病还改不了。”
空气安静了老半天,郑强都没品出来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待他纳闷的时候,就见贺白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用字条包着的银行卡放到了桌上,轻描淡写的说:“我弟跟这人是过日子去的,他要是高兴,我就不插手,我这次来呢……就是想请郑老板把这里的钱转交给他,跟他说涨工资也好,预支也罢,我的钱他不要,可我看我弟这样我又确实是想帮他一把,所以您这儿有合理的理由,看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也算是救人一命了,确实是不值一提的家里事,看在咱们这几年的交情上,劳烦郑老板了。”
郑强一百万个糊涂:“不是,那你们既然支持他,你就直接好好跟他说说,让他收了就得了呗,他干嘛不要啊?干嘛还要过我这一手呢?”
“我俩好好说不了,他不会要的。”
贺白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刚不是说了吗,我跟他一个毛病,都喜欢男人,或者再准确点说——我喜欢我弟。”
“!”
郑强感觉自己的世界得到了刷新,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这外表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帅医生骨子里是个搅基的还是头一回。
搅得还是自家人?!
“额....那,那我……我试试…吧。”
郑强僵着脸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使劲儿的揉了揉自己那光亮的脑门子:“我……我就跟他说,我这儿最近生意不错给他涨工资了,怎么样?……但,但你说我给他涨多少合适呢?而且也不能全走你这个卡吧是不是?这不成我用你的钱让他给我干活儿了?那也不合适。”
贺白听后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没事儿,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别让他看出端倪就行。”
“诶~不麻烦倒是不麻烦。”
面对这个店里为数不多的舍得花大钱还没事儿总光顾的金牌大客户,郑强生怕得罪的连连摆手陪笑:“贺医生情深义重我怎能不成人之美?你照顾我这小店这么久,咱们都老熟人了,举手之劳我还帮不了了?刚才那些话,那个……贺医生也千万莫放心上莫放心上哈。”
“小事。”
贺白不同他计较的摆了摆手,之后言归正传的跟郑强补充:“这卡名字是我弟的,密码就在那小条上,没多钱,大概有八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强差点喷饭:“八万?!这要我怎么给?”
这也问道贺白的难处了。
他本就琢磨了一整天都不知道这钱到底该怎么送到蒋沐凡口袋里去。
两人头疼了一会儿,硬让郑强想出了个主意——
“要不这样,我就说这是我预支给他的工资?也别六个小时了,太耗人,按五个小时两千八算,咱俩各掏一半儿,就是得让他多出点力,因为要还按以前三小时那么来了,成你给他发工资了,这不合适。你觉得呢?”
贺白一挑眉毛,觉得可行,于是爽快答应道:“可以,但不能每天都让他坐那么久,你得酌情放他提前走,他有正事儿。”
郑强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贺白心放回了肚子里,接着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那你说——”
郑强:“?”
贺白若有所思,大指二指轻轻摸了摸下巴:“那我给他发工资的这两个小时,点曲子还六百?”
“就...不了吧?我有那么黑心么我?”郑强眼神防备,小声的一问,“咋了?”
只见贺白轻轻一笑:“没什么,只是下班有去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