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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梦魇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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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沐凡的大脑没有一刻得到过停息,他几乎算是身心俱疲了。
回想今日,本来在家里选电影选的好好的,忽然被这么掳走了,然后挨了那么一通憋屈的暴揍,然后现在已经就剩下半条命了,还要被这刘行阔这狗东西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着冻,等着他最牵挂,却又最害怕见到的人。
蒋沐凡用自己那个只会认五线谱的脑子,竭尽全力的头脑风暴着,想着如果真的是贺白来了要怎么办。
刘行阔会怎么对待贺白,又会怎么对待自己,贺振华又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妈妈和妹妹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蒋沐凡强稳着隐隐作痛的身体想啊想啊,就在这冷而硬的风都快要把他的耳朵吹的冻掉了的时候,一个坚不可摧的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大声唤了一声“凡凡”。
时间18:45。
距离刘行阔发给贺白手机里的时间还有45分钟。
蒋沐凡在这声音中暮然回首,他瞪大了双眼,发着颤的念了一声“爸”。
是贺振华来了。
来的竟不是贺白。
贺振华一身简单的灰色休闲西装,只身前往。
蒋沐凡望着父亲由远及近,发现贺振华的衣服皱皱巴巴,虽是很有质感的高级料子,却已经被蹭的不太体面了。
他还戴上了他往常不常戴的眼镜,蒋沐凡猜贺振华大概还是自己开车来的。
这老头已经到了老花的年纪,他那近视眼已经快被老花眼正负抵消了,弄得贺振华那眼睛平常开车是戴眼镜也不是不戴也不是,总是不得劲,所以贺振华也就不怎么爱开车。
蒋沐凡望着贺振华像一个英雄似的,从还没有建好的高架桥那头风尘仆仆的走过来,一时间,蒋沐凡感觉好像看到了贺白老去的样子。
也看到了这一天下来,自己父亲所经历的无尽的沧桑。
刘行阔见来人是贺振华,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个手一搓,热情的大声叫了一声“贺总!”
蒋沐凡表情忽的一个微小的扭曲,冲着贺振华又是一声“爸”,但他还未来得及动弹,就已经被周围的人死死控制住了。
贺振华瞅了一眼蒋沐凡,沉静的对着蒋沐凡笑了笑,丝毫不显露出自己的担忧与愤怒。
他没有理会刘行阔,冲蒋沐凡说了一声“凡凡,不怕”。
而后定定的站在了刘行阔的大队人马的不远处,距离不远不近,大概保持了三四米左右。
“小刘总,别来无恙啊。”
贺振华放大了音量说道。
刘行阔眯着眼笑了笑,朝贺振华的方向走近了一些,站到了蒋沐凡的并排处。
他手轻轻松松的搭在了蒋沐凡的肩膀上,就这一瞬间,贺振华的眉间便是一皱,眼底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刘行阔站在蒋沐凡身边,面容和蔼道:“贺总,你这把儿子养的真是好,一个比一个能扛事儿,比我们家老刘强多了。”
贺振华持着他绝对的镇定,不急不恼的回:“小刘总哪里话,我这两个儿子都读书着,还都没长大呢。”
刘行阔跟着假客气的话音一转:“诶,怎么没长大。”
说着,他把搭在蒋沐凡肩头的手指头轻轻抬起,像是摸一个瓷瓶子一样的在蒋沐凡脸上刮了一下:“我原本想着我手里这个可能会是个小朋友,但今天一见都长这么大了,是个大人啦,你看出落的多帅多好看啊,这小脸儿……”
刘行阔的手底下越来越带着令人作呕的亲昵,蒋沐凡要躲,可身边的人却摁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温义辉留下的那些证据里,关于刘行阔的内容可谓是全面又精彩,这是个什么货,爱好的是什么恶心事儿,贺振华心里也是清楚的。
他今天一见自己家儿子身上挂的这两件皮,心里就跟被猪拱了自家白菜地一样的火大,还要做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这会儿看着刘行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贺振华也是忍不住了。
“小刘总。”
他脸色一沉,打断了刘行阔手下的动作,“咱没这么多时间,你有话就说。”
贺振华此时只有一个人,他把车刚开到拐进项目工地大门的那个大路口的时候,就被知行建工的人拦下来了。
工地都被围着,刘行阔不可能让自己的人只在门口守着,那跟自己把自己放进了个逃不出去的笼子里没什么两样。
所以围绕着工地的几个出口的方圆一公里的几个通过来的路口都是知行建工的人。
贺振华这次再一入虎穴,那基本上,目前不受控制的就剩贺白一个了。
见刘行阔乖乖把手放下之后,贺振华负着手平静道:“咱们都是生意人,我老婆孩子一个个都在你手里,我现在被你拿捏的是死死的,今天我来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救人的,你要有什么事要我办,就说出来我听听,除了杀人放火犯法的我做不了,其他的我尽量,但你要是执意想当个杀手,给永宁整个灭门案出来,那我也是拦不住,所以咱们也别弯弯绕了,就说你想要什么。”
刘行阔闻后大笑,直接给贺振华竖了一个大拇指:“嗯!就喜欢跟贺总这种爽快人谈话!行业里都说贺总办事雷厉风行,为人正直厚道,今天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说着,他大手一挥,后面就上来了两个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一张小桌子,和两个小马扎。
其中一个人还神奇的从怀里掏了一瓶茅台出来,递到了刘行阔手上。
这一看就是人家刘行阔已经把局布好了的样子,贺振华沉着眼睛等着看刘行阔在那儿要做什么妖。
只见刘行阔挥了挥手上的酒瓶子,然后一屁股坐到了那个小马扎上,抬着头冲着贺振华说:“那要不咱俩在这儿喝点儿?有些话啊,还得就着酒说,而且这大冷天儿的,工地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贺振华把刘行阔瞥了一眼,没多说什么,俯身坐到了对面。
桌上放了两个大玻璃杯,刘行阔给贺振华跟前的杯子里把那白酒直接能倒个大半杯出来,一看就是按灌人去的。
贺振华酒桌上混出来的,看见这架势也不见害怕。
刘行阔倒也实诚,给自己杯子里斟了和贺振华一样多,完事儿之后把酒瓶子又对着蒋沐凡晃了晃:“小子也跟着来点儿?”
话音还没落地,贺振华把酒杯往自己跟前挪了挪,眼睛也不抬的就说了声:“让他站着吧,他不会。”
刘行阔斜眼把贺振华瞅了一眼,低笑一声,心里还憋着别的坏。
他欣然接受的把酒瓶子往地上了一放,而后道了一句:“那就咱俩多寂寞,要不让你老婆孩子也陪陪?”
“……”
说到老婆孩子,贺振华垂着的眸子忽然一动。
他自觉的端起了酒杯,跟刘行阔碰了一下:“怎么陪?”
刘行阔见贺振华开始顺着自己走了,内心逐渐开始膨胀。
贺振华在这方面着实是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按道理来说,他们建华此刻虽然是危在旦夕,但他们这一边的人最多最后也就是落个破产,负债,这辈子翻不了身的境地。
但知行建工这会儿可不一样,何兴死了之后的两个小时后,专案组就逮着他们知行建工开始猛查。
原本在前一段时间,他们知行建工就被叫停了许多项目,现在何兴的这步棋又被刘行阔给走坏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老刘家的那帮子这会儿听说已经开始着手转移资产,想在这几个小时里,能跑路就跑路了。
要不指不定过了今天,专案组的那个陈士梁手腕一翻,知行建工里的人就一个个的该判了。
而就拿刘鹏跟他三个儿子干的事情来说,行贿受贿,涉毒涉黑,甚至还背着人命,都不是三无年这么简单,基本上要是上头想罚,那是命都保不住的结果。
但刘行阔这会儿竟然还这么镇定,还敢干这种绑架威胁恐吓的事儿,贺振华瞅着这个年轻人不禁心道,这人要不是脑子缺根筋还不知道着急,要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疯子变态。
正待贺振华琢磨着一会儿刘行阔可能要让自己签下个什么不平等条约的时候,忽然,刘行阔对后面的人挥了挥手。
一个知行的小伙子,把怀里揣着的一个iPad放到了桌上,屏幕一点开,连上了一个视频通话。
贺振华心里一紧,死死的盯着上面的嘟嘟声。
紧接着,画面一闪,蒋萍和贺薇两个人的脸,定定的出现在了屏幕里——
母女俩被背对背的绑在一起,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嘴上各自被封着一圈黑色胶带。
就从视频中看,贺振华不知道蒋萍和贺薇究竟遭受了什么,但起码这个时候,母女俩模样虽狼狈,可还是好胳膊好腿的,身上没有什么伤。
只是不过现在没有伤,不代表一会儿也不会有,贺振华心里紧的发疼,盯着屏幕不敢掉以轻心。
蒋萍跟贺薇在那边还算安静,这会儿蒋萍大概也能在这头看到贺振华的脸,就在她望向镜头的时候,眼底有些难过的流下了一行泪。
这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语文老师,也不曾真正了解过贺振华工作内容的中年女人,在面对凶狠的歹徒和他们手上的棍棒利器的时刻,竟是万分的冷静。
没有恐惧,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
贺振华能感觉到自己老婆这会儿应该已经是在极力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了。
她大概是怕极了自己的丈夫会因为自己的情绪,会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乱了阵脚。
贺振华跟蒋萍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自己老婆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心里能不清楚吗。
他把自己的家人保护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没逃过去这一茬,想到这里,贺振华就心疼坏了他这个在手里捧了一辈子的老婆。
但贺振华到底已经不是个沉不住气的小伙子了,就在他跟蒋萍对上眼的那一刹那,贺振华竟然还对蒋萍温和的笑了笑。
他心里发酸的叫了声“媳妇儿”,就像是这会儿自己正在外面买菜呢一样平淡。
“不害怕啊。”贺振华和声细语的哄了一声,“你跟薇薇受伤了吗?”
蒋萍在那头封写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贺薇跟个吓坏了的猫似的在母亲背后抽抽着,扭头看见贺振华的脸了,就是委屈的“呜呜”了一声,像是在没忍住叫了声“爸”,但还没呜两声,就被蒋萍猛然的撞了一下,示意她闭了嘴。
贺振华把屏幕里的娘儿俩就这么瞅了一会儿,便再看不下去了,他什么都没再跟蒋萍母女两人说,抬手把杯子里的二两茅台径直灌了下去。
接着,贺振华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刘行阔,眼底便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声音跟着冰冷了起来。
“挺好,你这让我老婆孩子陪咱们喝酒的法子不错。”
贺振华面无表情道。
说完,他把空了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那就有屁快放,我老婆孩子这么陪着我看着也挺累的。”
“行,那咱们就速战速决。”刘行阔慈眉善目道,然后从跟前一个助手手里抽出来了一份文件:“这是东站项目转让书,您看看,没啥问题,您这会儿一签。”
贺振华瞅着那份重如泰山,值得开无数次会,谈无数次判的文件,被刘行阔就这么轻飘飘的摆在了桌面上,比那租房合同看着还不像样。
他鼻子一声闷哼,道:“你让我签就签?签了然后呢?”
刘行阔洒脱的摆了摆手:“那还不简单,签了我就放了你老婆孩子。”
贺振华懒得搭理这神经病这幅吊儿郎当,把别人的软肋不当回事的德行,他抱着臂就事论事道:“怎么放,给我一个方案。”
刘行阔嘻嘻一笑,他享受着这种吊着别人走的感觉。
刘行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用上面自带的圆珠笔写下了一串地址,然后撕下推到了贺振华手里。
“这是地址,我现在就让人把贵夫人和千金往这个地点送,您派人过去接,只要您把您那大名在这张纸上写完,那边立马,把人好胳膊好腿的交到你手上。”
刘行阔盯着贺振华一字一句道。
贺振华接过纸条垂眸一看,而后抬眼:“来的时候你们的人收了我的手机,你把你的手机给我让我打个电话。”
刘行阔欣然点头,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贺振华手里:“这都好说。”
就当贺振华刚把刘行阔的手机捏到了手里,刘行阔忽然把手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道:“不过我也跟您提前说清楚啊,您可别给我整什么警察包围这么一出,我那几个弟兄都是我过命的兄弟,您要给我都抓走了,那……”
刘行阔把手机捏在手里,一脸坏笑的慢慢说:“您这个小儿子,还有一会儿就过来的那个大儿子的命可就没了啊。”
大儿子?
贺白一会儿会过来?
贺振华眉头忽然一皱。
但他此时没有办法跟贺白取得联系,也不知道贺白会以什么身份过来,是人质还是赎人质的家属。
贺振华心里一空,觉得如果一会儿贺白真过来了,那他们这一家五口还就真的整整齐齐的落入虎口了。
贺振华没有理会刘行阔的话,鼻子里出了一个气声,道:“这由不得我,但你要想让我签字,我得等我的人见到了我老婆孩子的人的时候,我再签。”
刘行阔送开了自己的手机,懒洋洋的双手把头支在了桌子上,乖巧道:“可以,我陪您一块儿等,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贺振华拿到手机之后立马拨出了一通电话,然后规矩的冲着电话那边报出了刘行阔所说的地址,让他们现在就出发,接到人了,好胳膊好腿了,再给这个电话回电。
刘行阔一直看着贺振华笑而不语,待电话挂断之后,他又给贺振华的空杯子里倒上了酒。
贺振华把手机放到桌上了之后,又顺便撇了一眼屏幕里被五花大绑却安安静静的蒋萍和贺薇。
有些太轻而易举了。
贺振华转念一想,刘行阔如此大费周章,顶着被警察包围的风险,只为一纸项目转让书?
这个时候拿到东站项目的施工权,真的会是知行建工的一条活路吗?
省上真的会卖了知行建工这个面子,打了陈士梁这个专案组的脸吗?
一定还有别的事。
刘行阔如果想活命的话,就一定还得有别的动作,否则只有一个东站施工权不够。
只有他给足了省上压力,要不省上不会在这个关口把刚上任的陈士梁压下去的,那老刑警不是吃素的,他把知行建工这帮人忍了多年了,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贺振华百思不得其解中,被迫跟刘行阔碰了一下杯,想着先让张竹生把蒋萍贺薇接到手里之后再说。
他又往肚子里灌了一大口茅台,试探了一句:“只有这些?”
刘行阔还是那无所谓的样子,道:“只有这些。”
“把东站项目给你就行?”
贺振华问。
刘行阔邪邪一笑,看穿了贺振华的心思,他一肚子的坏水,就想在这空档把贺振华再激怒一下的回答——
“对,把东站给我,我就放了你老婆,跟你的闺女。”
贺振华闻后果然憋不住火了。
他大手往桌上一拍,冲着刘行阔就骂道:“哈!我就知道你不但是脑子有点毛病,眼睛还有点瞎!我这在你背后站的这么大的儿子你他妈看不见?你什么意思?凡凡一会儿我带不走?”
“我就知道你他妈不会就这么点儿事儿!我要的是我们家全全呼呼五口人!你给我把话说完整,老子他妈的不想听你一句废话!”
刘行阔望着贺振华的模样捧腹大笑,放做旁人看,都能感觉他乐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刘行阔大笑着站起了身子,退到了站在一旁一声没吭的蒋沐凡身边。
他大手把蒋沐凡的肩膀放肆的一搂,幽幽的笑道——
“抱歉呐贺总,全呼五口人我可能有点没办法满足您。”
“因为你后面这个小儿子啊……得拿你大儿子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