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父与子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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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白推门进去的时候，贺振华正坐在床上看书。
见贺白进来，贺振华随口问了一句：“你妈在外头说什么呢？”
贺白若无其事的坐到了贺振华床边的椅子上：“没什么，瞎说话呢。”
说完，他也顺嘴的问了贺振华一句：“看什么呢？”
贺振华把书在贺白眼前晃了晃，眼底满是无奈的笑意：“看孽子呢。”
贺白一时没听明白，垂眼往贺振华的手上望去。
那是一本厚度适中的书，看着大概是本小说，封皮上大大的印着两个字——孽子。
贺白“噗”的一声笑了。
贺振华也坐床上“哈哈”了两声：“你妈这最近看的书可是越来越黑暗了，怎么，这两天你们三位谁把人长公主惹到了？”
贺白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我任劳任怨的跟个老牛似的。”
贺振华把书往旁边了一扔，“害”了一声：“也就你最省心喽。”
贺白把书接到了手里，打开随便翻了翻，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贺振华聊：“不是也就我最省心，是也就贺薇最费心，我跟我凡都乖。”
贺振华靠在床头闭了闭眼睛，轻哼了一声：“倒也是，我们凡也是个乖小孩儿。”
最后贺白在床边坐了坐，大概翻了翻手里的那本小说，他读过的书不少，但唯独严肃文学类的书籍看的不多，对于白先勇这样的作家只闻其名，却从没多了解过，于是只是随便抽着看了几行字，嘴上就有的没的的跟贺振华随便的聊了句：“这小说讲啥的啊？”
谁知最后一个字刚说完，贺振华就直愣愣的道了句：“讲孽子的呗。”
贺白眉毛一挑，斜眼瞅了眼贺振华，觉得好笑，还没接茬，就见贺振华对那本小说表现的相当的嗤之以鼻的摆了摆手：“别看了别看了，讲的都什么男的爱男的的事儿，你妈还是接受能力广，我不行，看这压抑的文字我憋得慌，我要能下地，去看你妹那阿衰都比看这玩意儿舒服……”
贺振华的絮絮叨叨贺白最后没能认真听完，在听到“男的爱男的”的时候，他就大脑顿住了——
还好贺振华那会儿没把心在他身上放，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吐槽那本小说的话，否则定能看出贺白忽然变白的脸色。
“是嘛……”干笑了两声，贺白把书放到了一边，对着父亲微微一笑：“那你要看哪本？我去给你拿。”
贺振华：“什么哪本？”
贺白使坏一般的眯了眯眼角：“阿衰啊。”
“……”贺振华乐了，低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床边的被子：“来过来，咱爷俩聊一会儿。”
闻言，贺白从椅子上抬起了屁股，两步走到了贺振华身边坐下。
贺振华望着这个眉目像极了自己的大儿子，停了一会儿，忽然浅浅的叹了口气：“学医还是挺好的是吧？”
“不用经历这种事。”
贺振华缓缓的说，大概是年纪的缘故，嗓音有些低哑。
贺白明白贺振华的意思，淡淡的笑了笑，回了声“嗯”。
贺振华放松的靠着床头，眼睛朝天花板上看了看，言语中带了些心酸与无奈：“哎，你看你辉叔，就这么没啦……他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对吧？”
贺白也跟着叹了口气：“嗯，对。”
“妞妞接下来可怎么办呢，你说说这孩子，人生才刚开始。”贺振华一脸的愁容。
贺白坐在一旁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振华这会儿精神是极为放松的，他想起什么就是什么的又问：“这次见到妞妞了吗？”
贺白点头，如实汇报：“见到了，还有阿姨，都到医院了。”
贺振华：“你辉叔的家里人最后是你安顿的还是张竹生？”
“是我。”贺白道。
贺振华似是比较满意：“嗯，不错，挺好。”
“下次有机会把妞妞带家里来吃饭，跟妞妞说贺伯伯想她了。”
贺白：“好。”
说完，贺振华又停下歇了一会儿。
到底是受了重伤，没一会儿功夫人就没劲儿了。
贺白坐在旁边安静的等着，顺手帮贺振华掖了掖被角。
只见贺振华闭着眼睛，忽然低声一句：“害怕了吗？”
贺白掖被角的手下一停，抬眼看向了父亲的脸，这次事故让家里这个大顶梁柱一下老了不少。
眉头一皱，贺白诚实道：“有一点。”
贺振华这才睁开了眼睛，此时他望着贺白的神情堪称是慈祥的。
“何止是有一点，我都要吓死了。”贺振华说。
说完他仰起了头，做出了回忆的模样：“第一次……大概是六七年前，公司刚打算转型的时候接的第一个地产项目，那个时候有个地头蛇一样的小地产公司，给我寄了一个月你妈在学校讲课的照片。”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嚯，原来这一行的人底线都这么低，只要是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可以不择手段的过来抢。”
“……不过还好，那个小地产公司可能也就是想吓唬吓唬我，探探我的底，那个时候我要是退缩了啊……嘿…那你爸到这会儿也就还是那个建材市场卖家具的，哎，不过放到现在来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
贺白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贺振华讲。
贺振华带着脸上的病气与沧桑，跟贺白比划了一下：“所以那一段时间不知道你们记得不记得，我让妈妈停薪留职了一年，直到那个工程步入正轨，你妈才再回去工作。”
“——也就是自那会儿开始，我就开始防着这种事情了，所以在家里我从不提外面，在外面我也从不提家里。”
“可是防来防去……还是防不住第二次。”
说到这里，贺振华指了指贺白：“那会儿你可能不知道，就你高考那年，有个竞争公司盯上了你，天天派人在学校门口蹲你，威胁我说只要我这边不松口，他们分分钟就把你绑了。”
“绑我？”
这事儿贺白头一次听说，不免感到意外。
想想那时候他大概还是个头脑发热的大男孩儿，要比现在毛躁很多，从未察觉过自己还被跟踪过一段时间。
贺振华也表示理解，他并未多说，继续给贺白慢慢的讲着：“那会儿我也算是有点根基了，不像前几年，全凭着胆识干，那个时候早早就找到了跟踪你的人，有次在你从学校出来去接凡凡的路上就把那人截了，也刚好祝斌那小子不知道是从哪儿还搞来了点那边公司高层的行贿证据，所以这事儿也就算速速解决了。”
“也还好拦得快啊……”贺振华笑了笑，像是在庆幸，“要不凡凡被他们一逮一个准，音乐学院全永宁就那一个，你要跑去接个姑娘出来，那可能还能让人以为你早恋了，你大老远的接个小子回家，咱家那笨小孩儿路上再哥哥哥的那么一叫，得，我就又多了个把柄。”
说着，贺振华“啧啧啧”的叹了两声：“咱家这凡凡学的东西呐……也确实太扎眼了，不像贺薇跟你这种普通学校的，好藏。”
这话贺振华虽然是摇着头说的，可神态中却只有自豪，毫无不满。
贺白听完，不由得奇怪道：“那这种恐吓事件都没办法交给警察解决吗？”
贺振华瞟了一眼贺白，发自内心的冷笑了一声：“警察？哼……”
他手指向外的冲空中一指：“就派出所那几个货谁敢管这种事？你去市局报警，看看有人管你没。”
贺振华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黑着呐……你看吧，就这次你辉叔这事儿，最后都没人敢给个交代，拉个替罪羊出来就当意外结案了。”
贺白听的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毫无保留的在贺振华面前，把自己的情绪都表露在了脸上。
贺振华太了解这是什么感受。
但儿子总归要长大，贺白也总归要面对。
贺振华深刻的明白，如若真的还有下次，贺白一定要是那个可以瞬间穿上铠甲，站在家人身前战斗的那一个。
毕竟他长大了，自己也要老了。
于是趁着这次时机合适，贺振华精神头虽然稍稍有些萎靡，但他还是打算一五一十的跟贺白再上一节“政治课”。
就像一个垂暮的老鹰在给小鹰教授如何觅食一般。
贺振华坐在床上慢慢的跟贺白说道——
“现在哪个能挂的上地产建工名字的公司，背后不认识几个领导？都是市里的支柱产业，你公司干的好，我政绩就搞得好，都挂在一起的，所以这行业不像别的买卖公开透明，我一碗面条赚两块就是赚两块，这个行业，要真是想干到最后啊……还是得看你队有没有站对。”
讲到这“站队”，贺白心里不禁一空，他略显忧虑的冲父亲一瞅，正对上了贺振华平静的视线。
那眼底是一种无奈的悲哀，是贺振华早已接受现实的表现，他翘了翘嘴角：“所以你看，现在买凶杀人绑架勒索的事件少吗？就光我这个小打小闹，千防万防都经历了这么多次了。”
贺振华缓缓放低了声音：“……肮脏的东西全都藏在这太平盛世的地底下，普通老百姓看不到，要真讲起来都不会有人信，甚至会觉得魔幻不切实际，但等真轮到你头上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这人坏起来的时候……有多么的狠恶。”
“之前也跟你说过这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确实是很贴切，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真的会要了人的命的。”
说到这里，贺振华自顾自的伸出了手，在手边的床头柜上“咚咚咚”的点了点：“你辉叔就是头一个，走在了我前面。”
贺白沉着头，一言不发的听着。
直到贺振华说完，才最后喃喃的道：“所以一个我妈还有一个我，是咱家离那黑洞最近的两次，都跟从刀口里拽回来的一样，从而直接导致现在你在外界从不提起贺薇的存在，搞得很多公司内部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
“是。”贺振华点了点头，“所以起初把你带到公司熟悉业务的时候，我也嘱咐过你，别提你还有一个妹妹，甚至是凡凡也少提。”
说到蒋沐凡，贺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他坐直了身子，不由的跟贺振华埋怨道：“凡凡那纯是被你卖的，就他开学那天的那场澳龙宴，我估计全永宁都知道你有一个弹钢琴的儿子了。”
谁知话刚说完，贺振华竟还第一个不乐意了起来：“嘿，那可真不是我！这锅应该你来背。”
贺白：？？
贺振华秒切换成了家里那个跟孩子们没大没小的老父亲模样。
他伸手指了指贺白的鼻子：“你弟真是被你那一趟一趟的往永音跑，跑的露了馅儿的，起初那些人还没查出个一二三来，但仗不住杨鹤忠那老头儿自己显摆，我这公司里面立马就有人问我咋还培养了个钢琴家出来了，你说这还能瞒得住谁啊？！我藏你弟跟藏你妹都是一个原则，要怪可都得怪你这个弟弟奴！”
“……”贺白一脸的无辜，做了个“我我我”的口型，在那儿有口难言了半天。
贺振华最后也懒得跟他计较的摆了摆手：“行啦，已经这样了，反正我们单位都知道咱家有个钢琴家了，那凡凡考上学的时候我可不得得瑟得瑟……”
“……行吧。”贺白干巴巴的说，然后冲着贺振华比了个您继续的手势。
贺振华这才清了清嗓子，再次回到了主题——
“不过你那次的事儿解决后，后面慢慢的也就好多了，公司越来越大，想投靠的比想抢活的多，这种事就少些了，但也不能说没有，就是不如前几次那么叫人心里发毛了。”
“期间还有你祝斌叔和张竹生这小伙子帮衬着，解决的也都比较快。”
“恩。”贺白认真的点了点头，“生哥和祝叔确实，在这些糟心的事儿上没少出力。”
贺振华也点头表示认可：“是，你生哥是个人才，胆大心细，别看他年轻，城府不浅，你祝叔现在也是，混出来啦，老油条了，哎但就是……”
贺振华忽然停了一停，像是在组织语言。
贺白等了等，忽而觉得奇怪：“就是什么？”
只见贺振华抬了抬眸子，缓缓的张开了口：“就是盼着他现在站到了这个位置，不要被贪欲迷了眼，最后走上你辉叔的老路啊……”
“……？”
这话说的突然，让贺白皱起了眉头，不明白怎么贺振华要忽然这么想，他之前不是挺信任祝斌的吗？
说祝斌对他忠心耿耿，给十个胆子也不会有二心的。
“……不会吧？”
贺白低低一声。
而贺振华却没急着回话，又是一阵思忖，少顷摇了摇头：“但愿吧。”
贺白心中微微一紧：“怎么？”
话音刚落，贺振华抬起了眼睛，神色凝重的看向了贺白。
他像是忽然有些刻意的提高了音量，并且把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的，一字一句道——
“小白，你辉叔走的不窝囊。”
“他临走前，给我留了些话。”
……
霎时间，贺白似是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神色严肃的死死的盯着贺振华的动作。
只见贺振华一边说着，一边翻开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那本小说，接着就默默的在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字。
贺白垂眸一望，不由后背一凉。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父与子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