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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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的问罪台是个唯一不分昼夜的地方，黑云常年在上空盘旋，四根圆柱立于台周，其上刻着强大的禁咒，即便是通天大能，也无法在此禁咒下动弹分毫。褚天骄就跪于下首，儿臂粗的锁链圈住他的手脚和颈脖。
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三日，食水未进，现今真有些跪不住了。手腕被锁链磨出了血痕，若是再不来人，怕是他等不到判决先饿死在这儿。
他正想着，巨大的星光法阵在他身前展开，一座莲花高台缓缓自法阵中央显现，金光一闪，八个执法长老分立于莲花高台，各个穿着银边法袍，垂手闭目，声声诘问，“褚天骄，你可知罪？”
“你可知罪！”
八大长老强大的威压引起远山震动，灵力激荡，褚天骄的脑子里像是有千万只老鼠同时在厉声尖叫，身躯不断被往下压，周围的锁链哗哗作响，鲜血自他的唇角溢出，可他偏不低头。他的身躯笔直，目视前方，哑声笑道，“传闻问罪台八大执法长老闭目塞听，从不过问事实真相，今日一见，褚天骄算是见识了。”
“褚天骄，我知你桀骜，二十岁能突破问虚踏入通天境，纵观仙门百家，确实无人能及，你有桀骜的资本。”执法长老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仗着你的资本，与鬼怪为伍，弑师戕害同袍！”
褚天骄抬眼，目光倨傲，“我若说我没有，你信吗？”
“仙门众弟子亲眼所见，你师尊现今还卧床不起，证据确凿，你辩无可辩，伏法认罪！”
“我才不认。”褚天骄道。
他跪在这里三日，也想了三日。那日发生的事情，他早就有了计较，明明那么多可疑之处，他一个困在问罪台的人都能想到，何况在外边自由行走的各大宗门长老？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那日本是他加冠之日，声势浩大，仙门百家自四面八方来为他道贺，可他不知为何身躯突然不受控制，在正殿大开杀戒，身上滚动的不是灵力秘术，而是森森鬼气。
来参加宴会的修士怎可能随身带着法器又随时注意周围，于是他的骤然发难连天下第一尊者长生天掌教都没能避过。
事后他被仙门联手拿下，无论他怎么向长老解释，他们都不相信，认定他堕魔。
这种阴谋在褚天骄看来极度的蠢笨，他褚天骄一个风头正盛的少年天才，怎么可能舍弃自己一片光明的前途去暗不见天日的鬼道混？再者说了，若他真要动手，以他的灵法秘术，大殿内何止死这点人？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抓住?这不是当大家傻瓜吗？
奈何仙门确实全是傻瓜，即便不是，也是在装傻。这事如何看都是疑点重重，可仙门百家没有问询没有探查，直接定了他的罪。就连自己的同袍，也不曾为自己辩护一句。
可真是心寒啊。这也同样说明，幕后之人深知仙门沉疴。现如今虽说仙门林立，各派通婚友好往来，可实际上，哪个宗门不是暗暗在较劲，意图成为这天下第一仙门？
有他师尊在，天下第一就永远属于长生天，有他在，那么各门派的少年天才就都要矮他一头。说难听点，长生天有他们在就可以一直骑在各派的头上拉屎放屁。如今有了能够一举解决长生天两个大能的机会，谁不把握?
“冥顽不灵。”执法长老做痛心状，“褚天骄，即便你是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有可能飞升的修士，我们也不得不忍痛废了你，以免你接着为祸人间。”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褚天骄不服，他扬声道，“那我单刀入鬼窟，救三十二百姓以及一剑开天河，灭北域七十二妖邪的功，怎么算？”
台上无人回答。
问罪台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如玉珠入盘，噼里啪啦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黑云滚滚，隐有电光忽闪，闷雷响起。
八大长老不再言语，莲花高台向着后方退开，其中一位长老抬手结印，金门在褚天骄面前打开，“请执法者。”
有人踩着金光来到了他的面前。
来人穿着一身蓝白轻铠，腰间挂着长生天弟子统一配备的长剑清云，褚天骄往上，看见了他的脸，熟悉的英眉凤眼，是他一脉相承的师弟——简忻。
简忻俯视褚天骄，露出了一个稚气的笑，“执法者简忻，奉令剥罪人褚天骄灵核，送罪人褚天骄……入十七狱。”
原来……是你啊。
褚天骄想起自己在前往正殿前喝过自己这个师弟的一盏茶。
长剑自简忻掌心而出，猛然穿透褚天骄的胸膛。
噗嗤——
鲜血迸溅。
这是褚天骄第一次感到那么那么疼。他仰头看天，雨水滚进他的眼眶，他想，自己没能死在斩妖卫道的路上，却倒在了至亲好友的算计下。
剧痛如烟花般在他的胸膛炸开，褚天骄的身形狠狠一个重颤，他再也跪不住了，全身的重量全靠两根锁链吊着。
手脚痉挛 ，他徒劳地张大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雨下的愈发大了，血色开始蔓延，沿着大理石上的莲花纹路一直向下，染红了整个高台。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简沂终于，从褚天骄的胸膛里生取出了那颗流光溢彩的灵核。
简沂单手持剑，大雨冲刷他半边衣袍上沾染的血迹，他举起那颗尚有余温的灵核，睥睨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褚天骄，雷声轰鸣，闪电如同同行将就木的枯手，张牙舞爪抓在简沂沾着血的面庞。
*
三年后，鬼域。
褚天骄从噩梦中醒来，披起衣裳趿拉着鞋子下了床，支开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
外边很暗，天幕像是一口倒扣的锅，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亮。细密的雨浇在青瓦绿墙上，淅淅沥沥。街道上每隔一段路支了两只白烛，一左一右。烛火幽蓝，瞧起来颇为诡异。可最奇怪的是，这烛火在雨中竟然也不曾被浇熄。
这是灵烛，鬼城不见天日，全靠此物视物。
褚天骄又想起了三年前那一日。大雨磅礴，锁链森冷，拜师弟所赐，他的灵核秘术，一齐化为乌有。自那以后，他再不能在青天白日行走。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褚天骄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回身在桌前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请进。”
褚天骄的房门吱呀开了一个小缝，一道风挤了进来落在褚天骄的面前化作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形。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此人没有脚。
这人的黑袍离地两寸，腰间挂着一块梨形木雕，上边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那黑袍极其宽大，将他整个人笼在里边不露半分，只不过窗外的风正好吹向他的方向，掀起帽兜一角，一小截青白的下巴露了一下。
屋子里点了许多灵烛，那黑袍立在褚天骄一丈之外的地方，借着烛光定定打量了褚天骄许久，这才出声。他的嗓音粗哑地像是喉咙里吞了块焦炭似的，笑的阴森，“之前听说听说长生天惊才绝艳的下任掌门人褚天骄放弃了通天大道，要和我们这群阴沟里的老鼠挤在一起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才知道，原是真的。”
“仙门还真舍得。”黑袍在褚天骄对面的椅子上落座，“这样的人，也能说废就废，真是不识货啊。”
“仙门确实不太识货。”褚天骄笑着推了一个空杯过去，“但是你们识货啊，所以我与你们为伍。”
“好说好说。”黑袍伸手笼在袍子里的手露了出来，那是一双枯槁一样的手，没有丝毫生气，就像是一层灰色的皮包着一节又一节的骨头似的，他拿起杯子在自己的袍子上碰了一下算是喝了褚天骄递来的茶水，他说，“褚郎君要的消息我带来了，就是不知道褚郎君有没有准备好我要的东西。”
“自然。”褚天骄道，“只要我能前往西洲寻回我的灵核，借你们秘形之身有又何妨。”
“再者，若是鬼域不信我，还能不信外头那位吗？”
黑袍隐秘朝着黑洞洞的窗外看了一眼，借着青白的烛火，隐约能瞧见对面青瓦上，坐着一个人。黑袍这才从袖中掏出了两本身份帖，递给褚天骄，“此帖极为安全，身份都禁得起查证，褚郎君借此行走世间，断不会被拆穿。”
“可惜现今有一个更大的难题。”黑袍道，“凛冬已至，东洲各城皆已禁飞，而祁天城主……死了。”
“死了？”褚天骄皱眉。
若是城主死了，事情便难办了许多。鬼域藏在东洲，褚天骄的师门长生天在西洲，想要取回自己的灵核，褚天骄必须从东洲入西洲。禁空后，从西洲去往东洲，只有一条路，借道祁天城，渡往生海。
可祁天城主死了，他所掌握的能够凿冰开河，在冬日行船的虹桥，自然不会出海。
“除非……”
“除非新的继承人上位。”黑袍说，“可祁天城主共有四儿一女，这位置油水如此多，想要上位的除了这些嫡系子弟，就连宗室子也想插一手，谁上位，什么时候上位，皆是未知数。”
“可我等不了了。”褚天骄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隐隐作痛。
简忻那一剑，确实差点送他去见仙人，否则他也不会在三年前就逃出十七狱后一直龟缩于此，今年身体勉强好一些了，若是不趁着此时拿回灵核，怕是再没有机会了。褚天骄闭目，“无论如何，这个冬天，我都要渡往生海。”
他猛然睁眼，“如若他们决不出城主，那我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不愧是桀骜少年，”黑袍赞叹，“郎君若去，我便再卖一个人情给郎君，也算是为我们的合作加码。”
“祁天城不太平，城主死于鬼怪之手。”黑袍又说，“并且东洲各城皆贴满您的追杀令，若您出现，仙门众弟子，皆可先斩后报，郎君此去务必小心，可千万别让我做亏本买卖。”
“自然。”褚天骄眯眼，“三年前十七狱关不住我的残躯，如今又能奈我何？”而且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师弟简忻的动向。
“那么，告辞。”黑袍站起身转向窗外，微微躬身，“问坊主安。”
紧接着，黑袍如同来时化作一阵风，从窗户口飘了出去。
褚天骄坐在原地，收起身份帖的时候发现底下还压着张纸。
他展开。
里边是有关祁天城的消息。
祁天城在两个月前不知招惹了哪方鬼怪，这鬼怪一连截杀八条虹桥，连沿岸的百姓也不放过。此事恶劣，各路仙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纷纷出手在祁天布下天罗地网，可一个月过去，不仅鬼怪没抓到，反倒是死了不少仙门子弟。
一时之间祁天人人自危，百姓都恨不得缩起脖子做人，祁天城主却像是脑子抽了疯，非要在此时要续弦。
续弦当日，城主和新婚妻子都变成了无头尸。
祁天城主那人褚天骄曾经见过，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但凡出门，身边必带着十名修士，其中还有一名拥有缩地成寸这种神奇秘术的修士，更遑论祁天城主他自己就是个拥有极强攻击秘术的问虚三境的大修。
怎么可能被鬼怪轻易杀了呢？
而且，这种人怎么会在这时候续弦？
有点意思。褚天骄收起纸，朝窗外喊了一声，“准备去祁天。”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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