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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死与共 ...

  •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叶鸿影慌得不行,纵身一跃扎进天池。

      他迅速没入如顺滑如丝绸的池水,这池子看着小,却是深不见底,不断往下游,猝不及防间,眼前星星点点的荧光澎湃而起,在池底转成旋涡。

      顾无言静静悬浮在水底。

      漆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开,长睫如鸦羽敛翅,素白的脸庞像白纸也像冰雪,像所有归于死寂的冷色。

      “这是你被封印的记忆,去找……”

      去找什么?

      那声音虚无缥缈好似来自灵魂最深处,顾无言凝神仔细去听,眼前白光闪过,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漂浮在空中,她低头望去——

      白茫茫的雾气渐渐分散消弭,露出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的身影。

      小男孩一手举着山峦般巍峨的凌云钟乳,好像蚂蚁背负比体型大出数十倍的树叶,但他步履轻松,毫不费力,只是不确定地问:“扁毛小鸟,我们偷折了帝下之都的凌云钟乳送给阿姐,阿姐会喜欢吗?”

      顾无言如遭雷劈,对方说的话发音低沉浑厚,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与天地共振,明显不是如今四方通行的大雅言,但她竟然奇异地听懂了。

      “四脚爬虫!”

      小女孩没好气地踹他一脚,转而洋洋得意道:“重点不是这个,我们潜入天帝在大地上的行宫,拿了凌云钟乳,并且全身而退,是为了向阿姐证明我们的实力,好让她率领大军讨伐天宫的时候,带我们一起。”

      天帝?帝下之都?讨伐天宫?

      顾无言怀疑自己要么是耳朵出了问题,要么是脑子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看见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定是刚才听叶鸿影讲什么大荒远古,心生向往,然后就产生了幻觉。

      都是叶鸿影的错!

      不等顾无言骂完,她又听到小女孩一握拳,气势汹汹地说:“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就去不周山,把上面的天池掰下来!”

      不周山!

      只存在于神话中接天通地的神山,是天地开辟后,神人来往唯一的阶梯,那些耳熟能详的传说里,人皇借道伐苍天,神灵纷纷如雨落。

      锵锵——

      “我要成为大荒最强的凤凰,载人皇阿姐遨游四海,讨伐天宫。”

      小女孩突然张开手臂,庞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紧接着一只小鸡崽似的凤凰,乘风而起,毛绒绒的一团,像一轮冉冉升起的小太阳。

      摸起来一定很舒服,顾无言晃了晃神。

      “还有我!”小男孩紧跟其后,化身成一条筷子粗细的苍龙,细看之下獠牙利爪须发皆张,也是威风凛凛,他用细长的龙身盘住巨大的凌云钟乳,扶摇直上。

      大荒的长风扑面而来,鼓荡所有最初的美好和年少的桀骜。

      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得顾无言灵魂震颤。

      人皇阿姐?

      伐天戮神,终结洪荒的人皇是女子?!!

      顾无言好像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漩涡,天翻地覆,无法自拔。

      突然一道咋咋呼呼的焦急呼唤,惊涛骇浪般打了她一个人仰马翻,措手不及。

      “小反派,小反派,你快醒醒!”

      顾无言挣扎着即将清醒,眼睛尚未睁开,便感受到腰间箍紧了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她脸上还有一只爪子大逆不道地摸来摸去。

      顾无言条件反射一挥手。

      啪。

      一声清响,两个人同时愣住。

      叶鸿影人都傻了:“你为什么打我?”

      顾无言勃然大怒:“你瞎嚷嚷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指责,叶鸿影对上那双不知因何缘故显得格外清凌凌的琥珀色眸子,眼角绯红,像用指尖抹开的一缕胭脂。

      怎么有人生气也这么好看?

      就算是纸片人也不公平!

      叶鸿影近乎仓惶地移开视线。

      他的手臂还虚虚地拢在她腰肢后防止她继续沉沦,顾无言用力拍开他的胳膊,如同一尾轻盈的鱼儿挣开罗网,身形夭矫,向岸上游去。

      叶鸿影在后边跟着,超小声哔哔:“我救了你,你还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我要离婚。”

      哗啦——

      顾无言跃出天池,细眉低敛,压抑着重重阴翳,身上红衣滴水不沾,翻卷成火,仿佛要倾尽所有焚了这天地。

      叶鸿影一头雾水:“怎么还不高兴啊?”

      顾无言背对着他,恶声恶气道:“你扰了我的美梦叫我如何高兴?”

      叶鸿影绕到她面前,不服地嚷嚷:“说说看,什么梦能比我美?”

      顾无言抬起眼眸,漂亮的琥珀眼眸晕出蜜糖般诱人的色泽,看向这位如皓月无暇的剑仙,呵呵一笑:“正是剑仙出浴,肌肤胜雪,粉嫩……”

      叶鸿影举手投降:“我就不应该问。”

      “头疼啊。”他顺手揉着额角,闲聊般不着痕迹地提问,“小反派,你知道你这头疾是怎么来的吗?”

      天池的岸堤以浮云堆砌,一脚踏上如踩厚绒,顾无言置若罔闻,席地而坐,动也不动地盯着平滑如镜的水面。

      怎么又不理人了?

      叶鸿影蹲在旁边抓耳挠腮,作死地屈指敲碎倒映着那张瑰丽容颜的池水:“喂喂,小反派,在家吗?”

      顾无言闭上眼,不想理他。

      叶鸿影不怕死地撸起袖子:“你再不理我,我可要闹了。”

      “我真的要闹了。”他沉下声威胁,一双眼睛却是巴巴地瞅着顾无言白净的侧脸。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蚱蜢,给点面子嘛。

      天光与水光一块镀在太玄山主雪白的睫毛上,根根冷清,落在黑曜石般深邃的瞳孔里像是横生的枝桠。唇线抿得笔直,一言不发……仿佛是粘人的白狐被主人嫌弃后,蹲在角落里,不吭声,也不离开,就蹲在那里看你。

      ……搞得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顾无言心里没来由地腾起一股暴戾的摧毁欲,垂眸想了想,轻描淡写道:“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落下的病根。”

      “什么病连悬液池都治不好?”

      “确实存疑,因为这个说法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

      叶鸿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旋即好奇地眨眨眼:“我还有个疑问,你失忆之后还会记得一些常识性知识吗?例如你看到一把剑,你能认出这就是一把剑吗?”

      两人目光交错,顾无言沉静地看着他,叶鸿影心中一紧,觉得好像被扒掉马甲,洞悉了自己的灵魂。

      顾无言嗓音微冷:“你以为呢?贱仙。”

      叶鸿影:“……”

      错觉,刚才一定是错觉。

      不过小反派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叶鸿影转过头痛苦掩面,他该如何自然而然地告诉小反派她之所以经常头痛,是因为她的渣娘往她脑子里扎了十根钉子?

      在线等,挺急的。

      “不需要你多嘴。”

      他脑子里好像死透的系统居然出声了!叶鸿影急急追问,他闹肚子的疑惑都能编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但系统旋即又死了。

      现在的系统都这么拽的吗?投诉渠道在哪儿!

      顾无言不知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深红宽袍被风雪扯动,露出苍白冷戾的腕骨。

      她低头询问:“这里是虚境,里面的人即便被杀,出去后依旧活着,对吗?”

      此刻的叶鸿影尚且不知未来要发生什么,尽职尽责地介绍道:“对啊,所以我打算把这儿改成一个全息网游那样的虚拟世界,然后把太玄山的门人都投放进来,这不比平时打来打去有意思?而且……”

      一片绚烂如霞的绯色大袖兜头盖下。

      高谈阔论戛然而止。

      叶鸿影毫无防备地被掐住咽喉,用力压在云床上,白发散乱迤逦,他抬眼震惊地望着跨坐在他腰腹上的小反派,红裙和雪裳锦绣堆叠,她耳边两颗红玛瑙在白得炫目的天光里轻轻摇晃,浓烈灼华。

      叶鸿影笑容凝固,小脸通黄:“你……想干什么?我是贴身保镖,不是贴身牛郎!我还未成年!!!”

      凸起的喉结在她掌心不安地上下滑动,细长的雀尾银簪在她指间灵活翻转,寒铁折光,细碎地掠过她漂亮的眉眼。

      顾无言嫣然一笑,像剧毒的藤花:“试试?”

      无形中好像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扬起经年的尘埃。

      叶鸿影秒懂,此试试非彼试试,小反派不过是想测试一下海誓山盟同生共死的功能。

      他向后躺平,生无可恋:“……试试就逝世。”反正痛的不是他。

      话音未落。

      银簪如剑,一剑封喉。

      经过实践证明,海誓山盟是真的能带着两个人一块死,顾无言被这个可怕的事实打击得几欲吐血,回到停雪府,往日里令她沉迷的孤本典籍都无法治愈她受伤的心灵。

      这厢刚送走前来慰问的刑堂大长老韩良策。

      房门吱呀打开,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探出头来,脆生生道:“公主,泉府万长老求见!”

      小姑娘叫景芝,是叶鸿影打发来伺候她的杂役,估计是特意交代过,一口一个公主,喊得顾无言浑身舒坦。

      “万长老?”顾无言揉了揉眉心,“她谁啊?”

      景芝往旁边一蹦,唰地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万秀媛,女,八百九十四岁,是赵峥长老的下属,泉府的二把手,江湖人称‘见钱眼开笑面虎’,十六岁拜入太玄山,二十岁餐霞境圆满……”

      “停。”顾无言打断小丫头滔滔不绝的介绍,直截了当地问,“她来干什么?”

      “呃……”景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婴儿肥未褪的脸颊,讷讷道:“忘记问了,我马上去问——”

      小丫头性子风风火火,拎着裙摆,扭头就跑却猛地顿住,像是被定住一样,僵在原地。

      “泉府万秀媛特来拜见山主夫人。”

      人未至,声先到。

      一阵微风徐徐吹拂,顾无言抬头望去,修士大都青春常驻,那飘然而来的泉府二把手也不例外,面凝鹅脂,唇若点樱,只是一双眼眸弯弯半阖,既像狐狸,又似月牙,整个人温柔婉约,娉婷袅娜。

      小丫头景芝吓了一跳,左顾右盼了几下,绞着衣袖不知所措地束手而立。

      顾无言不敢掉以轻心,微微颔首:“万长老有何贵干?”

      万秀媛巧笑嫣然道:“夫人初来乍到必是多有不通之处,众长老商议一番,决定由属下前来教导夫人如何谨守女德,伺候夫君。”

      顾无言:“???”

      “谨守什么?伺候什么?”她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大昭以女子为尊,即便已亡国倾覆,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也忘不掉的。

      “谨守女德,伺候夫君。”万秀媛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

      顾无言深吸一口气:“我可以不学吗?”

      “夫人说笑了,山主乃我太玄之首,清风霁月,光华独曜,身份尊贵,这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期盼着能与山主结为道侣。”万秀媛说,“夫人已是福泽深厚,羡煞旁人,怎可不求学上进,牢牢抓住夫君的一颗宠爱之心?”

      “宠?这个字用得好,上为宝盖,下有一龙,意思是豢养在家中的龙,然而纵观古今无数豪杰,谁有资格养一条注定翱翔九天的龙?”顾无言差点气笑出来,真把男人当个宝了,女人都得争着抢着让男人选,被选中了就是天大的好福气。

      她打量着这位万长老,亲切提议:“我看万长老,修行有成,德高望重,兼之对叶……山主情真意切,山主夫人你来当吧,顺便还能全权把持泉府,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万秀媛笑容不变:“夫人,妇教有四,言居其一,女子不可胡言乱语。”

      “我只知道凡为男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顾无言冷下脸,“这便是我教你的第一课,谢恩,退下吧。”

      万秀媛依旧笑意盈盈,她们到底是小瞧了这只骤然飞上枝头的小麻雀,上山不到三日就能把元白阴去方圆台领了三十雷鞭的女人,的确不是什么善茬。

      见万秀媛纹丝不动,顾无言嗤笑:“还不离开?妄图插手山主家事,还如此不懂规矩,万长老莫不是也想学那元白尊卑不分,去方圆台挨上几鞭子?”

      空气骤然凝滞。

      一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一个眉目如画笑里藏刀。

      良久,万秀媛凭空拿出一只细颈白瓷瓶:“来的路上遇见了韩长老,他说忘记将此药呈给山主,于是托我带来,灵药难得,请夫人转交与山主,照顾好他的身体……”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顾无言疾步上前,重重摔上雕花涂漆的房门。

      嘭一声巨响。

      万秀媛在太玄山上养尊处优了几百年,何曾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德行?脸上百年不变的笑容微微凝固,她咬了咬牙,把瓷瓶交给景芝,转身翩然离去。

      “讨厌!”顾无言低啐一声,胡乱扯过一卷罕见的孤本,愣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公主?”景芝轻手轻脚地打开一条门缝,她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那可是万秀媛,虽然隶属泉府,但在弟子们眼中比刑堂执事还可怕,像个幽魂似的神出鬼没,莫名其妙就把人给逮着了。

      正在看书的顾无言抬起头:“还有事?”

      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憧憬:“公主,大昭王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呀?女子真的可以三夫四侍?当家做主?我都想象不出来那些场景!你可不可以多说一点?”

      景芝年纪尚小,此前家中重男轻女,本想拿她换了银钱,供弟弟吃喝,结果恰逢太玄外门执事下山挑选杂役,一眼相中她的根骨,阴差阳错地助她逃过了一劫。

      顾无言怜她三分,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说:“好了,日后我带你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吗?去书斋再搬些书过来。”

      “书有什么好看的?你一直看一直看,都不出去走走。”

      “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我们什么都可能会失去,被抢走,唯独融会贯通的知识技艺,永远不会背弃自己,快去吧。”

      “哦。”

      景芝蔫蔫地领命而去,顾无言的目光移到那只釉质细腻光滑的白瓷瓶上,她起身走出房间,时值正午,她居然没能在宴厅找到像个凡人一样吃喝不断的叶鸿影。

      心有所感,她来到后院卧房,推门而入——

      梨花木拔步床上,叶鸿影手边浮着七八盘零嘴小吃,正前方四肢不协调的纸人们托举着一册当下最流行的话本。

      他半躺在床头,都不需要动,嘴把一张便有纸人自动奉上新鲜欲滴的瓜果,心念一动纸人就知道该翻页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脚瘫痪,半身不遂!

      顾无言叹为观止,剪纸成兵的纸人术用来好吃懒做,亏他想得出来!

      瞥见门外红衣古艳的少女,叶鸿影囫囵咽下嘴里的食物,熟稔地招呼道:“小反派啊,来来来,一起吃。”

      顾无言努力心平气和:“连吃喝都赖在床上,叶鸿影你已经懒到这种地步了吗?”

      叶鸿影理直气壮:“我不是懒,只是忙得不明显,其实我的脑子一直在动,排兵布阵,指挥纸人也是很累的。”

      顾无言:“……”

      “这是万秀媛帮大长老带给你的药,山主,该吃药了。”她抛起细颈白瓷药瓶,用力砸向叶鸿影,后者猛一侧首,险险躲开被爆头的危机。

      旋即,叶鸿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慎笑过了头呛到自己,连连闷咳,素白如凝脂的脸颊上飞起烟霞似的酡红。

      “有什么可笑的?”顾无言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咳得愈发严重,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令她感到胸口蔓延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不得不伸手帮叶鸿影拍背顺气。

      叶鸿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语气里笑意不减:“我差点就要达成全天下第一个被笑死的剑仙成就了。”

      顾无言目光不善:“笑死,那也太便宜你了。”

      “你说的都对。”叶鸿影乖巧点头,“不过这个药我是不会吃的。”

      顾无言挑眉:“为何?”

      叶鸿影一副“这你都不知道”的欠揍表情,幽幽地道:“因为……话可以乱说,药不可以乱吃。”

      顾无言转身就走,绯艳的裙摆漫漫展开,像一团不灭的火焰。

      “怎么又生气了?河豚变的吗?”叶鸿影伸出手,“小反派,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太玄山危机四伏,除了我你最好谁都不要信,听到没有?”

      然而,他话音未落,轰——

      上好的梨花木床板嘭地塌了个大洞,带着他一块狠狠摔到地面,漂浮在半空的瓜果点心失去控制一股脑全砸在他头上。

      不用猜,肯定是顾无言干的好事!

      叶鸿影瘫在废墟里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任由那药瓶砸脸上,好让她尽快消了气。不过,话说回来他这那是拯救大反派?分明就是来给大反派当出气筒的!

      加钱!系统必须给他加钱!!!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万秀媛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停雪府点卯报道,嘴里说着要教顾无言打理账本,但她还真就只是说说而已。

      泉府那边肯定知道她脉轮破碎,还坚持不懈每天来停雪府,就是逼她知难而退,主动认输。

      “讨厌!可恶!”顾无言抄起砚台,狠狠砸了出去。

      价值连城的火山泥砚台迎面而来,叶鸿影一把接住,嘴角压抑不住地微微上扬。

      他真的不想笑,但是……但是……

      这个小反派简直不要太可爱,好吗?!

      不会骂脏话,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可恶”“讨厌”“你大爷的”,还自以为气势汹汹,实际上不就是奶猫发飙吗?

      当然,远远看着就好,真要上去摸两下,估计小命就没了。

      “别生气了,泉府乃至整个太玄山很快就都是你的。”叶鸿影小心翼翼地把砚台推回书桌上,“对了,你上次问我人皇有没有可能是女子,我又去查了查资料,但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史料少之又少,而且洪荒文字与现在的文字也不一样,在人皇性别的翻译上出点问题也不是没可能。”

      “反正据我所知,从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肯定会对神话传说进行修改作为文化内核,甚至对一些女性神明或人物进行污名化,例如妲己,人家好好的部落之女成了九尾狐妖,还有那个清代的赵翼考证说女娲其实是男性。”

      “我知道了。”顾无言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这几天她每日都会去悬液池,但再也没有见到那天的幻影,她让叶鸿影和景芝也试了试,又查了过往入虚境修炼者的记录,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看到过那些匪夷所思的场景。

      不会是她真的疯了吧?

      转眼间,与余凉约定的十二天近在眼前,顾无言已经想好下山的理由,准备明日一早就动身。

      “无言,我来找你玩儿了。”沈盼晴欢天喜地的声音在停雪府里此起彼伏,活像只到处撒欢儿的喜鹊。

      顾无言推开门:“我在这里。”

      “你在看书?”沈盼晴把她拉出门槛,见她手里还握着一卷书,“《炼丹总纲》,这种书看了也没用,你想学炼丹,我可以教你啊,在北野论炼丹术,我称第一,死余凉勉强可以称第二。”

      顿了顿,她一脸纠结道:“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他被凌云阁抓回去了。”

      顾无言:“???”
      大清早惊闻噩耗可还行?

      她追问:“消息属实吗?”

      “北野好几家邸报都写了,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反正动静挺大的,好几个阁老一起出手了。”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回房休息。”

      “哪里不舒服?我这里有丹药,身体倍儿棒丹、吃嘛嘛香丹、不醒人事丹……”

      “不用了,我这几天挑灯夜读,睡一觉就好。”

      顾无言急急忙忙把沈盼晴送出停雪府,朱漆大门啪地阖上。

      沈盼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终究是错付了吗?

      顾无言找到叶鸿影,开门见山道:“我要下山,回门。”

      日上三竿,叶大贱仙还抱着锦被睡得昏天暗地,闻言咸鱼翻了个身,嘟囔道:“回门?咱都修仙了,就不要搞这些繁文缛节了嘛。”

      顾无言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语气莫测:“你不愿意?”

      “不——”叶鸿影大吼一声,气势汹汹地坐起来,下一瞬笑容灿烂,“胜荣幸。”

      顾无言:“呵。”

      叶鸿影:“……”

      他无语凝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他亲爱的床铺。

      换好衣服,叶鸿影唤出飞剑——逐夜月,那是一柄堪称秀致的剑器,仿佛凝聚了无数个静夜的月光,千百年漫长的思念。

      雪裳翻卷,白发三千。

      叶鸿影潇洒地跳上悬空的剑身,对顾无言扬了扬下巴,神气十足道:“上来,哥带你飞。”

      顾无言嫌弃地别开脸:“盼晴同我说御剑已经被评为修士最土出行方式两千年了。”

      “骑鹤也很常见啊,御剑乘风来,逍遥天地间,明明就很帅,好不好?”叶鸿影据理力争,想他辛辛苦苦练了几个晚上,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我有云鲲。”顾无言打了个响指,她腰侧佩戴的缩影囊白光大盛,飞出一头欢快长鸣的蓝色大鱼。

      “你居然背着我养别的鱼。”叶鸿影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然后心安理得地坐了上去。

      原著里龙傲天的坐骑,现在成了大反派的,两人都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云鲲们能选中一个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大如虎鲸的云鲲,长约三丈,尾巴一甩便升入云霄,紧接着张嘴吐出一个透明的泡泡将顾无言笼罩进去,为她遮蔽天上的罡风。

      叶鸿影:“!!!”

      好家伙,连条鱼都这么舔!

      他拍了拍云鲲扁平的背部:“兄弟,厚此薄彼就不对了,也给我来一个呗。”

      顾无言盘腿而坐,蹙眉纠正道:“她是女孩子,叫顾小哑,哑巴的哑。”

      云鲲似回应般长鸣一声,声调轻快。

      叶鸿影:“给女孩子取名小哑巴的哑,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顾无言义正辞严:“我叫无言,她叫小哑,理应如此。”

      “行行行,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叶鸿影举手投降,他被罡风吹得头发糊一脸,干脆躲到了小反派的气泡后,但没想到这东西摸起来还挺舒服,就一边捏来捏去,一边闲聊着问道:“那你为什么取名无言?因为你不爱讲话?”

      “圣人无言。”

      想了想,顾无言难得解释起来:“天无言而四时行,地无言而百物生,圣人无言而万民服。”

      叶鸿影眉宇间浮现一抹促狭:“真的吗?”

      顾无言脸不红心不跳:“当然是真的。”

      叶鸿影拍了拍被他捏成畸形爱心的气泡,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的名字是出自‘天地有大美而无言’,无言是大名,大美是小名。”

      顾无言:“……”

      大雪冷风似的眼刀子嗖嗖刺来,叶鸿影从心地闭上嘴,消停不到三秒,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使劲作死,无声地比划口型:“顾、大、美,大、漂、亮。”

      顾无言在被元白带上太玄山之前,住在大越王朝与大昭王朝接壤的边境山脉,不对、仇华容篡位后改国号为盛,该称大盛王朝才对,盛者,极也,一听就很有野心。

      她不记得八岁前的父母,但八岁后她对自己的父亲仇华容可是刻骨铭心。

      言归正传,在半个月前她和余凉还住在大盛和大越边境线的一座深山老林里,那日若不是她下山买书落了单,元白独自一人前来,恐怕带不走她。

      叶鸿影啥也不知道,糊里糊涂任由顾无言带着他往荒无人烟的山林里飞去,云鲲破开波涛汹涌的云层,向下俯瞰,本该鸟语花香的山谷中,如今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叶贱仙戏精上身,抬手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一脸深沉道:“嗯,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双方的境界肯定不低,然而真相只有一个——这里发生了严重斗法事件。”

      顾无言:“……”

      她看着毁得彻底的暖风小筑,心情恶劣:“你管这叫痕迹?”

      “还不快下去给我找!”

      顾无言一个眼神,叶鸿影识相闭麦,任劳任怨地搬开横梁砖石,清理现场,突然反应过来,困惑道:“等会儿,小反派,我们在找什么啊?”

      顾无言面色不佳:“叫你找你就找,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叶鸿影乖乖给自己这不长记性的嘴拉上拉链,默默腹诽,脾气这么差,怪不得一统天下后的尊号是武烈。

      克定祸乱曰武,圣功广大曰烈。

      但如果她没那么残暴嗜杀的话,其实可以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顾无言站在废墟高处,不断有画面在她脑海里盘桓,风声在森林中自在穿行,溪流哗啦啦流向远方,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宅邸坐落在谷地中,檐牙高啄,澄黄的琉璃瓦在曜日的抚照下,几乎化作流淌的熔金。

      余凉应该在西厢房里炼丹,突然有人到访,他急匆匆走出来,推开大门,一场大战爆发,狂风卷地,屋舍坍塌……

      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一块块断裂的木梁,粉碎的砖瓦,隐隐约约的脚印……无数光影在顾无言眼底汇成漩涡,倏地轰然破碎,她猛地抬起头:

      “不对!还有另外一批人也来过这里。”

      空谷幽静,葱茏的草木间一道黑影毒蛇般嗜向顾无言空门大开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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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死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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