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官上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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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鸿影一句话，简直捅了马蜂窝。
通玄大殿里琼香缭绕，瑞霭缤纷，众仙家炸开锅似的交头接耳，癞蛤蟆开会——大呱特呱，放眼望去与世俗国家的大朝会没什么区别，由此可见仙说到底还是人。
顾无言站在高耸的御台上，底下众生百态一览无余，或好奇或不善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袭来，恨不能透过那层皮囊把她的祖宗十八辈儿都翻出来，研究个底儿朝天。
她则觑着叶鸿影线条清隽的侧脸，心里来回估量自己的利用价值，反复推演叶大贱仙能借她来布什么局，下什么套。
还是那句话，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而在炎凉世态摸爬滚打的人，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山主常年闭关，不知何时与这位姑娘相识相知，结下姻缘？”
一道堪称质问的声音，刀斧利刃般狠狠劈入殿中，嘈杂的议论戛然而止。
顾无言看见一个刀眉鹰目的俊郎青年越众而出，黑袍翻卷，所过之处人群自行分开，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毒瘴一样。
她看过几本讲面相的书，来人双目露光，豹行狼顾，性情大多性狡诈且凶横，再加上一道从左到右斜贯脸庞的疤痕，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怕。
总之，不是个善茬！
果不其然，他在堂下巍巍站定，抬头用刀子似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审视着顾无言，像是要将她扒皮拆骨，看清她究竟是何方妖孽：“你来说，你与山主是如何相识相知的？”
话音刚落，强悍蛮横的威压随之而来，如千钧压顶。
叶鸿影还在她身边，就敢如此嚣张，看来天下第一人在自家地盘上也做不到高枕无忧，不对，就这还好意思称天下第一？！笑死人了。
“快说——”
黑袍男子横眉立目眼神凶戾，又是一声呵斥，施加在顾无言身上的威压再度加重，以威势压人，是修士斗法的一种手段，现如今普遍用来彰显身份境界，压人一等。
顾无言身体羸弱，根本受不住大修士的威压，五脏六腑岌岌可危，她微微蹙眉，迎上黑袍男子残佞冷酷的双眼，脸上却是毫无惧色：“北野幅员辽阔，仙家不计其数，尊太玄山为一方圣地，没想到以势压人就是圣地长老的风范！传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
不知道什么原因，顾无言话音一落，整个通玄大殿猝然静得落针可闻。
众多长老峰主木桩子似的束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黑袍男子怒极反笑：“如此巧言善辩，心思诡谲，焉能入我太玄？再不老实回答，本君便搜了你的魂。”
轰！
无形的威压兀地一重。
因为海誓山盟的道侣契互换了痛觉，叶鸿影腹内搅痛，差点以为自己来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眉目清冷如冰雪，指着黑袍男子，十八般国粹到了嘴边，最后顾及人设，竟只憋出一句：“……你放肆。”
人设限制了他的发挥！！！
黑袍男子扯了扯嘴角，流露出一股凶兽饿狼似的残忍，毫不掩饰地讥讽道：“闭嘴，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
叶鸿影一噎，好家伙还敢怼他，有本事报上名来！
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一鹤发童颜的老者飘然而来，手捧拂尘，温声劝道：“赵峥退下，通玄大殿不容你无礼咆哮？”
赵峥！
眼前人和书中角色瞬间匹配成功，叶鸿影记得这货是太玄山泉府首座长老，也就是太玄山的账房先生，后来弃明投暗跟着大反派杀人放火，嚣张跋扈得不行。
兄弟，你知道你刚才凶了自己未来的大老板吗？
叶鸿影默默为赵峥点蜡，以顾无言睚眦必报的性格，赵峥日后的求职路恐怕不会比西天取经容易，不过他最后的下场也很惨就是了，被大反派千刀万剐，剁成肉酱喂了妖兽。
至于为什么会被杀？大反派砍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
赵峥被老者勉强劝下，退至一旁虎视眈眈，那老者则上前一手挥拂尘，一手掐剑诀，颔首行礼后不疾不徐道：“刑堂韩良策见过山主，山主做出如此决定想必自有深意，可否告知我等？”
老头子够上道！
叶鸿影为他点赞，清清嗓子，开始了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演，沉重的声音如洪钟大吕，浩荡传开——
“前些日子本座夜观星象，辅以八卦，算出顾无言与我太玄有缘，她生时天降异象，连光芒于白日，属炎气于景云①，实乃中兴之象。”
听他第一段，顾无言就想翻白眼，她出生时的确有所不同，但扯什么中兴之象简直不要太可笑，大昭都亡国了，中兴个屁呀！
“太者初始，玄者幽深，为至理难言也②。我太玄虽为仙道盟五圣地之一，然岁月如梭，时移世易，上有大衍圣宗，如日中天，不可逼视；下有凌云阁等后起之秀，方兴未艾，紧追不舍。”
“圣地之称，已是名存实亡，不复先辈荣光。”
“如今之世道风起云涌，瞬息万变，我太玄修士怎可故步自封，默守陈规？本座有一个梦想——”
叶鸿影自顾自演讲得慷慨激昂，滔滔不绝，顾无言在旁边听得很不耐烦，想给他一脚，让他顺着御台的三十三阶骨碌碌地滚下去。
赵峥也不耐烦了，出言打断：“山主！”
“别插话，让我说完。”叶鸿影摆摆手，这个姓赵的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小反派早点上位，他也能早点找到老板，何乐而不为？
其实想想叶鸿影还是能理解的，太玄山历代山主夫人皆是入主泉府，掌管财政，如果顾无言真拿下了泉府，赵峥可就失业了，而且任谁也舍不得把手里的权力交出去。
慈眉善目的刑堂长老韩良策也道：“山主，你身为太玄山之主，一举一动关乎全宗，缔结道侣，兹事体大，老夫以为……”
“大长老，你是长辈，但本座难道连道侣都不能自己选吗？”叶鸿影垂下眼帘，凝视下方老一辈中硕果仅存的大修士。
通玄大殿里浮动的流霞，好似一瞬间凝滞不动。
冥冥之中，顾无言感受到一股汹涌的暗潮，太古巨蟒一般盘桓在圣地的群山万壑间，她猜叶鸿影也许是想用她这块外来的石头，来破太玄山当下泉府势大的局面，但也没必要用上海誓山盟吧？
外面暗流涌动，元白和沈盼晴却躲在大殿中的一根蟠龙玉柱后嗑瓜子，这种议事他俩一向不喜欢掺和。
元白板着一张稚气未退的脸，磕着瓜子也不妨碍他感慨：“上山两百多年了，我头一次见山主这么跟大长老说话，他以前最敬重大长老了，这个顾无言是不是会什么迷惑人心的妖术？”
沈盼晴点点头：“我看山主神完气足，可比闭关前的模样好多了，伤势应当有所好转。”
元白又说：“我还是不明白山主和顾无言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盼晴叹气：“山主那样的冰块都有漂亮小姑娘，我怎么就没有呢？”
综上，两人纯粹跨服聊天，各说各的。
叶鸿影与大长老韩良策僵持不下，顾无言这个引起冲突的“罪魁祸首”在旁边看着好戏，觉得自己都能代入一下别国历史上那些所谓的“祸国妖后”了，搅得朝堂后宫风起云涌，好不风光。
想她前天还在红尘里打滚，今日就登上圣地仙宫，人生之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整座通玄大殿金玉妆成，烟霞散彩，上百位仙人此刻噤若寒蝉，安静得能细微的风声。
沈盼晴突然从蟠龙柱后绕到前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唯恐天下不乱，大声高呼：“兰芝堂沈盼晴，见过山主夫人。”
元白震惊不已：“你疯了。”
沈盼晴给他一个眼神，后者站在原地目光挣扎，半晌，不情不愿地挪步上前，有气无力道：“元白见过山主夫人。”
人是从众的，一旦开了头，后面陆陆续续地也就接上了，“见过山主夫人”的呼声此起彼伏，终于汇成一片浪潮。
“叫什么山主夫人？要叫女王大人，皇帝陛下！”叶鸿影在御台上嘀嘀咕咕，抬手碰了碰好像不在服务区的小反派，示意她说点什么。
“免礼，顾无言见过各位长老，往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顾无言回过神来，微笑还礼，仪态万方挑不出半点错处。
叶鸿影松了口气，看着底下百来号脸上写着“炮灰”的长老峰主，由衷以为自己的任务其实不是拯救反派，而是拯救炮灰！
太玄山啊太玄山，既让龙傲天打脸，又被大反派灭门，简直是小说界的一股清流。
“以后泉府庶务就交给你了。”叶鸿影心满意足，抬起手想拍拍小反派的肩膀，却无意间对上了那双毫无波澜的琥珀色眼眸，顿时心都凉了一半儿。
刚才还能牵小手，一转眼拍个肩膀都不行了。
“不可能！”赵峥大声驳斥。
“她不过是一介凡人，不配……”在叶鸿影要杀人的目光下，赵峥勉强改了口，“她处理不了整个太玄山庞杂繁多的事物。”
臂挽拂尘，和蔼又不失仙气的大长老韩良策提议道：“不如先看看夫人的资质，执掌泉府随时都可以，但修行刻不容缓，夫人年纪尚小，老夫私以为还是以大道为先。”
叶鸿影眼睛一亮，来了来了，激动人心的测资质环节，它来了！！！
“打脸的时候到了。”他靠近小反派无师自通地用上传音入密之术，声音激动得发颤，“快快快，让他们见识见识‘天生无垢，金形玉质，百世无匹’的风采！”
顾无言瞥了一眼叶贱仙使劲绷着却难掩兴奋以至于有些扭曲的脸，昨夜用桃花烙按上的巴掌印已融入肌肤，但她现在很想印两个新鲜的上去。
天下神武评，评尽天下仙。
这个傻子到底是怎么当上榜首的？砸钱吗？手都牵过了也没摸出她脉轮全碎，是个废人？
倒是底下又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偷偷议论起来，言语间多是轻蔑。
“以望气术观之，气息羸弱，似乎根骨奇差。”
“没错，这样的资质即便让她掌权，也不过弹指百年的功夫，长久不了。”
“难得山主再喜欢上一个人，随他玩玩罢了。”
越说越难听，沈盼晴真是忍无可忍：“万一是你们的望气术看走眼了呢？世上不乏天才如那明珠蒙尘，不拂去尘埃是看不出来的。”
顾无言扶额：“我其实——”
她话还没说完，一着青衣梳道髻太玄门人从殿外疾行而来，急急禀报：“启禀山主，凌云阁十大阁老之一的余凉打伤看门弟子，已经闯进来了。”
余凉！
顾无言眉头一皱，是救她一命的那个余凉吗？他怎么成了凌云阁的阁老？
“好家伙，我还没死，凌云阁就已经这么嚣张了吗？”叶鸿影看着顾无言，疯狂暗示她一起上，“走，我们去看看。”
这语气听起来更像“走，我们去干｜他！”
顾无言一阵无语：“……”
入通玄大殿议事者，不是长老，就是峰主，随着叶鸿影一声令下，这帮畏畏缩缩的家伙总算露出点仙人该有的手段和气度。
刹那间，一道道流光掠出大殿，宛如群星陨坠，又似箭矢齐发，气势磅礴浩荡，震碎苍穹浮云，转瞬便赶至山下。
最后到的毋庸置疑是今日不宜御剑乘风，改骑鹤的山主以及新上任的山主夫人。
看到闯入者时，顾无言大吃一惊。
那被太玄修士团团包围的男子轻铠凛冽，长刀雪亮，鲜血顺着寒意森然的刀尖，滴答一声落在石板路面，周围不见伤者，想必是被早到的长老救走了。
竟然真是她的救命恩人——余凉，余大仙。
只不过他竟是凌云阁十大阁老之一，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她？
在重重包围中一眼望见红衣如火的顾无言，余凉敛了敛眉宇间的杀气，上下打量她一圈，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举起长刀，直指太玄众人：“顾无言是我早早看中的衣钵传人，只等她斩断红尘便带入阁中修行，你们倒好二话不说就把人抢走了，还给她穿个大红裙子，庸俗。”
顾无言：“？？？”
撒谎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鄙夷一下她的穿着？！
都是老熟人了，沈盼晴拨开人墙，怒道：“你才庸俗，这是绣金飞凤的喜服，你那鱼眼睛不好使了，就扣出来洗洗。”
“让开。”
银光乍现，余凉一刀斜劈，弯月似的刀芒杀机毕露，沈盼晴心头凛然，腰肢一拧，旋转躲开，刀芒与她擦肩而过。
后面的元白迅速扭转手腕，横剑格挡，刀芒与剑刃猛烈相撞，火花四溅。
“余凉你吃鱼把脑子吃坏了，来真的是吧？”沈盼晴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旋即怒火中烧，召出自己惯用的九环大砍刀，大开大合地挥舞了几下，刀背上九个铁环哗啦作响。
顾无言眼角一抽，仙子的武器是不是粗犷了一些？她上回见这种刀，还是在一群土匪手里。
她有些不忍直视，但看在场的其余人一脸淡然，叶鸿影甚至安慰她：“习惯就好，毕竟能让男主看中的女人，总归是有点子东西的。”
嘭——
短兵相接的风暴在瞬息间爆发，极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又长又尖锐，围观的众仙纷纷后退，甫一腾空，地面便纵横交错如蛛网般裂开无数深缝。
顾无言大受震撼，难以想象一个风姿绰约的仙子是如何把一把九环大砍刀舞得虎虎生风的。
“一边玩去。”沈盼晴一声暴喝，大刀如远古神人的开山巨斧，一线金光自上而下，山崩地裂扬起一片烟尘。
好厉害！！！
大昭素来崇尚武艺高强的女子，飞快接受并沉浸其中的顾无言无声呐喊，虽然打的是自己人，但这个沈盼晴当真好本事！
啧啧啧，天底下除了她，还能有谁能让一男一女为她大打出手？这就是天赋！
沈盼晴扛着大刀，美目含煞，高声道：“余凉，你来迟了，顾无言已经是我的……咳，太玄山的山主夫人了。”
她中间改口很快，但叶鸿影还是听出来了，你的？你的什么？注意身份啊！女主……之一。
余凉吐出一口血：“这有什么稀罕的？她若随本座好好修行，百年内也能成为凌云阁的阁老……之一。”
沈盼晴无情嘲笑：“之一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快滚！”
余凉说不过她，倏地一扭头：“顾无言，你可愿随我离去？”
“！！！”
看戏上头的顾无言突然被喊到名字还愣了一下。
叶鸿影顿时急了，他拽紧小反派的袖子，虽然他也能跟她走，但待在太玄山修炼多好，要啥有啥，资源随便拿。
余凉堪称恶毒地剜了叶鸿影一眼，继续催促道：“说话啊！实在不行你眨眨眼。”
顾无言眨眨眼：“我不走。”
“你——”余凉气得肝疼，环视四周，太玄的长老峰主们摩拳擦掌，再打下去他绝不是对手。
“太玄将尽，凌云而起，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闯入者即便是落荒而逃，也要气势汹汹地撂句狠话。
叶鸿影摇摇头，不愧是大反派早期的追随者，可惜为保护大反派死了，但现在有他在大反派身边，余凉估计就不用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照这样救下去，他都能立地成佛了。
入侵者被驱逐，通玄大殿的议事暂且打住，众位长老峰主逃也是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说实话像册立山主夫人这种事，找她们商量又没用，与其心惊胆颤地杵在通玄大殿里当很容易被误伤的柱子，不如回去好吃好喝着，乖乖等结果。
太玄山境内有一千三百六十五峰，栈道盘桓飞瀑垂帘，深潭周遭古木怪藤，层层宫阙都嵌在绝壁中，紫柱金梁，都极尽奢华之能事。
叶鸿影双手兜着后脑勺，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无言身后，没话也要找话说：“你真不走了？”
“你自己说的，等你一死，太玄山便是我的囊中之物。”顾无言盈盈偏首，发髻上凤翅流苏跟着轻轻颤动，掐丝垂坠珠串碰撞出微小的丁零声。
长风掠过，卷入云霄。
叶鸿影大着胆子蹦到顾无言身边，抬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热血沸腾道：“你放心好了，我说话绝对算话！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我要代表月亮拯救你！”
“莫名其妙。”顾无言斜眼瞪他，眼尾很长又天然上翘，微微泛红，像一把染血的刀锋。
然而，下一瞬她脚步踉跄，身子无力地软倒落地。
叶鸿影还伸着手，瞠目结舌如遭雷劈。
救命，他把小反派给拍晕了！？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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