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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梅林里的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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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夏初摇摇头,老天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该好好珍惜,再不要犯蠢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此刻重生,她觉得并不能只怪岳苏成一人!
毕竟当初,是她自己识人不清。
也是她在选秀临近时,将他当做救命稻草,在他甜言蜜语的许诺后,愚蠢地信了,主动给了他回应,才有了其后的种种冤孽!
只是这样的男人,她今生再不想沾染上一丝一毫了!
不!不只是岳苏成!
应该是所有的男人,她都不想沾染上一丝一毫了!
就她所了解看到的那些,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哪个女人不是辛辛苦苦,操持里外?
为了什么呢?
别人夸句贤内助,好像就值得了。
夫君给点子尊重,就要拿起大妇的架子,迎来送往打理中馈。
上要孝敬公婆,下要教养儿女,妯娌之间要和和睦睦,不管内里恨得是怎样牙痒痒!
夫君看上更年轻貌美的,就得大度地帮他纳了回来,不能拈酸吃醋,就算心里委屈,人前也不能显露半分,否则就是没气度,失了当家主母的体统!
我可去你的吧!
阮夏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
这男人是金镶玉做的不成,女人要这样上赶着小心翼翼地捧着?
就是平贱夫妻,阮夏初想起前世桂花胡同里那卖混沌的两口子;也是妇人忙里忙外,手脚麻利,还要盯着四处撒欢的小娃,生怕遇到拐子了。
那男人呢?
她的映像中,常常看到那男人坐在那喝酒吹牛,忙起来了,要那女人喊到发火骂人才不情不愿地动两下。
真是不值得!
难道这世上,就真没有一个值得的男人了么?
阮夏初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张面容俊秀,目光温润的脸。
那是她初嫁不久,跟着前世的婆婆去参加忠勇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时遇到的人。
彼时,婆婆嫌弃她这个儿媳的身份在这些贵妇之间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生怕她失仪,将她盯得死紧,好像她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初生孩童般!
一会儿让她步子不要迈那么大;阮夏初按照她的要求,将每一个步子都迈得一般大小,裙裾漾起的弧度都是细微美妙时,婆婆又嫌弃她太过端着,没有从容的气度。
到底不过只是个六品官的女儿,就是小家子气了些,养不出那些豪门大户的雍容大方!
在她的映像中,那一天她是过得真心累!
可是她的婆婆,专门和她过不去,当着满屋子的贵妇话里话外地拿她做筏子。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再怎样她也毕竟是她的正经儿媳,可她的婆婆还是这样做了,可见对她有多厌恶了!
她那时是个忍气吞声的包子,强自忍了一天,趁着一群贵妇说去园子里听戏时暂且脱了身。
当时的她只觉满心委屈,一个人躲在伯府的梅园里哭。
以为这里肯定没人的,谁知从她进园子,这园子里就有人,只是她没发现。而那个人也没有出声打扰她。
忽然听得两个丫鬟说说笑笑地向梅园走来时,她正如惊弓之鸟!
想着这下完了,怎么这么倒霉,被人发现她一个人躲在这梅园哭,这下又要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正绝望时,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
那个声音和小丫鬟交代了几句,小丫鬟们就笑嘻嘻地走了。
阮夏初脸上的泪痕未干,泪眼蒙蒙中,只见一个身影转过重重梅树,出现在了面前。
是一个披着月白斗篷的男子。
那男子容颜俊雅、气质清贵,嘴角挂着温煦的笑意,谦和的神情和温润的目光让阮夏初紧张的心情不自觉地放松了少许。
那个如修竹般的身影走到她面前,语气温和地安慰道:
“别担心,那两个小丫头不过是来折两枝蜡梅插瓶的,我折给她们了;她们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的。你如果觉得好些了,就收拾一下,悄悄地回去吧!我让墨烟给你带路,放心,不会碰到人的!”
“你认识我吗?”她当初问。
而他却答非所问地道:“这世间总有许多的不得已处,伤心过了就好,不要再多费神思地想着!你看,这满园的馥郁香气,沁人心脾!而你只顾着伤心,便什么都闻不到了!这世间有种种的恶,亦有种种的好,如果你不喜这人情世态,也可以试着和自己交往!”
“和自己交往?”
这时阮夏初已经看到他在梅林深处设的茶席,只有一壶一盏。
于是便道:“便如你么?”
那人笑了,笑容如春风般和煦,语气笃定地道:“便如我!”
阮夏初回忆到这里,想着当初那个人的细致体贴,还是很感激的!
他是这个世间她遇到的唯一对她没有任何遐想,只是抱有纯粹善意的男子!
但毕竟她对那个男子也不了解,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现在的她,也没有过多的心力去对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子感兴趣。
还是一个人的好,过好自己,不和任何男人牵扯不清,想起来就神清气爽!
自己再多计较下,当不了官可以多挣银子啊!
在乎那些身份地位干嘛?
有了银子,将来自己想办法立个女户,不让谁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过得自由自在的,岂不是很好么?
想想就美得很!
阮夏初理清了思路,觉得老天大概是看自己可怜,上辈子太亏着了,所以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现在就算父母不能改变又怎么了?
前世那么伤心失望,不过是因为总想着那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心中尚有期待而已!
历经过一世,她早看淡了,关系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处着吧!
只要她不心动,谁能伤得着她?
马车依然辚辚地跑着,阮夏初问道:“已经过了梁州了吧?”
荷风回道:“今早刚过,至多再有个两天就到了吧!”
这一路从成都府至白马关,再过绵州的梓潼,利州的剑阁,又过剑门关至昭华,渡渝水,至棉谷,再经沔县到达梁州;
行路之难,难于上青天!
她以前听过蜀道难的种种传说,在这一路都得到了验证!
而这,已是她第二次走过蜀道!
这么难的蜀道,不是也有人走出来么?
怕什么!
阮夏初心中笃定。
人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希望,日子就有了盼头!
而为了这希望,自己要做的,就是拿出勇气来,仔细谋划,一步一步的坚定踏实地走。
“荷风,这次送我到长安,外祖母是让郭叔叔陪同的吧!”
荷风尚未回答,竹露便瞪大了眼睛抢着道:“姑娘,你该不会真烧糊涂了吧?我们这都一起走一个月了,你才反应过来是郭叔叔跟着的?天啊!这怎么得了?看来这关中之地不利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胡说什么?看我不打烂你这没把门的臭嘴!你就不想着点我们姑娘的好?什么利不利的!我们姑娘以后福气大着呢!快吐口唾沫把话收回去!”
经荷风这一提醒,竹露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姑娘要回去是不可能了,长安肯定是要久居的,以后婆家说不定也在那里;如果真的不利,那还了得?
竹露心中后悔不已,忙着呸呸了两声,又伸手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然后对着虚空连连作揖道:“佛祖菩萨三清祖师爷土地爷,奴嘴巴坏,您千万别放心上,我们家姑娘可好着呢!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没听到吧!拜托拜托!阿弥陀佛!”
阮夏初看她乱说一气,好笑道:“行了行了,满天神佛都被你念完了!你家姑娘我百无禁忌,不在意那些个的!我只是刚睡醒,头脑还有些昏沉沉的,才这么一问,别放在心上!”
阮夏初说完,远远地看着前方有个茶寮,便道:“竹露,你去跟郭叔叔说声,在那个茶寮那儿歇歇吧!马上就入关中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哎!正好我们也下去松散松散筋骨,这马车坐久了还真是累!”竹露笑眯眯地道。
荷风也打趣道:“你还娇贵起来了?是谁出门前在老夫人面前豪言壮语,说自己壮得像头骡子,不怕路上辛苦,一定把姑娘伺候好的?”
“你这小蹄子才是坏得很!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像头骡子了?”竹露急急地道。
说完就佯装要去打她,两个小丫头闹做了一团。
阮夏初看了,心中微微发软,只觉得这样真好啊!
她没有时时刻刻地想着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两个小丫头也不像后面那样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这样自在的真趣,她今生要尽最大的力量去守护,再也不要戴着一张假面屈辱地过活!
竹露叫停了马车,将阮夏初的话传给了郭兴家。
郭兴家便也从善如流,招呼了随从将马放去喂水歇息,自己也坐在茶寮的木桌前小息。
那茶博士给他们随行的水壶灌满了水,看着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和这一行人的行头,心中已有了分辨。
自己的茶寮在这入关的必经之地设了这些年,年年迎来送往的,眼力见儿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这一行人衣着齐整却并不显华贵,但那两个小丫头却是少有的水灵,穿着的比甲也是锦缎织就。
那马车也是看起来朴实,实则宽大舒适,在上面躺着也不嫌逼仄,提来加水的水壶也是十分精巧。
想来应该是经商的人家,有钱而无权,因此处处低调,没有长安城里那些显贵们的趾高气昂。
要说这茶博士的眼光还真不错,所料几乎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