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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陆衡篇[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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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天夜里,不安分的浮生便决定独自潜入敌军在定北城外的驻扎地,团子也只好无奈跟上。
营地外有许多东楚、北崔的将士在巡逻。
若是打起来浮生自是不怕的,但她此行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取巫医性命,不便惊动他们。
人间之事她不应参与,但若只取这一人性命,就算反噬应当也不会太严重。
打定主意浮生从袖中掏出一张隐身符,幸亏当初离开的时候从浮生境中顺了不少好东西。
巫医帐前无人守候,帐中灯火尽熄,想必是睡下了。
浮生将匕首刀鞘拔掉,一步步慢慢靠近床沿,掀开帘子却发现床上无人。
“终于来了。”一道男声自浮生背后响起。
浮生回头,却见那位黑袍巫医微微勾起嘴角,满是讥讽地看着她。
“我等你很久了,沈南歌。”
浮生双眸陡然睁大——
沈南歌这名字,已经三年没有人唤过了。
“怎么,不记得我了?三年前中州北祁那把火,把你的记忆也烧没了?”
黑袍巫医点燃烛火就着圆凳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
“祁怀康第十三子,自幼被放逐在边关,秭归山下初相见。”
浮生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有些惊诧,似是无法将他同记忆中的那个孩子联系起来。
“祁越?”
中州北祁十三皇子,只因国师曾预言此子与帝脉相冲,若养于深宫之中恐对国运有碍,故自出生起便被丢在边关,是唯一一位不曾记载在北祁皇室宗谱之上的皇子。
黑袍巫医盯着浮生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你还记得我。”
浮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三年未见,记忆中单纯善良的孩子,如今却成了杀十万人都不眨眼的恶魔。
“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祁越看着眼前这个同印象中的样子别无二致的少女,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恨她。
浮生哑然,说什么呢?想说的话很多,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虽说这孩子自幼就被放逐在边关长大,但到底还是北祁皇室一脉,想必心中对她一定是怨恨的吧?
“你如今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
踌躇了半天,开口却是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祁越不答,浮生却以为自己说对了。
“既如此为何不直接冲我来?南桑十万将士是无辜的。”
“看来你是真的忘了。”祁越将手中茶盏捏碎,言语中是抑制不住的怒气:“沈南歌,陆衡你不记得,那么……陆允之呢?”
浮生瞬间愣神,陆允之?陆衡竟是陆允之?
千坛酒原是备给那位故人的贺礼……
岁涯曾经这样说。
她忽然忆起那年莫军医大婚,因在边关条件简陋,是以是在离得不远的秭归山下一座小镇举办的婚宴,席间他们开她和谢吟川的玩笑。
说起贺礼,她便也开玩笑地道了一句:“若真有心,不妨送我千坛酒,千坛不同的酒。”
她从未问过陆允之的身份,虽知对方身份定然不俗,却也未曾想到他便是北州那个少年成名的将军,只当他是富家子弟来边关体验生活。
至于岁涯,那两年她见得不算多,偶有的几次见了面也是喊的他“小孩”,倒是忘了他的新名字是什么。
神明模糊了她前生的记忆,怕她在这千年间遇到仇人想不开,再次犯下不可弥补的错,是以她根本不记得任何一个故人的面容。
“谢吟川死了,你那个爱管闲事的师姐也不在了,还活在这世上又能让你在意的,大抵也只剩下一个陆允之了。”
祁越冷若冰霜的声音将浮生思绪拉回现实。
“他不是想守着南桑么?我偏不让他如愿!”
“看到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
“别急,更难受的还在后面呢,我要他亲眼看着南桑是如何灭的国。”
说完祁越大笑了起来,仿佛光是想想那场景都觉得心里痛快。
“祁越,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浮生微微蹙眉,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你呢沈南歌!灭了我祁氏一族烧了北祁帝都的不是你吗?帝都城数十万百姓的命就不无辜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祁越将手中茶盏的碎片往桌上一拍,碎片瞬间扎破了右手流了许多血,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继续冷嘲热讽。
“哦……我倒是忘了,你沈南歌连将自己养大的师父师娘都能亲手杀死,一城不相干的百姓又算得了什么。”
浮生闻言不语,这孩子果然还是记恨上她了。
“我知道我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浮生掏出帕子递给祁越,后者并不理会,她便径直拉起他的右手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你若是恨我想要复仇,尽管冲我来,不要再使那些旁门左道的邪术,有损你的阴德。”
“沈南歌你一直这么假仁假义不累吗?”
浮生没理会祁越话中的嘲讽意味,正想再开口劝一劝他,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连忙掀开帘子查看。
只见东楚、北崔的将士们都仿佛失了魂一般,浑身冒着黑气,机械的朝着定北城走去,犹如一群行尸走肉。
“浮生,这些人身上有魔气。”团子提醒道。
浮生转身走到祁越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祁越,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同时沾染上妖气和魔气?”
“你现在才虚情假意的来管我做什么?沈南歌,晚了。”
“若是想保住南桑,除非你亲手杀了我,否则剩下的十五万……不对,应该是二十万,定北城内还有五万对吧?”
祁越任由浮生抓着他的衣领,却仍不忘挑衅她。
“这些人全都会像之前的那十万人一样,甚至比他们死得更惨。”
浮生咬紧牙关道:“祁越,别逼我。”
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忽然觉得很陌生。
祁越是谢吟川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是她一直以来视作亲弟弟一般对待的人。
明明从前他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三年不见,怎么就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这些残忍的术法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浮生松开揪着祁越衣领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祁越,我不会杀你。从前你唤我一声姐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把你教好,是我的过错。”
浮生说这话时的声音十分冷漠,而祁越却从中听到了一丝悲凉和决绝。
他隐隐有些不安,“沈南歌你要做什么?”
浮生没再搭理他,用了张定身符将他困在原地,转身离开了营帐。
此时那些已经魔化的将士正不知疲倦的奔向南桑将士,任由南桑将士将刀枪砍在他们身上,仿佛感觉不到伤痛。
“对面这群人是疯了吧?”
“根本就砍不动啊。”
南桑这边自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可他们不能停,对面这群将士力气招式都比从前狠厉了许多,若不是动作迟缓,只怕他们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将军,这样下去只怕兄弟们撑不住了。”
用他们的刀枪根本就无法将这些魔化的将士杀死,反倒是自己这边的兄弟不断倒下,即便是没倒下的,时间久了体力不支结果也一样。
……
“团子,若我要拿回浮生剑,应当怎么做?”
“浮生你疯了,浮生剑已经被你用来同神族缔结契约,若是强行拿回来便是毁了契约!”团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南桑灭国本就是既定的命运,是陆衡自己强行改了结局才引来这一系列的变化,浮生你不能……”
“我只有这一个朋友了。”浮生看了一眼正厮杀在一团的三军将士,南桑明显处于劣势。
“团子,陆允之是我在人间最后一个朋友,还有岁涯,他还那么年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浮生低下头看着团子,神情平静得犹如她第一次到浮生境那日,无悲,无喜。
“拜托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所有后果我一人来担,绝不会牵连到你。”
团子终究是再说不出什么阻拦她的话,叹了口气道:“藏书阁有记载,若以立誓者心头血为引画符可暂时压制契约,破结界。”
“多谢。”
团子永远不会忘记这日,那位身着月白色广袖流仙裙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匕首刺向心脏,溅出的血将她的衣裙染上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花……
……
“将军,你快退回城内!”
梁杞反手将一名靠近他们的魔兵砍倒,但很快对方便又爬了起来。
他大爷的,砍不完了!
陆衡顺手将梁杞身后一名魔兵劈成两半,岁涯亦在二人身侧,三人背靠着背。
“将军,看来这次咱们是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看着周围不停倒下的南桑将士,梁杞顿觉有些无力,却还不忘同身后的人开玩笑。
“别说话,保持体力。”陆衡双眉紧皱,心中暗道或许是时候了。
“梁杞,岁涯,找准时机进定北城,将对面这些人全引进去。”
岁涯刚想应“是”,便瞧见那个他们以为已经离开了的白衣少女从天而降——
少女胸前早已被鲜血浸红,神情却十分清冷孤傲,竟让人生出一种不可亵渎之感。
只见她左手持着一柄剑不停挥向试图接近他们的敌军。
同他们几人方才奋力厮杀的结果不同,被少女手中的剑伤了的便是真的伤了,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陆衡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却在下沉,他最不愿意出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