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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送你的花 ...

  •   是草莓。
      整整一篮用草编筐篓装着的草莓。
      每一颗都像宝石般红艳艳水淋淋的诱人果实。

      我如获至宝,喜滋滋又小心翼翼地紧紧把草莓搂在怀里,心里暗自打定主意:
      ——决不能让米斯达发现,不然一定会被他全部抢走。
      ——我要好好守护这一整筐的草莓,然后把它们……
      ——全部送给布加拉提。
      ——全部!

      这个想法确立后更加地使人欢欣鼓舞,我仿佛都看到了那双熠熠生辉温柔注视过来的蓝眼睛,它们让我感到快乐,而草莓会让它们快乐。
      一切都将是美好的!

      正当我步伐轻盈,抬腿打算迈上台阶之际,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带着使人无法拒绝的柔和语调:
      “Siri。”

      这声音是那么柔和又悦耳动听,我却感到了一阵无法言说的惶恐,四肢顿时失去了欢欣的力量,发麻无力地僵在那里。
      ——想逃,好想逃。
      脑海里瞬间尖叫起来。

      可我没有逃,我根本无法逃开,只有抱着怀里的草莓,悲伤而难过地转过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乔鲁诺就站在那里,距离我不太远也不太近的地方,一如最初在那间洒满阳光的办公室里,他熠熠生辉,从金发到绿眸,天使用最昂贵的丝线将他如鲜花一般镌刻在了人间,他是落入尘世最纯洁无瑕又圣洁的仙子,带着全世界最美好的祝福和希望之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不勒斯春水般动人的绿眼睛,期期艾艾地注视着我。
      ……也折磨着我。

      “Siri,”
      金发少年一眼瞧见了我慌张之下还未来得及藏起的红色果实,眼里顿时亮起了光,更加耀眼夺目地看着我,灿烂而甜蜜地笑起来:
      “那是给我的吗?”

      “乔鲁诺……”
      我如鲠在喉,从胳膊到指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竭尽可能地透出抗拒与不舍,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草莓,只消一个‘不’字就能回答的简单问题,把我牢牢地禁锢在原地,那是一张网,无法挣脱的网。
      眼看着我心爱的恩底弥翁满怀柔情地朝这边走来,我却更加抑制不住恐惧和想逃的冲动,最终只是含糊模棱两可地脱口而出道:
      “你、你并不那么喜欢草莓、我……我给你买别的,更好的、更贵的点心!”

      乔鲁诺没有接受我的提议,他轻轻摇头,直直走到我面前停下,微垂眼帘,那一抹快要消失的绿色沉寂下来,落寞又可怜地望向我手中红到滴血的果实。
      乔鲁诺说:“这个就好,我只要这个就好。”

      “……可是……”

      “你会给我吧,Siri?”
      金发少年再次抬头,绿色变得锐利:
      “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吧?”

      “乔鲁诺……乔鲁诺……”
      我痛苦极了,低声不断地念着这个名字。
      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时候起,【魔咒】不仅失去了它的甜美作用,反而还带来了折磨?

      “你会给我的吧?”
      曾让我无限渴求追寻着的温柔声音,犹如渗出了甜味的毒液,夹杂着危险的诱惑,在我耳边持续充满压迫地重复:
      “这一切……本来就都是给我的,不是吗?”

      啪。
      心底紧绷着的最后一根绳索也放弃挣扎地断开来。
      我失去了全部的力量,妥协顺从地回答他:
      “……是的。”

      “……”

      “只要……”
      哪怕再艰难,我还是抵挡着巨大的痛楚,心酸艰难地一字一句认真宣誓道:
      “只要你想要,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这还没有结束,有个更加恶毒的声音从心底响起,温柔淬毒地虚假安慰着:
      没有关系呀,Siri,既然乔鲁诺想要,那就给他吧。
      现在乔鲁诺需要你,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反正……
      布加拉提也不一定喜欢草莓呀。
      布加拉提也不需要你给的草莓呀。
      布加拉提不需要你——

      视线渐渐漆黑下来,面前的金发少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我流着泪水,无措地抱着那一篮无人问津的草莓。
      就在此时,有人猛地大声严厉呵斥道:
      “你是白痴吗,辛西梨?”

      我回过头,只见萨奇老爹身影明晰地站在黑暗之中,皱眉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直到浓重的烟雾将他本就模糊的面容遮掩,他才叹息一声,缓和语调无可奈何地低声说:
      “你这家伙,有时……真的很蠢啊。”

      我迷茫无措地呆在原地,一时间只顾反驳:“什么?!我哪里蠢!?”

      “蠢极了,”
      老头突然变脸,反常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记忆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痛快淋漓地笑过,他笑得就要喘不上气,眼神透过烟雾却精准找到了我:
      “我从没承认过,但你的确很优秀,学东西总是很快。可即便我教会了你那么多本领,到头来你还不是只顾自己的意愿横冲直撞?乱来得不得了……”

      这一次我选择沉默,而不是去回答。
      因为我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的身影不过是个早就死去的人,这个在同我对话的‘萨奇’不是幻觉就是臆想。
      可心底却莫名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仿佛我就能从他的话语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老人沉静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而我也在看他。
      他一定是从我的目光中觉察到了什么,在彻底消失以前,眼眸轻快地闪过一丝笑意,爽朗地粗声粗气道:

      ——“反正谁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不是吗?”
      ——“那就别再白费力气胡乱思考了,直接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吧,辛西梨,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草莓想给谁,只管给他不就完了!”

      ☆☆☆

      我睁开了双眼,猛地从沙发上惊醒。

      “你做噩梦了吗,Siri小姐?”
      有个低沉的声音从空旷房间遥远的另一端传了过来,不大却很清晰。

      这间格外宽敞明亮的屋子原本是用来做展示厅的,由中间的落地窗户自然而然地分隔成了两半,高级红木家具的柜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绿植盆栽,波鲁那雷夫就安然坐在那一半的房间中央,原本他使用的轮椅堆积满灰尘,上面搁置着一盆绿萝,纤细柔韧的枝条蜿蜒缠绕伸向四方。

      银发男人就在一片阳光洒满的绿茵间,正从厚重的文件后透过镜片,一双湛蓝的眼眸里装满沉静的温柔,淡淡地穿越半间屋子,朝我望过来。

      而我这半边,只有身下躺着的老旧皮质沙发,以及沙发后临时搬来的杂物——从巴黎回来之后,我作为第二顾问和这位法国男人一起分享了这间办公室。

      日子陡然清闲下来,原先的职责全部交给了西安娜,顾问负责的那一点工作量也全由波鲁那雷夫揽下,我什么也不用做,整日整日地躺在这座旧沙发上,弥补先前的疲劳般尽情休憩起来。
      身体确实感受到疲惫,不影响任何事的疲惫,只要躺下,就可以无穷无尽地睡去,醒来没有丝毫好转,仍然是疲惫,从身到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好起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放任自己这样不断地睡去和醒来,同时又渴望着有什么能来阻止这种不正常的慵懒。

      “不是噩梦,只是……奇怪的梦罢了。”
      我无精打采地从沙发上坐起,恹恹地回答着法国室友的关心。

      摸着良心说,波鲁那雷夫先生是个善解人意的家伙,他看得出我不愿意聊天,便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简短地提醒道:
      “教父先生,刚才来找过你。”

      “……”
      心脏处难言地揪紧,产生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我下意识地皱眉,极不自在地扭开脸,不愿意接话。

      我还是低估了年轻有为教父的耐心,从巴黎回来后乔鲁诺曾不止一次借口工作推开顾问房间的门,虽然次次都被我用睡眠躲避过去,可显然他并没有放弃。
      我当然没办法面对他,因为我……
      我亲吻了布加拉提!

      天知道那一晚我是怎么会冲动到那种地步,更让人心生愧疚的是……我对此竟然毫无悔恨。
      ——我想亲吻布加拉提。
      ——我……我就是想嘛!

      但布加拉提并不需要我的亲吻……
      那双蓝眼睛里透出的悲伤还历历在目,让我一阵揪心的难过。
      说起来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布加拉提了,虽然主要是我躲在办公室里不出门,但布加拉提一定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汪呜……
      他还好吗?他最近又在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小声故作自然地向法国室友搭话:
      “布加拉提呢?我是说……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一定是话题的转折太过生硬,我心虚地瞥过去,就瞧见波鲁那雷夫眼中闪过诧异,也就一秒功夫,沉着冷静的法国男人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平和地回答:
      “这个时间他还没回到PASSIONE的话……大概率是被街坊那群热情的大婶们拖住了。”

      “?”

      “毕竟布加拉提先生很优秀也很受欢迎嘛,还一直保持着单身……”
      法国男人忽然狡黠地冲我笑起来,意有所指地说:
      “已经有不少人在给他介绍对象了噢。”

      “不行!”
      我急得下意识从沙发上跳起,在波鲁那雷夫探寻的目光中慌张地解释道:
      “不行、他、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呀……不、我是说……他那么好,没有人能配得上他……”

      没有人……
      也包括我。
      辛西梨是最不配的那一个。
      因为辛西梨糟糕透顶……

      “Siri小姐……”

      “……”

      “‘喜欢’这件事,我认为,没有‘配不配’这一说法。”

      “?”

      “‘喜欢’,就是‘喜欢’。你会想要不顾一切地跑向那个人……”
      拥有蓝色眼睛的人是否都同样温柔?我不得而知,波鲁那雷夫只是看着我,诚恳认真地说:
      “而当他张开双臂将你拥入怀中的那一刻,‘配’还是‘不配’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

      “你‘喜欢’他,如果他也‘喜欢’你,那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你们在一起了。”

      ☆☆☆

      空气宁静了那么几秒,紧跟着我砰地一声撞到了茶几,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夺路狂奔起来。

      心跳于是也变得快了,快得吓人,扑通扑通地好似要撞破胸口。
      我怎么会忘记呢?
      ‘喜欢’……是想要跑向那个人。
      不顾一切地跑向那个人的心情。

      脑海里第一秒浮现的就是那个黑发蓝眼的温柔青年,他总是那么安静又不起眼地守候在某个角落,在我不经意回头的每一次,他永远都在那里。
      永远都在。

      我怎么会忘记呢?
      在我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那一刻,是布加拉提从黑暗中找到了我,将我拥入怀中。

      可是……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
      可是啊,在我亲吻他的那一晚,他也将我推开了。

      ——“乔鲁诺不需要的,你才会给我吗?”
      全世界最伤心的蓝色这样问。

      我真傻!
      这一秒我才反应过来,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亲吻布加拉提,他当然不应该接受我的亲吻,不然人们会怎么想他?!
      他会因背叛教父被耻笑……
      对、还有教父、乔鲁诺、乔鲁诺也会被大家瞧不起的汪呜……

      ——都是我的错!
      脑袋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个惊为天人的想法:
      ——我应该先和乔鲁诺分手,然后再亲布加拉提的!!

      ☆☆☆

      ……
      …………
      ………………
      辛西梨你疯了啊啊啊啊你还是舔狗吗你竟然想要和乔鲁诺分手!你凭什么!你配吗!你是舔狗啊!舔狗怎么可以先提分手!舔狗向来都是被辜负被甩的那一个才对!

      可是、可是我的手在做什么?
      它不受控制地拿起携带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那是特里休的号码。
      这个贪玩的女明星原来偷偷自作主张地延长了自己的假期,才拉着我们一起去的巴黎,回到那不勒斯的第一时间就被她的经纪人抓走,据说要在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内为圣诞节赶出至少一首单曲而闭关。

      所幸她的号码仍然在用,大约等了近半分钟,电话才被接通,那一头传来了粉发靓妹无精打采恹恹的声音:
      “喂?不管是谁,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本小姐已经连续通宵两天了……”

      “特、特里休?”我紧张地躲在PASSIONE走廊无人的角落里,狗狗祟祟地捧着手机小声支吾为难地开口了:“抱歉、我——”

      “噢,嗨,是Siri呀?”
      女明星语调立刻变得轻松温柔起来,欢快地打断了我的话:
      “你还好吗?乔鲁诺收到我寄给他的购物账单吗?他会给我报销吗?”

      “我、我不知道,但我会替你问问他的……”
      我咕嘟咕嘟艰难地吞咽着口水,结结巴巴地继续尝试问道:
      “我有一件事,想要咨询你,是、是关于我……我一个朋友的,她有一个交往很久的男朋友,可她现在喜欢上了别人,你觉得、她如果想和原来的男朋友分手,会不会是一件很过分的事呢——”

      我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了特里休陡然变精神和八卦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Siri!?!?!?!?你要和乔鲁诺分手了?!我就知道你喜欢布加拉提!!!”

      我先是一头雾水,紧接着吓得头皮发麻两眼发黑,哆哆嗦嗦地抓着电话语无伦次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说了!是我一个朋友!”

      女明星不以为然且大大咧咧道:“拉倒吧,你过去一直都在舔乔鲁诺,除了我,你还有什么其他朋友吗?”

      “汪呜……你是对的……可、可你怎么知道是……布、布加拉提……”

      “当然是布加拉提。”特里休不知为何莫名肯定:“只可能是布加拉提。而且,你们很般配。”

      我贴着手机的那一侧脸颊即刻间就变得发烫起来,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甜蜜从心口蔓延到双臂,最后延伸至大脑,冲击得我整个人飘飘忽忽地喜悦起来。

      这还没完,通宵了两天的女明星彻底亢奋了,她开始热切地对着电话这边的我喋喋不休起来:
      “分啊,Siri,想分咱就分啊,有什么不能分的呢?有谁规定了你这一辈子只能跟乔鲁诺过吗,啊是吧,没有!就完全没有!要我说,你们早该分了,你看看他平时是怎么对你的?嗯?你给他买早餐,每天辛辛苦苦接送他,来来回回给他跑腿,连他学校的作业都是你给他写的,他呢?他对你好吗?他正眼瞧过你了吗?生日都不带你,跳舞都不带你……巴拉巴拉……快分,听话,乖啊,赶紧分,别犹豫。不分留着过年吗?啊?跟布加拉提过年不香吗?”

      特里休的话倒是给了我不少底气,可那些镌刻在基因里的舔狗因子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操纵着我该死的嘴为乔鲁诺辩护起来:
      “不能这么说啊……乔鲁诺、乔鲁诺也没有错啊,他对我也挺好的啊……尤其是最近……呜……就是因为他最近对我太好了!我根本没办法下嘴和他分手!”

      我越说越委屈,尤其是想到金发仙子那一双水汪汪的绿眼睛无比温情地望过来,如同魔咒般把我从头到脚控制得死死的,我就好恨……恨自己没用。

      特里休对我的舔狗发言恨铁不成钢:“你不想分手?那你打给我干嘛?!”

      “汪呜……我没说不想分……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怎么分呢……就是那个,怎么分才能让教父不丢面子,乔鲁诺那么高贵那么好,他不能被甩呀,最好是让他甩我……”

      “……………………你真的没救了,Siri。”
      女明星在表达了对我卑微言行的鄙夷后失去了耐心:
      “你考虑那么多干嘛?很简单啊,你现在就走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乔鲁诺,这日子我没法和你过了,我们分手吧。’不就完了?”

      “……”

      特里休叹气,最后给出了一个最有用的建议:
      “如果做不到,你就想想布加拉提。”

      ☆☆☆

      对、对啊。
      特里休是对的。
      我要支棱起来!

      舔狗凭什么不能说分手?舔狗不想舔了不行吗?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不想舔,就是,就是想换一个人舔……
      嘿嘿,想想布加拉提,想想提完分手,就可以正大光明尽情亲亲布加拉提了。他要是再把我推开,我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和乔鲁诺分手了,然后逼他承认他喜欢的人就是我,再然后按住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砰咚一声,思绪越飘越远,越飘越黄,让我一不注意就把脑袋重重磕在了教父办公室的门上。
      打住,打住啊辛西梨,别再想了,至少现在你还是乔鲁诺的女朋友,那些想法等你恢复单身后再仔细规划也来得及!

      这一刻,我就像充足了气的气球般,信心满满地推开了教父办公室的门,赶在看到那双极具迷惑性的绿眼睛之前脱口而出道:
      “乔鲁诺!这日子没法过啦——”

      办公桌后在厚厚叠起的文件堆里辛苦工作的金发仙子一个震惊,抬头猛然看向我,困惑不解且担忧地问:
      “Siri?……你怎么了?”

      “我、我——”

      呜,乔鲁诺的反应实在太快了,眨眼功夫他就离开了办公桌,朝我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把我拽到了沙发边和他一起坐下,然后拉着我的双手,认认真真注视着我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露出他甜蜜魅惑的笑容,在我恍惚间还温柔地出声:
      “太好了,Siri,你终于愿意见我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刚才说……日子没法过了?那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呜……呜呜呜呜。
      他太狡猾了,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恶、这可是乔鲁诺啊,他、他说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那、那分手也是可以的吧……

      我拼命躲闪对方热切的目光,艰难地开口,试图把特里休教的的那句话说完整:“那我们、我们分——分——”

      “分?”

      “……分开的这段时间,你、你还好吗……”
      气球彻底泄了气,舔狗基因又再次控制了我。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关心,金发小教父愣了一下,但他是那么机灵,很快就抓住时机并反应过来,换上了一副柔弱委屈惹人怜爱的姿态来折磨我的良心,并伤心地垂下眼帘,落寞地低声道:
      “我不太好……但或许,接下来每天我都能见到你的话,就会很快好起来。”

      我开始陷入思考,分手后我也还是可以留在PASSIONE工作的吧?那如果天天见到乔鲁诺,布加拉提会不会吃醋呢?应该不会的,他那么好,那么善解人意,可我真的不舍得让他受哪怕一点点的委屈——

      “Siri?”
      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小教父有些不满,试图唤回我的注意力: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对了,我有事,”
      我收回注意力,为难地鼓足勇气对上那双明亮又充满期待的绿眸,舔狗说不出分手,但舔狗或许可以试探地提起巴黎之夜的那一吻,在我的预计中金发仙子必然会生气,会忍受不了这样的背叛,然后甩了我。
      我又有了信心,连忙喜滋滋地说:“乔鲁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小教父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愉快而满足,他仍在看着我,耐心道:“什么问题?”

      “如果、咳……我是说如果,我背着你、亲、亲了别人……你会怎么想呢?”

      我预料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分毫。
      乔鲁诺的脸倒是唰地一下子黑了下来,前一秒还无比温柔耐心的人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又阴冷的气场,沉默片刻后,他没有语气凉飕飕地回答:
      “……我会‘处决’那个人。”

      处、处决?他说的是处决没有错吧?
      我背后一凉,后面想好的话瞬间忘得精光。

      乔鲁诺察觉到了我的惊恐,他的神色又缓和下来,语调轻柔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状似不经意地继续话题:
      “Siri,那个人是谁呢?”

      “我、我只是假设!没有那个人!”

      “假设也会有个对象,在你的假设中,你亲吻的这个人……是谁呢?”

      应该不是错觉,乔鲁诺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意越来越强,我吓得就快要浑身颤抖起来,几乎不假思索地将一个万能的挡箭牌名字脱口而出:
      “米斯达!……对,我假设的那个人是米斯达!我亲米斯达了!狠狠地亲了他!他没反抗!我们亲在一起了!!!”

      那股强烈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金发小教父恢复了平常无害的气场,好像也松了一口气,喃喃道:
      “那没事……如果是米斯达的话,在我‘处决’他之前,他应该会选择自杀。”

      ……虽然这话讲道理是没有错,但我突然有点生气了。

      在我气完并把对话继续之前,乔鲁诺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我的表情,忽然别扭又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话题:
      “后天……就是平安夜了。”

      “啊?平安夜?”

      “嗯……平安夜。”

      “?”

      大概是半天没有等到他期望中的回答,金发小教父又有点生气,生气之余不知为何看上去还很紧张?
      乔鲁诺就这样气鼓鼓地问:“平安夜,你没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啊……”

      “算了……这次就换我来邀请吧……”
      他小声咕哝一句,然后抬头看向我,不容拒绝地说:
      “Siri,平安夜……我们一起过吧。”

      “啊?”

      “就……我们两个人。”

      ☆☆☆

      “Jingle bell ~Jingle bell ~Jingle all the way~……”
      平安夜当天,不过六点的那不勒斯街道,四处已是不绝于耳的节日音乐。

      我叹着气,无精打采地跟随着逐渐拥挤起来的人潮,向着目的地的影剧院走去,隔着马路就能瞧见剧院门口站立等待着的那个修长身影。
      十二月临近夜晚的天气已然寒冷,乔鲁诺披着一件黑色厚重的大衣,在四周结伴来往的人群中,他是那么耀眼……却又孤独。

      今天是平安夜。
      我本该拒绝乔鲁诺的邀请。
      而我现在为什么赴约了?
      所有的一切都没能按照我期望中的进行。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我不愿意回想。
      不愿意回想那天金发仙子是如何真诚地邀请我。
      不愿意回想我是如何僵在原地。
      不愿意回想福葛和阿帕基出现,热情地邀请教父和他们一起在平安夜为桌上那叠厚厚的文件加班。
      更不愿意回想的……
      是布加拉提,自从巴黎那一晚后就没再和我说过话的布加拉提。

      黑发天使一如过去出现在每个让我为难的场合,不经意地解围。
      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他刻意保持着距离般站在阿帕基身后,在这个平安夜之夜本该被合理取消之前,善解人意地开口了。

      布加拉提说:“我可以帮忙,在平安夜前协助乔鲁诺完成这些工作。”
      布加拉提说:“难得的节日,就让他们两个……好好约会吧。”

      他还是那么温柔,只是那双蓝眼睛,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向我。

      人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总有那么多看似理想又美好的计划,却也总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一件小事,最终……全部放弃。
      一定是在某个伤心的夜晚,我丢掉了这一生剩余仅有的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抛却最后脑海中胡乱的思绪,最终只剩下迷茫。

      辛西梨总是在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过去也是,现在……也是。
      马路并不宽,她艰难地迈开步伐,跨越最后那一点距离,站到了等待着她的人面前,麻木机械地露出笑脸:
      “乔鲁诺,我来赴约了。”

      ☆☆☆

      平安夜这样的节日,影剧院当然不可能冷场到只有我和乔鲁诺两个光顾者,一定是教父重金包下了整个剧场。
      荧幕上播放着的是1995年的老电影《廊桥遗梦》,是我喜欢的爱情故事。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后刚过八点,顺着街道漫步到餐厅,再享用平安夜烛光晚餐。

      这可以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浪漫约会计划,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所幸电影很好看: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嫁到美国的意大利女人弗朗西斯卡,在一次丈夫和孩子出门旅行的四天中,邂逅了路过的摄影师罗伯特,经历短暂热烈不可思议的互相吸引坠入爱河后,女主角最终为了家庭放弃了勇敢追爱,男主角也不再打扰默默离开。
      一直到老去死亡,两人都将这份爱深藏在心底,不曾提起,也不曾忘却。

      ——“曾经的梦,都是美梦。虽未成真,但庆幸我拥有过。”
      在男主角深邃凝望着女主角说出经典台词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

      在故事的尾声,男主角深深地、动容地、包含一切难以言说的情绪最后望了女主角一眼,就这样消失在了雨中时——
      我也忍不住哭了。

      在电影的最后,女主角弗朗西斯卡经历了几番心里斗争后,最终选择回归了家庭的平淡,只是死后留下遗嘱,要求子女将她和那位错过的恋人埋藏在那座缘分之桥时——
      我更是没忍住汪汪哭得好伤心。

      呜呜呜呜为什么乔鲁诺偏偏选的《廊桥遗梦》,他是故意的吗?
      这也……也太好代了呜呜呜,我就是弗朗西斯卡,布加拉提就是罗伯特啊。难道、难道这就是我以后的一生?我和乔鲁诺也会像电影中弗朗西斯卡和她的丈夫那样平淡地度过一生老去直到死后,才能和布加拉提葬在一起吗呜呜呜呜汪……

      糟糕、一没忍住哭得太伤心,乔鲁诺要是起疑了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瞥向在电影整整两小时中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坐在身边的人,然后才意外地发现……
      ……金发小教父……
      ……竟然睡着了?!?!?!?!

      ☆☆☆

      “Siri……”
      电影结束后,影剧院的门口,金发仙子莫名消沉又委屈地站在我面前,无比抱歉地小声道:
      “……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有点困……为了今天的约会,我昨晚通宵和福葛还有阿帕基加班了……”

      “没、没关系!”
      我哪里忍心责怪乔鲁诺,只是有点失落:
      “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这种类型的电影……对你来说很无聊吧,乔鲁诺,要你勉强陪我看这样的电影……”

      “我没有觉得勉强——”

      “漂亮哥哥~”
      有个明快清脆的声音从我和乔鲁诺之间挤入了对话,顺着声音的来源我低头看过去,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娇小身影,那是个小女孩,穿着可爱朴素的红色圣诞兜帽服,正仰起脸,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手捧一大束玫瑰花,可怜又可爱地望向金发小教父,恳求道:
      “您要买玫瑰花吗?给您的女朋友买几朵漂亮的花花吧~是我亲手摘哒~”

      小女孩说着,喜气洋洋地把小脸蛋转向了我,却在看清我的那一瞬间,惊呆在了原地,瞬间换上了一副恐惧的表情,哆哆嗦嗦地小声道:
      “姐、姐姐、凶巴巴的姐姐、怎么……怎么是你?你换男朋友啦?那个黑色头发的温柔漂亮哥哥呢?”

      !?!?!?!?
      是以前和布加拉提从医院回来途中遇到的那个卖泡芙的小女孩?
      小女孩你怎么回事?!你是盯上我了吗?你怎么平安夜又出来卖玫瑰了?还真是会赚钱啊——

      没等我在内心吐槽完,一旁金发小教父锐利的视线就狠狠扫向了我。
      乔鲁诺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丝的温度,毫无语气地向我发问了:
      “换男朋友?黑色头发?……Siri,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女孩眼里的泪花泛滥得更凶了,这个机灵的小崽子一定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呜地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拽住了小教父的衣摆,拼命挽回起来:
      “我认错人了!金色头发的漂亮哥哥,我认错人了!姐姐看起来和你好般配,花花……你买花花送给姐姐吧!”

      乔鲁诺没再说什么,他付了钱,买下了所有的花,然后将那一大捧娇艳的红玫瑰一把塞到了我怀里。
      我的鼻子本能地开始泛痒,眼睛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对玫瑰的过敏倒也不是那么厉害,我努力地将花抱得离自己远一点,打了个喷嚏,才勉强为难地开口想提醒眼前的人:
      “乔鲁诺、我……我对玫瑰过敏呀……”

      “我知道,”
      金发少年不知为何固执起来,
      “可是……我就是想送给你——”

      他的话没说完,不知从何处突然涌现了一波人流,将我和他撞开。

      “乔鲁诺?嘿、嘿啾、啊啾、……”
      我被撞得晕头转向,泪眼朦胧间开始拼命打喷嚏。

      “电影……我很喜欢……明年的平安夜……也一起过吧……”
      乔鲁诺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在嘈杂喧闹的人声当中不真切地传了过来。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听错,一瞬间只觉得这个平安夜糟糕透了。
      错了。
      全错了呀。
      不该是这样的……

      “啊、啊啾……可是……”
      我一手抱着花,一手拼命揉眼睛,还在努力想要向对方传达自己想说的话:
      “乔鲁诺,你不喜欢那种爱情故事啊……”

      “……”

      “乔鲁诺……乔鲁诺喜欢焦糖布丁……”

      “……?Siri……?Siri?……你……说什么?……”

      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交杂。
      我什么都听到了,又什么也没听到,视线仍被泪水模糊着,在这一刻,一切都仿佛离我很远。
      心脏恢复了最平稳的跳动频率,我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于是喃喃地继续道:
      “乔鲁诺……喜欢焦糖布丁……”
      “……乔鲁诺不喜欢迟到……”
      “乔鲁诺喜欢无花果味的冰淇淋……”
      “乔鲁诺不喜欢鸡肉。”
      “乔鲁诺喜欢巧克力蛋糕。”
      “乔鲁诺不喜欢拥抱。”
      “乔鲁诺喜欢准时下班。”
      “乔鲁诺不喜欢……”

      眼泪啊,它不停地……不停地落下来。
      我的声音颤抖而艰难,挣扎着,终于坦然接受般平静地说道:
      “乔鲁诺不喜欢Siri。”

      “……”

      “Siri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
      “Siri不喜欢火,不喜欢玫瑰花……”
      “Siri喜欢太阳,喜欢温暖,喜欢拥抱,也……也很喜欢甜食。”
      “可是Siri不喜欢开买来的车,不喜欢‘价值’,不喜欢‘被当做工具’,也不喜欢‘等待’……”
      我只是因为过敏而流泪,我没有哭,可是我很伤心,声音被风和人群割裂,细细碎碎,直到泣不成声:
      “Siri……喜欢过乔鲁诺……”
      “可是……Siri现在……不喜欢了……”
      “不想再喜欢了——”

      一阵风刮过,将粘在睫毛上的温热泪水稍稍吹干,我终于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人流早已离去,那个梦境中存在着的金发少年,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我面前。
      曾几何时我眼中全世界最珍贵最漂亮的一双绿眼睛,流露出淹没一切的悲伤,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乔鲁诺眨眼,再眨眼,我看到绿色的宝石表面包裹着莹润的水光,在平安夜明亮温暖的街灯下,闪闪烁烁。

      “不是……那样的,”
      他无比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咽,终于道:
      “喜欢。”

      “……”

      “Siri,是……喜欢的。”

      “……”

      “Siri是喜欢乔鲁诺的。”

      “……”

      “因为乔鲁诺……也喜欢Siri。”

      ★★★

      ——她是不会消失的。
      乔鲁诺如此坚信着。

      就算她背叛了PASSIONE,最终也回来了。
      就算她辞职不告而别,最终也回来了。
      就算她和布加拉提去了巴黎,最终也回来了。
      就算她……
      就算她被伤害过无数次,最终也还是回来了。

      所以,不过是平安夜被人群冲散而已,一瞬间,Siri也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

      “乔鲁诺……喜欢……”

      来来往往的行人阻隔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她,只能隐约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乔鲁诺……不喜欢……”

      她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楚……

      “……喜欢……不喜欢……”

      她为什么不再朝他跑来?

      “……乔鲁诺……不喜欢Siri……呜……呜呜……”

      她在哭吗?
      心脏好疼……
      不过没关系,小狗一定只是累了,过去她那么多次不顾一切地朝他跑来,那么这一次,就这一次换他朝她跑去,也没关系啊。

      乔鲁诺是这样决定的,他艰难地挤开人潮,在他终于站在了Siri面前,听清了她最后一句话:

      ——“Siri……不想再喜欢乔鲁诺了。”

      心跳在那一秒一定试图停止过,在带给浑身难以描述的压迫与疼痛后,不顾一切地疯狂恢复了律动。

      “乔鲁诺,”
      他可爱的、最忠诚的、乖巧的小狗,捧着大把娇艳的红玫瑰,带着满脸泪水,狼狈又耀眼地冲他笑起来。
      是最初最灿烂的笑容。
      可她说出口的话,却那么平静且令人心碎……

      Siri说:
      ——“乔鲁诺,很抱歉,我要食言了……”
      ——“我们,分手吧。”

      ☆☆☆

      老爹说过,世界上最悲伤的事……
      是告别。

      是你清楚知道即将失去无法再挽回,却还是不得不去面对的【告别】。

      他是对的,【告别】好难,真的太难了。
      难到开口说一个字,呼吸都会苦涩到令人简直想要死去。

      但我还是说了,每一个字都说得又慢又清晰:
      “以前你的名字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魔咒,只要念出你的名字,我的心就会没有理由热烈奔赴不顾一切地快乐起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乔鲁诺……你不再是带来快乐的魔法,只要想到你,心脏就……就好疼,太疼啦,那种感觉我实在不懂该怎么说,总是……就是非常非常地、难受。”

      【难受】这个词是多么简单,却又包含了多少无法言说的痛苦,真是可怕啊。

      我稍稍走神后,稳定情绪继续道:
      “老爹以前教过我的,一旦觉得‘不对劲’‘不舒服’就该立刻逃开躲起来,不要去费力气弄清楚【难受】的根源,那样只会更痛苦。”

      “……”
      面前的金发少年始终沉默,绿眸承载了漫长冬季延绵不绝的寒冷与痛楚,闪烁着再明显不过的泪光,固执而安静地凝望着我,继续等待着我把话说完,就像绝望者等待死亡宣判时那样平和。

      “为什么我们没能互相喜欢呢?为什么破除了一切阻碍之后我们没能在一起呢?我不想再去弄明白什么,也不想再继续难过了。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决定要开始逃走啦!”
      我深吸一口气,朝面前的人努力笑起来,大声宣布:
      “乔鲁诺!我要……从你身边逃开了,远远地、远远地躲起来。”

      世界仿佛彻底安静了下来。
      ……其实并没有,街道上照旧人来人往,四周人声嘈杂热闹,只是金发少年站在我面前,不太近也不太远,碧绿色的眼眸透着安安静静的光泽,一动不动地望过来。
      他目光的悲伤,时不时被来往过路的人影打断,却又无数次固执地再次出现,重新牢牢聚焦在我脸上。
      他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的泪光在闪烁。

      很久很久以后,他终于轻声问道:
      ——“你要离开我了吗?”

      直到眼泪全部流尽,我仍笑着,抬头望向他,认认真真地点头:

      ——“是的。”
      ——“乔鲁诺。”
      ——“我要和你……”

      ——“道别啦。”

      ★★★

      影剧院的检票员哼着歌,高高兴兴地锁上了门,时间还不到九点,因为某个不知名出手阔绰的客人包下了剧场,今晚他得以在唯一一场电影结束放映后,就能早早下班。
      他正要走下台阶,却险些被什么人绊倒,定睛一看,那是一位穿着低调奢华,气质不凡的金发年轻少爷。

      在来来往往结伴热闹的人群中,他孤身一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台阶上,看上去有些茫然。

      “先生?你怎么了?”
      检票员认出了他是刚才剧院唯二的客人之一,另一名一同前来的女士此刻却不见踪影,于是只好上前表示关心。

      金发少年回头,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有着高贵而精致的五官,像是仙子跌落凡尘,可仙子会在平安夜这样的节日,孤零零地坐在剧院门口郁郁寡欢吗?

      检票员正疑惑,谁知对方突然没有征兆地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含糊,莫名其妙地说:
      “我曾经……有一只小狗。”

      “什么?”

      金发少年微垂眼帘,好像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下,这才继续缓缓说道:
      “真的,那是一只很烦人又调皮、还总是惹事的麻烦小狗……”

      “……”

      “不过那只小狗,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怎么赶也赶不走。无论怎么被欺负,最后都会回到我身边来。这一点……总是让我很安心。”

      “……”

      “她真的很好……很好。”

      “……”

      “我一次次赶走她,她一次次都回来了……可我竟然忘了‘夸奖’她。”

      “……”

      “她很可爱,真的很可爱。我其实……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她。可这些,我全都忘记告诉她了。”

      “……先生……先生?您别哭了……”

      从那双碧翠色的眼里,终于源源不断落下了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眼睛的主人眨眼,一道泪痕将那张被月光和神亲吻祝福过的皎洁面庞分割成了破碎的模样:
      “这一次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弄丢了最心爱的小狗。”

      ★★★

      这是个平安夜。
      □□是不过节的,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布加拉提谢绝了阿帕基等人的邀约,早早回到了家,他自己烹饪了一人份的晚餐,听着收音机里节日的颂歌不紧不慢地用完餐,然后就坐在温暖的沙发上,收看电视机里的节目。

      九点整时,荧幕中插播的整点新闻,镜头对着热闹的那不勒斯街道,记者带着一脸节日的欢欣,向众人宣布:
      下雪了。

      布加拉提于是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果然,冬季多雨却罕见下雪的那不勒斯漫天飘起了大雪。

      “是白色圣诞啊……”他喃喃道。

      心情是如此平复,他发誓他没有刻意去思念某个人,却在就要拉上窗帘的那一刻,隐约听到了那个对他来说最特别又最好辨认的声音。

      布加拉提的住处在二楼,隔着窗户,辛西梨那欢快又活力四射的叫嚷声不那么清楚地传来,差点让他产生了幻听的错觉。
      可那确确实实就是辛西梨,她的声音带着笑,又好像在尖叫,连连叫嚷着:
      “别生气……别生气啦!抱歉……真的很抱歉!”

      布加拉提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窗户,迎面而来的是飘雪与寒冷的空气,以及楼下对面一楼住户庭院里传来的怒吼:
      “哪有你这样的?!平安夜跑来别人家里摘圣诞红的?!”

      辛西梨的声音又传来过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嘛……我付钱给你,还有这束玫瑰,也赔给你!”

      很快街道恢复了安静,想必是调皮的小狗靠着钞能力和撒娇说服了对方。
      布加拉提有些想笑,他没有多想,只当是辛西梨又心血来潮有了什么怪主意,竟然跑到了他家附近。

      ——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的。带着那些花去找乔鲁诺……
      布加拉提这样想着,轻轻关上了窗户,重新回到了沙发上,继续百无聊赖地专注到电视机播放的节目画面中。

      没有太久。
      五分钟……或许要不了两分钟,他家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布加拉提不敢置信地看向那扇近在咫尺的门扉。

      门铃这时又响了一次,像是要把他从梦中惊醒。

      但这不是梦……

      门铃真的在响!

      那一瞬间,布加拉提的脑海一片空白,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按照身体的意愿从沙发上站起,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那扇门,然后将它打开。

      在门外,漫天飘雪的夜色背景中,辛西梨那张被冻得惨白的小脸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她一定是跑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小巧的鼻头被冻得通红,但这仍然不妨碍她露出全世界最灿烂的笑容,一双澄黄色亮晶晶的大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热烈爱意,明亮清楚地倒映出了他诧异的面庞。

      “圣诞快乐!布加拉提!”
      辛西梨高高举起手中那束乱糟糟的红色花叶,咧开嘴露出那两颗尖尖的犬齿,认认真真地看着布加拉提,欢快地大声喊道:

      ——“花、这些花……是送给你的!”

      ——“全部!都是送给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送你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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