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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日出新生 ...

  •   ★★★

      那是一张遗嘱。
      是萨奇老爹的遗嘱。

      遗嘱将老人所有的财产加上这家歇业半年的小酒吧一起,留给了他唯一的女儿辛西梨。

      “唯一的……女儿……”
      遗嘱上被提及的继承者还低垂着脑袋,茫然又落寞地低声来回咀嚼着这个词。

      辛西梨眼下停止了哭泣,但她似乎也只是哭累了,红肿着一双眼,无精打采地坚持躲藏般把自己塞在那个狭隘的暗格里,唯独左手还死死揪着布加拉提的白西服衣摆,像是怕对方会逃走。

      布加拉提当然不会逃走,他就无奈地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知所措地看着她,陷入了思考:
      所以她哭泣并不是因为乔鲁诺?而是看到了萨奇的遗嘱?
      也对,近日来她和乔鲁诺的关系显而易见地缓和……可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PASSIONE?
      她和乔鲁诺和好了吗?还是分手了?
      她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组织?
      她打算做什么?

      布加拉提有太多疑问,这些疑问接连冒出来,多得一时无法理清优先级。他再看一眼仍有些抽抽搭搭的小狗,还是放弃了搭话的想法。
      温柔的人总有他温柔的处事方法:
      ——这个时候还是什么也别问才好。

      “布加拉提,”
      他总算等到了辛西梨先开口,她还死死拽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另一只手胡乱抹开了脸上湿亮的泪痕,努力打起精神地向他搭话: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布加拉提犹豫了,他该怎么告诉对方,他就是有种直觉——她在这里,她在哭泣,她需要人找到她,所以他就来了。

      好在辛西梨也并不是为了向他讨要一个答案,她大概只是想打破尴尬的沉默,自言自语般絮叨起来,用一种有气无力自嘲的语气:
      “连老爹都找不到我呢……过去我也喜欢躲在这里,在每一次忍受不了hei帮生活想要逃避的时候,我都会拉上帘子躲在这里。可那个臭老头连一次都没找到过我……”

      她说着,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要哭,连忙就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呜地一声坚强地憋住了哭腔,然后一下子从暗格里钻出来,竭力鼓足劲儿睁大眼睛开始指着四周,喋喋不休地为布加拉提继续介绍:
      ——“这里本来有很多杯子,但是老爹不会调酒,也懒得学,最后就只留了啤酒杯。”
      ——“那把椅子很破对吧,以前有混混砸场子,是我抄起椅子把人揍跑的,还被老爹臭骂了一顿……”
      ——“还有这个电视机,是我用第一笔任务的奖金买的,据说是古董货呢。”
      ——“萨奇那个老混球,他竟然嫌它丑,【哪个傻逼脑子有泡会买橘色的电视机】。虽然这么说了,但他、他还是用了……这几年来,都没、没、换、……”

      小小的酒吧中央,因为只有辛西梨一人孤独的身影而显得格外空旷。
      她一张脸惨白,傻乎乎地垫脚指着那台被大火肆虐后根本看不出一丁点橘色的焦黑电视机,格外努力地瞪大湿漉漉的眼睛,隐忍不住的泪水还是哗哗无声地顺着她的腮帮子滚滚落下。

      “辛西梨……”
      布加拉提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试图打断她。

      “呜哇——”
      故作坚强的小狗没撑多久还是破功了,站在屋子中央,手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就这样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呜哇啊啊啊——那个老不死的,他对我一直那么坏、那么坏!为什么……汪呜呜呜……现在又说什么【唯一的女儿】……我不明白!我真的搞不明白!我不是【工具】吗?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坏又这么好?”

      哭泣的人,尤其哭泣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
      即便布加拉提内心是想要哄好辛西梨的,也无从下手。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发现过往从未遇到一个像Siri一样哭得这么惨烈又痛彻心扉的人,他该怎么安慰她?买泡芙吗?她又不是小孩子……
      等一下,她现在和嚎啕大哭的小孩子还有区别吗?

      “你饿了吗?”
      布加拉提连忙温柔地打断道。

      这一招起了作用,辛西梨愣了一下,停止哭泣,茫然地看向他,空气安静了数秒后……

      她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

      附近没有卖泡芙的点心店,但哭累了的Siri很乖,捧着男人在一旁商店买来的奶油可颂,小口小口地咬着,又小又尖的虎牙轻轻勾住了金黄的酥皮,扯下一小块后被柔软嫣红的嘴唇怯怯地抿掉,松垮垮的奶油内陷冒了出来,很快又被一截灵活粉嫩的舌头卷住刮走了……

      Siri忽然停了下来,她不吃了,局促不安地捧着被咬了一口的点心,唰地红了一张脸,不安地对上了布加拉提的视线,小声问:
      “你……你也要吃吗?”

      布加拉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缺乏礼数地盯着对方。
      他迅速收回目光,有一丝愧疚地捂住了脸,一时间也不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觉得小狗连吃东西的模样也……可爱得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他打消这不寻常的念头,恢复平时的冷静扯开话题问: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辛西梨明白布加拉提的暗示,目前除了PASSIONE她无处可去。
      曾经萨奇教她往北走,可如今全意大利的hei帮都见识了她对金发教父的忠心,再没有一个家族敢收留她,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齐佐。

      “我不知道……”想到这,辛西梨又沮丧了:“PASSIONE不再需要我了……我只是想离开,这之后的计划也没想好,毕竟……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眼看着辛西梨的情绪又要低落,担心她将再次折磨人地哭泣,布加拉提慌张之余,目光扫视到那台悬挂着的电视机,语无伦次道:
      “那么就……先修好它,怎么样?”

      “什么?”

      “这台电视机……你很喜欢它不是吗?它坏了,你不想修好它吗?”

      就在布加拉提内心懊恼这个糟糕提议之际,谁想小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辛西梨三口两口解决了食物,打起精神跳起,就要努力站上椅子把那台焦烂的电视机取下来,她好像终于找到了希望,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拼命附和:
      “你是对的!布加拉提!我很喜欢它,我要……要修好它!”

      布加拉提松一口气,一直到帮着辛西梨把这台几乎报废的电视机搬上了他的白色Renault,才想起了什么,于是问:
      “你的车呢?”

      “卖啦,”
      Siri故作轻松地答,再补一句:
      “已经……用不到了,而且我其实更喜欢租车来开。”

      ★★★

      那台橘色的电视机是货真价实的古董货,产于二战时期四十年代的英国,九英寸的经典木质外壳款,最适用于酒吧气氛的装点。
      修理店的老板在一通啧啧称赞后,这才为难地宣布他没法修好这台机器。

      “烧坏的电视是最难修的,更何况你这可是火灾的程度……而且古董黑白机的很多零件早就停产了。”
      老板在观察到辛西梨阴沉下去的脸色后,他再看一眼旁边耐心陪着的布加拉提,又道:
      “彩电也有复古款呀,外壳可以上漆,让您的先生再买台新的就好嘛,就单单价格上来看修理真的不值得。”

      修理店老板显然是把两位年轻的客人当成了新婚不久的小夫妇,布加拉提脸上一热,不知是否该解释,只得看向辛西梨。
      而小狗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还低着头,眼神固执晦暗地盯着那台破旧机器,沮丧地嘟囔:
      “可我就要这个……就要修好它……”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能修好了吗?”
      布加拉提诚恳地再度向老板询问。

      “嗯……附近的话,你们要是愿意,可以跑一趟萨莱诺西海岸,那一带应该还有进口古董电视的老厂,说不定能找到黑白机匹配得上的显像管。”

      萨莱诺距离那不勒斯不到50公里,要去也不难,二战时期著名的两栖登陆战役中盟军就在此地停留,而说到亚平宁半岛的西海岸,就不得不提及全欧洲最负盛名的度假胜地之一——一生必去的地方,‘人间天堂’阿玛菲海岸。
      布加拉提很高兴修理店老板给出的提议造就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又再恰当不过的短途旅行,可当他再次回到车旁时,辛西梨却站在街边不肯动了。

      “布加拉提……”
      女孩始终低垂着脑袋,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像是没有,声音含糊又扭捏,还在拼命故作轻快:
      “你……你不用陪我去啦。谢谢你,但我……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她就站在街道边的台阶上,鞋尖探出一半,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着,两条细长的胳膊崩得老直,费力地捞着那台电视机——她固执地不让布加拉提帮忙。

      车门已经打开了的,可辛西梨怎么也不上前一步,布加拉提有些茫然:
      “我……并不觉得麻烦。”

      “可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甚至太多了!你明白吗,布加拉提?”
      辛西梨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急了起来:
      “……我不是PASSIONE的人了,我没有价值……也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对我太好了,我该怎么还呢?”

      有那么一瞬间布加拉提愣在了那里:
      他完全理解辛西梨的担忧,过去她还属于PASSIONE的时候尚且可以接受他作为同僚而给予的照顾,可她现在脱离了组织,就再没有理由安然享受他的善意——因为他们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仅仅止步于工作。

      他该怎么向她解释?
      解释他眼下才突然发现:这种付出对他来说并不是刻意之举,而是完全自发的……本能?

      对,本能。
      布加拉提惊讶地意识到,【对辛西梨好】竟是一种自然而然无需思考的本能。
      这不是‘付出’,而是‘获取’。
      他在获取被小狗需要的满足感。

      这一番醒悟把这个一向正直无私的男人着实折磨得不轻,他感到喜悦了然的同时莫名的羞愧感也一并追及。
      他不能将理由说出口,只得换了种体贴委婉的说法安抚对方:
      “我刚好在休假,辛西梨,就当是旅游散心,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

      阿玛菲不愧被誉为人间天堂,这里的美景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说来到这里仿佛来到了最美的梦乡。阿玛菲镇又像是整条海岸线中最亮眼的星星。蓝天白云,碧海白浪,崇山峻岭间极具地中海风情的斑斓房屋星罗密布,在暮霭中犹如仙境,无处不见的鲜花与绿茵,在历史上这座城邦就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而饱受艰苦磨难,现如今的美好反而更让人相信这片净土是承蒙了上天无尚的恩赐与庇佑存在的不灭美好。

      或许阿玛菲的美真的能治愈人心,踏入这片土壤之后,就连辛西梨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事情也变得顺利起来,虽然修理店老板口中的老厂早就倒闭,但布加拉提还是带着小狗在城镇边缘地带找到了一家老旧的二手电器维修铺。
      一模一样的原产零件是不可能找到的了,但老板表示可以按照那个年代的黑白电视机尝试着重新装配一下,至于外壳也可以修复,不过得花大价钱找工匠重新定制。

      有希望总比没有好。
      辛西梨不在乎花多少钱,她是打定主意要给这台破电视续命的,于是花半小时仔仔细细和老板勾兑了所有修理的细节,付了钱。
      天空就在此时不作美地下起了一阵暴雨。

      折腾了一天,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暴雨下了二十来分钟也不见小,两人就近在沿着海岸线找到了一家三层楼的小旅馆打算住宿,明天一早回修理店跟进也方便。

      推门随着旅店迎客铃清脆的声响,前台的暖色灯光也照亮了辛西梨的脸。
      布加拉提趁着这个间歇细致地打量过去,那张年轻脸庞上此时的表情平和而淡然,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没有一丝情绪,似乎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的古怪带来的不安就这样始终缭绕在胸口无法驱散。

      “嗨?两位,”
      楼梯口的柜台后,冒出一个和辛西梨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精神奕奕地朝两人打招呼,这位旅店前台小姐嘴里咯噔咯噔嚼着糖果,最奇妙的是她的脑袋上还竖着一对毛茸茸的……猫科耳朵?
      那是一对灰白色带着黑青斑点的耳朵,猞猁的耳朵。
      ‘猞猁’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目光来回扫视两人,问:
      “住宿吗?这雨可真大呀,是吧?”

      辛西梨没说话,她还疑惑地盯着对方的那双毛茸茸的耳朵。
      布加拉提越过她,上前应道:“住宿,两间房间。”

      “真不巧,”
      ‘猞猁’露出浮夸遗憾的表情:
      “只剩一间房了,不过是大床房,可以两个人睡。”

      布加拉提为难了,他看向辛西梨,发现她也在看他,仍是茫然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就在他决定把房间让给对方,自己另做打算的时候,坏心眼的前台小姐忽然从柜台后扔出了两把钥匙,朝他们笑起来:
      “开玩笑的~两间单人房,三楼往左拐。还是海景房呢,明早如果你们起得来,可以去海边看日出。”

      辛西梨回魂般开口反驳道:“雨这么大,哪里还看得到日出。”

      “你不知道吗?”
      暖色的灯光下,‘猞猁’的眼睛闪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就是这样的暴雨天之后……日出才会更漂亮。”

      ★★★

      这一天很早就结束了,两位那不勒斯的来访者来到三楼,互道晚安,各自进了房间。
      九点不到的时候,雨小了些,辛西梨房间的灯光也灭了。

      不久之后布加拉提也熄了灯,躺在了旅店老旧却舒适的小床上。窗帘拉着,和玻璃窗户一起隔绝了大半窗外小下来的雨声,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只有时钟的滴答声。
      他没有睡意,先前的那股不安在此刻彻底追上并包围了他,可他无从追溯,就这样在不安与困惑中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布加拉提是忽然惊醒的,窗外的雨彻底停了,屋子里有些许闷,他下床打算开窗透气,在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心脏被猛然攥紧了。
      前台小姐说的一点没错,屋子的朝向很好,窗正对着海岸线,俯视的角度可以观览大片的海滩。

      暴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朗,不见一片云彩,这样的天气确确实实是最适合等待观赏日出的,而布加拉提看到的,却是皎洁的月光下,无垠如荒漠的浅滩中,一个幽灵般轻巧的身影。

      是辛西梨!

      等不到日出的小狗背影孤单而坚决,她的身影已然变得那么小,就快要接近那深蓝漆黑的海。
      她是撕裂夜空的伤口,刺痛着他的眼睛,直至心脏。

      ——不!
      ——千万别!
      他的脑中乱作一团,几乎要摔倒地夺门而出,拼命地去追赶她。

      她明明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可男人却觉察到到一阵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
      他无法追上她,他无法拯救她。
      那莫名违和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解释:

      辛西梨在离开PASSIONE的那一刻失去了所有。
      她从黄金神子那里偷来的梦想和目标悄无声息地归还,她的灵魂恢复了空寂。
      布鲁诺.布加拉提没能救下辛西梨!
      从来都没能救下她!
      他自以为是的救赎只是徒增她的负担和痛苦。

      她踏入了海水,身影逐渐被吞没。
      她要消失了。

      ——……不行。
      有个声音这一次强烈坚定地突破了所有束缚,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能让她消失。
      ——布加拉提,你不能让她消失。
      ——因为你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看着她啊!

      这一刻他想起来了:
      从乔鲁诺拜托他之前……
      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他就在看着她了。
      一直,看着她。

      只是看着她。

      ★★★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那时布加拉提还没有加入PASSIONE,母亲离开后,他与父亲相依为命,每天清晨和下午,布加拉提都会穿梭在市场间,协助父亲搬运贩售的海产品。
      而彼时辛西梨的名声就已在那不勒斯的街头巷尾闻名。

      她是每个人口中对‘坏孩子’最标准的定义,个子瘦小,狡黠又灵活,隔三差五就跑到集市上小偷小摸,抓一把糖果,打翻旁边的铺子,像是知道没人能捉住她,才故意闹出最大的动静,惹得商贩们气急败坏地追着她跑。

      “Siri!小兔崽子!你跑也没用,我回头就告诉你老爹!让他揍到你屁股开花!”
      最头疼她的当属集市上的糖果铺老板,胖乎乎的老头追不上她,只能骂骂咧咧地威胁恐吓。

      “我不怕!”
      女孩唰地停下脚步,跳上一旁的围栏,嬉笑着回头大嚷:
      “让他揍吧!等我屁股好了我照样还偷你家的糖!”

      她笑得那么灿烂,姜黄色的一双瞳仁对着太阳,耀眼成了夺目的金色,熠熠生辉。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就站在围栏边沉默的黑发蓝眼少年,只顾捧着一兜糖果跳上台阶,一不小心就和迎面走来的另一个孩子撞了个满怀。

      被她撞到的是个更加瘦小有着幽绿色眼睛的黑发男孩,一声不吭地摔倒在地,抬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强盗。

      辛西梨满不在乎地从地上跳起来,迅速敏捷地拾起一地的糖果,顺势一把拉起了摔倒的小男孩,她跑了两步才想起什么,连忙掉过头来,又往男孩手里塞了一块糖果,声音清脆而爽朗:
      “给你的!别板着脸啦!”

      她像一阵风般吹过布加拉提身边。
      转眼就没了踪影。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而自始至终,她都未曾发现他。

      ★★★

      小辛西梨带着偷来的糖果照旧跑回了孤儿院。
      她不知道有个黑发蓝眼的少年就这样跟了一路,看到她推开院子的大门闯进去。

      “Siri!”
      “是Siri!”
      “Siri姐姐回来啦!”

      孩子们听到动静看过来,在看到女孩的瞬间无一不发出喜悦的欢呼,眨眼间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把她拥在了最中心。
      此时此刻,她天生就像人群最闪耀的星星,笑得灿烂而无忧无虑,然后慷慨地将手中的糖果一个个分给身旁簇拥着的小伙伴们,直到两手空空。

      待孩子们都得到了自己的甜头,心满意足地散开后,只剩下了辛西梨和另一个最矮小的女孩儿。

      “呀,芙罗拉?你什么都没有吗?”
      布加拉提看着孩子王般的辛西梨一把宠溺地抱起了小女孩,温柔关切地问询。

      “没关系呀,Siri也没有糖呀,我陪着Siri一起呀。”
      天使般的女孩笑得又甜又软,纵使没有糖也高高兴兴地捧着辛西梨的脸蛋,用力亲了一口。

      蓝眼睛的少年天使鼓足勇气,紧紧捏了捏还藏在手心的糖果,向那个闪闪发光的女孩走去,开口搭话道:
      “那个……”

      抱着芙罗拉的辛西梨猛然回头,一双闪耀的眼睛诧异地倒映出了面前有些羞涩的渔夫少年身影。
      她从没见过布加拉提,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找到偏僻的孤儿院,毕竟谁也不会想到拜访这里。

      “那个……这是……这是你刚才掉下的。”
      比她高了半个脑袋的少年局促地红着脸,声音又轻又柔,向她伸出手。
      在少年的掌心,放着一枚糖果。

      小辛西梨高兴起来,她放下芙罗拉高兴地跑到了少年面前,唱歌般惊喜道:
      “谢谢你!你真好,可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朴实的渔夫少年哪里想要过什么报答。
      他只是想和她说话,只是想近距离看清这双漂亮的眼睛。
      而如今他看清楚了,这双眼睛远比他想象得要闪耀得多。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又或者邀请对方一起玩耍,可那漾着温柔与善意的姜黄色晃得他脑袋晕晕乎乎,他来不及开口,将糖果塞给女孩转身就逃走了。

      辛西梨看看手中的糖,回头在看看一旁出现犹如监视者的老爹,自然而然地剥开了糖纸,将糖果塞到了芙罗拉嘴里,一边还不忘哄劝:
      “吃吧,芙罗拉,你知道的,Siri不喜欢吃甜的。”

      “好吧……可是刚才那个人,他是谁呀?”

      “我不知道。”
      辛西梨轻轻垂下眼帘,又补充道:
      “可是……他的蓝眼睛,真漂亮啊。”

      ★★★

      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布加拉提险些没有认出她来。

      “那是雷石带来的人,”
      贝利可罗指着不远处的身影,随口对布加拉提介绍道:
      “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前勤把最难办的活扔给她,说是眼睛也不眨就把人杀了。”

      十四岁的辛西梨个子抽条般长高了,她面无表情地跟在雷石身后,杂草一样凌乱蓬松的头发更长了,也显得她整个人更加消瘦病态。
      一张脸惨白而没有血色,裸//露的胳膊上交错着新旧不一的伤痕,四周不断地有人和她搭话,她也只是漠然地点头,从不张口。
      忽然间她回过头来,布加拉提看到了那双姜黄色的眼睛。

      没有了,那种闪耀而动人的光彩,犹如一滩死水,毫无起伏地透着厌烦与疲倦。

      她一次次如鬼魅般消失又出现,常听组织的人说起‘疯狗’又完成了多么艰险的任务,受到了老板的赏识。
      布加拉提很少能在PASSIONE见到辛西梨。
      偶尔在几个夜深人静的午夜,才能看到她拖着疲惫而孤单的身影,出现在组织大门前。

      她烦躁而粗暴地试图踹开紧锁的大门,最终放弃,如同被流放抛弃的野犬,狼狈地蜷缩在门口和衣而睡。
      每当布加拉提想要上前做点什么,贝里乌斯都会从黑暗中显现,高大的芬兰男人一言不发地抱起可怜的小狗,一同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不再有交集,直到乔鲁诺出现,打败并接替了迪亚波罗的老板地位。

      “你好,布加拉提,”
      辛西梨那双姜黄色的眼睛恢复了熠熠生辉,在某个午后阳光明媚的走廊里坦然又陌生地望进他眼中,遥远而无法触及:
      “初次见面,我叫辛西梨,大家都喊我Siri。”

      她说初次见面。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而自始至终……

      她都未曾发现他。

      ★★★

      阿玛菲十一月的海风已然变得寒冷。

      辛西梨的身影开始被大海吞没。
      布加拉提仍在拼命地追赶她。

      一如过去。
      他在不断地追赶她,却从未追上过。

      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

      ——“辛西梨!!!!!!!!!”

      空旷寂静的海岸边回响起男人悲戚的呼唤。

      ——就算是这样。
      ——……也不能让她消失啊。

      他一头扎入冰冷刺骨的海水,应该是黑暗深不见底的水下,他清楚看到了她。

      在一片幽蓝的荧光中,犹如绝望垂死的断翼精灵,失去重力在海水中浮沉的辛西梨,她紧闭双眼,那么安详却又悲伤,海水隔绝了一切,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布加拉提朝她伸手,拼命地试图抓住她。

      ——别消失。
      ——神啊,这是……是我唯一的祈祷。
      ——别让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从未奢望过什么。
      ——只求那双眼睛,回到最初。

      不知名的神灵在这个夜晚温柔地响应了他的祈愿。

      一阵海浪莫名涌来,终将那需要拯救的灵魂推入了天使怀中。

      ★★★

      哗啦——
      布加拉提带着辛西梨一起冒出了海面,拖着她费力地往海岸边淌去。

      “布加拉提?!”
      梦游惊醒般的Siri浑身湿透,狼狈而惊诧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在……干什么?”
      布加拉提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用尽力气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再也压抑不住愤怒地吼道:
      “你疯了吗?!辛西梨?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踉跄了一步,忽然哇地一声哭起来:
      “布加拉提!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刚才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逃跑……请别对我失望!请你别对我失望!”

      布加拉提一直把她拖上了岸,他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黄色,明明是暖色,这双眼睛却冷得犹如死神手中紧握的宝石,深渊般透出无尽的绝望。

      辛西梨耗尽了力气,扑通跪倒在了沙滩上,忽然垂头丧气地开口了,声音比所有亡灵的叹息都要死气沉沉:
      “我只是……想遵守‘约定’。”

      “什么?”

      “贝里乌斯和我打了赌,如果我输了,我就要跟他走……我输了,他死了,我得……跟他走。这是约定。”

      “他死了,你没必要再遵守什么约定!”

      浑身浸泡了海水的小狗狼狈极了,海风一吹她就冷得直哆嗦,布加拉提不得不扶着她才能往前走。
      她走了两步,又揪着男人湿透的衣摆汪汪大哭起来:
      “那老爹呢?老爹也死了呀,电视机就算修好了,他也不会回来了,他死了,再也没有了,是我杀了他……是我的错,我太坏了,辛西梨太坏了!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汪……”

      她不停地带着哭腔道歉,声音被海风刮得支离破碎。

      ★★★

      浴室的灯亮着,隔着门传来朦胧的花洒水声,同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布加拉提推开门,接过了来人递上的干净衣物。

      昏暗的走廊光线中,‘猞猁’的一双眼睛亮得异常,目光锐利而冷静:
      “死亡很奇妙,危险却又有莫名的吸引力,一旦踏足了这个领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从现在起,你能做的只有继续将目光寸步不离地放在她身上,阻止她每一次朝黑暗倾斜。”

      布加拉提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愤怒地质问:
      “你都看到了?……为什么没有制止她?”

      “我什么也没看到,只不过凌晨这个时间从海边那样浑身湿透地回来……她不是唯一一个。”

      “……”

      “放弃吧。你救不了她的。虽然事实很残酷,但人从来都无法真正拯救谁。”

      “……”

      ‘猞猁’叹一口气,又安慰般补充道:
      “不过如果她足够幸运,就能等到一个不断将她拉回来的人。不离不弃,一次又一次从绝望中将她拉回来。你做得到吗?会很累,如果做不到,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噢。”

      “会很累吗?”
      他苦笑起来,仿佛在对自己说:
      “从很早以前……我就在看着她了。或许就是为了在她消失前的那一刻阻止她……现在我做到了。”

      “……那看来她足够幸运。”
      谈话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大猫眨眨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走廊里。

      布加拉提关上门,浴室里的水声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他犹豫片刻,捧着干净的换洗衣物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辛西梨?你……咳,你洗好了吗?衣服,拿过来了。”

      浴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也不说话,直到门吱呀地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才有一条光洁小臂伸了出来,胡乱在空气中乱摸索起来。
      布加拉提连忙把衣服递过去,无意间被那只湿漉漉的手抓到了掌心。

      啪嗒——
      那条浴室里伸出来的胳膊受惊地一颤,衣服就这样失手掉到了地上。

      气氛在这一刻才真正诡异地暧昧下来,布加拉提感到心脏莫名地加速,他连忙转过身,故作冷静道:“衣服……在地上,我回房间了,等你换完再出来。”

      ★★★

      Siri换完衣服,吹干了头发,瑟缩着脖子像个挨训的孩子般傻站在门框边,心虚地瞟着布加拉提,她停了好一会儿才打破沉默,尴尬道:
      “我、我洗完了……布加拉提,你也快去洗吧,会着凉的。”

      布加拉提:“……”

      Siri:“布加拉提?”

      布加拉提叹气:“你不会再……再乱跑吧?”

      Siri拼命摇头:“不跑了,我乖乖坐在这里等你洗完。不然、不然……你用【钢链手指】把我的腿卸了!”

      如果可以的话,布加拉提的确想这么做,最终还是看在小狗认错般再三保证的态度下,才迅速冲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
      走出浴室的时候,房间又空无一人,哪里也没瞧见Siri的身影。

      待他跑下楼,前台的‘猞猁’还坐在那里,抬头对上了他急切的目光。

      布加拉提:“看到辛西梨……看到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了吗?”

      ‘猞猁’:“看到啦,去海边了。”

      布加拉提,心脏险些骤停。

      ‘猞猁’又补充:“她说去海边看日出,你也要去吗?”

      布加拉提:“……”

      ★★★

      “辛西梨?!”

      Siri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回过头来果真就瞧见布加拉提板着脸满是怒意地朝她快步走来。

      她实在太少见到这个男人生气的模样,就连刚才被他从海水中捞起也是,那张一向温和平静的英俊脸庞一旦沉下来,她就止不住地心虚腿软。
      这一刻也不例外,她从沙滩上惊得跳起来,立马站得笔直,慌乱无比地拼命解释:
      “我、我没乱跑!我就是坐在这里看海、我……我和前台小姐打过招呼了,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布加拉提?”

      这位虽然不满但依然温和的天使先生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在她身旁席地而坐,沉默片刻后才用恢复平静的语调说:
      “坐下吧,日出……刚好,我也想看日出。”

      Siri怯怯地打量着对方的表情,她能感觉到布加拉提还在生气,但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忙乖巧地也坐下了。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剩海浪与风声。

      “布加拉提……”
      小狗微弱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响起:
      “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

      “你别生气了,我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了,刚才……刚才就是脑子一热。”

      布加拉提气笑了:“你总是脑子一热。谁知道下次又会怎么样。”

      “下次、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诉你——哈啾!”

      在Siri打第二个喷嚏之前,一张干燥厚实的毯子从天而降,温暖地将她包裹起来。
      她抬头,只见布加拉提正低头靠过来,认真仔细地替她裹着毯子。
      男人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黑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被肆意的海风吹拂起来,带着潮湿微凉地拂过她面前,也将那一双温柔湿润的蓝眼切割得细细碎碎。

      Siri有些看呆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张开毯子,努力地要将布加拉提一起裹住,同时固执地嚷嚷:
      “布加拉提,你也披毯子呀。”

      温柔的天使只是摇头:“我不冷。”

      Siri的眼眶突然一热。
      她想到了布加拉提总是这样,他温柔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却从来不在乎自己。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不该被世间哪怕一阵寒风苛责,他也该被温柔对待。
      于是Siri更固执坚定地张开毯子,连同自己一起裹住了布加拉提。

      现在他们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在同一张毯子下,隔着单薄的布料,干燥温热的身躯贴着彼此。
      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一切都无比自然而纯粹。

      小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甚至涌现了一阵困意,干脆顺势在对方胸膛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上去,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布加拉提僵硬了数秒,随即放弃推开小狗的想法,叹一口气,裹紧毯子。

      两人于是不再说话,一同看向了微微泛紫的海平面。

      等待是寂静而漫长的,又是安宁而平和的。
      一直到天边亮起了橘色的微光,布加拉提才听到怀里小狗含糊梦呓般地嘟囔:
      “‘爱’究竟是什么呢?”

      ☆☆☆

      “‘爱’究竟是什么呢?”
      我聆听着耳边属于另一个人心脏沉稳跳动的声音,不自觉地脱口这样说道。

      过去我一直认为‘爱’是一种甜蜜的存在。
      像糖果一样,可望不可即。
      可是一旦拥有,我一定会因此感到幸福和快乐。

      只可惜现实往往不遂人愿。
      我至今仍未体会到爱的喜悦是什么。
      只有心碎。

      一番追逐奔波后,一无所有的心碎。

      “‘爱’……不应该是让人快乐的存在吗?”
      眼泪无声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感到困惑,由衷地问:
      “究竟是为什么呢……我只觉得难过。好难过。”

      眼泪啊眼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和伤心?仿佛眼前的这片海,看不到边际。

      “辛西梨,”
      有人轻轻抵着我的额头,悲伤而温柔地回答:
      “……‘爱’就是这样,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它。它会让人喜悦,让人幸福,同样的……很多时候,也会让人心碎,让人难过。但你可以难过,可以哭泣,直到把眼泪流尽。”

      他的语调如此触动人心,让我忍不住好奇:
      “布加拉提?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然而这一次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

      我叹一口气,再度陷入思索和纠结:
      “那乔鲁诺……不……那老爹,布加拉提,你说萨奇老爹他……‘爱’我吗?”

      “……”

      “我想他不‘爱’……他是恨我的,我……我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或许他恨过你。可是辛西梨,”
      那不勒斯的天使低头,用他温柔的双手轻轻托起我的双颊,声音轻柔地几乎消散在海风中,我却听得格外真切:
      “他的遗嘱,把一切留给了你,留给了他【唯一的女儿】。我想他一定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我眨眼,怔怔地看着眼前那抹世界上最动人的蓝色,仿佛得到了救赎。
      泪水滚滚落下,不由自主地开口说道:
      “你太好了……布加拉提,你真的太好了……如果当初我最先遇到的人是你就好了,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是乔鲁诺,是你——”

      话没说完,我倚靠着的胸膛骤然一僵,让我顿时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恨恨暗自咬了咬舌头,慌乱地卷着毯子挣扎着起身,注意到对方胸前那一滩泪水浸透的湿痕后,更是歉意满满,愧疚不安起来:
      “布加拉提,你以后可不可以偶尔也穿那套黑色的西服,你穿黑色很好看,况且……黑色的话,我就不用担心眼泪会蹭脏你的衣服啦……”

      天使看着我,认真地摇摇头,没有答应任何事。
      他只是说:
      “以后,我不会让你再哭泣了。”

      啊。
      我的心脏。
      像是找到了很久以前被遗忘在某个角落的神奇种子,布加拉提的话就是一汪清泉,拯救治愈了伤口般开裂干涸的土壤。
      那颗种子现在活了,苏醒了。
      我抵挡不了它疯狂地生长,然后在心口……
      啪地爆开了崭新的花朵。

      “日出……日出真美呀!”
      我回过神来,混乱无措地扯开了话题,也挣脱了毯子的裹覆站起身,一时间竟然只想着要逃跑:
      “我们、我们回去吧!回去补个觉……”

      我跳上一旁的石阶,还没等迈步,身后又传来了布加拉提有些迟疑的呼唤声:
      “……辛西梨。”

      “怎么了?”
      我应声回头,毫无防备地对上了沐浴在晨光中浑身耀眼金灿灿的黑发蓝眼天使。

      那双蓝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定定地注视着我。
      很久,很久之后,我听到布加拉提没由来地说:
      “我有……刚才你的问题,我想回答你……”

      “……”

      “我有喜欢的人。”

      ☆☆☆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海浪与风声。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布加拉提也只是看着我,似乎也没能想到再说些什么。气氛于是陷入了尴尬。

      “是、是吗?”
      我反应过来,赶紧热切回应道:
      “如果是布加拉提喜欢的人,那一定……一定很好吧……”

      一定也是和布加拉提一样优秀的人。
      ……不像我……

      “她很好。”
      那双蓝眼睛饱含着苦涩无奈地眨了眨,竟然落寞地暗淡了下去:
      “虽然人们都说她很坏,可是……她很好。她是我见过最耀眼的人。”

      我不明白。
      那究竟是什么让布加拉提的眼神如此哀伤。
      他看起来那么难过,连我的心脏都受到感染一起酸涩刺痛起来。

      “那……布加拉提?她在哪里呢?你喜欢的那个人……我从没见过她呀,你们……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我有些抱歉地问。

      布加拉提摇头,坦然地回答:“没有。她……她有喜欢的人了。不是我。”

      心脏疼得更厉害了。
      伴随着疼痛一起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怒意。

      布加拉提那么好!
      他那么好!!!

      到底是哪个傻逼女人瞎了狗眼竟然连布加拉提都看不上!?
      气死了,真是气死狗狗惹。
      我恨不得当下找到这个让布加拉提露出伤心表情的坏女人狠狠揍她一顿。

      “布加拉提!”
      我忍住一腔怒火,同时也不忘拼命鼓励安慰面前的人:
      “你会找到更好的!更好的人!一定会有的,你喜欢……然后也喜欢你的好女人!”

      布加拉提观察着我的脸色,他突然就露出了有些奇怪的神情,像是想笑又拼命忍住了,最终他收起毯子,朝我走过来:
      “没关系。”

      “?”

      “我只希望……她不再哭泣就足够了。”

      ☆☆☆

      那台橘色的古董电视机没那么快修好,维修铺的老板和我互留了联系方式,答应一有进展就及时联络后,第二天下午我和布加拉提就动身离开了萨莱诺,回到了那不勒斯。

      “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布加拉提贴心地没有将车驶回PASSIONE,而是停在了距离我家不远的妥法街附近,并委婉地暗示: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完全脱离hei帮对你来说是危险的,辛西梨。”

      我明白他的暗示,也完全赞同他的观点。
      可辞职信都交了,要我再拉下脸回到PASSIONE也太难了……

      “时间还早,”布加拉提一定是看出了我的为难,缓和语气道:“你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商量计划一下。”

      呜,布加拉提真的太好太负责了。
      我无以回报他的恩情,只有让他安心去停车,自己跑到了街边的咖啡厅提前买单。

      说起来布加拉提喜欢喝什么呢?普通的咖啡就可以吗?
      甜点又该买什么,他好像不怎么吃甜食,要不然每种都买一份吧,多的就打包让他带回去,但是决不能分给乔鲁诺……和米斯达!

      我拿定主意,喜滋滋地站在柜台前排队,正要掏钱包的那一刻,队伍后面有人刻意压低嗓音的议论声好巧不巧清晰无误地传到了耳边:
      “喂喂,听说了吗……PASSIONE教父的女朋友……被绑票了!”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了。那人怎么敢的呀?疯了吗?”

      我心脏险些骤停。

      这是哪个混蛋传出来的不实消息?!
      我离开PASSIONE满打满算才两天,只不过和布加拉提去萨莱诺逛了一圈回来,怎么就被绑架了?
      不行!我得赶紧替布加拉提解释,证明他的清白——

      那边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暗杀组这次是真的要造反了吧。早就传闻PASSIONE的这个部门人心不稳,谁能想到,啧啧啧,这次竟然直接绑了老板的女人,还放话出来勒索10亿里拉。”

      ?
      ……??????

      暗杀组?
      绑了我?

      ……我怎么不知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日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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