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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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德二载冬，太原城内下了一夜的雪。
纷纷扬扬、漫天遍地，似乎要把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之气都冻结了。
整个腊月，都是唐军与叛军血肉横飞的交战。
叛军将太原城团团围住，双方以投石机、□□互相投射，都是伤亡惨重。
“地道挖好了吗？”
“快了。”
“抓紧时间！”
“将军，叛军的云梯、轒辒车已经拉上来了！”
“地道挖好了吗？！”
李鸣空四方调度，顾萧已经好几日没瞧见人了。当然他也绝不得闲，已经连着十几天没日没夜的跟阿霁在挖地道。
从城内往城外挖，边挖边用立木撑住，等叛军的云梯、轒辒车等一靠近城墙，立刻就会陷入地道之中。
这工作瞅着简单，不过卖死力气而已，其实还很是需要一些水平的。不然挖到一半塌了，把自己给埋了咋办。
好在守城士兵中有来自安边郡的钱工，长期开采铜矿、善于土工作业，李光弼就将他们集中起来组队，负责挖地道。
而顾萧因为也学过一些，和弟弟也被编入了这一组。
前几日，李光弼与叛军约降今日，史思明大喜，不再组织攻城，静等着唐军投降。
他们抓紧时间把地道挖到敌营底下，用立木撑好。到了约定的时间，李光弼集结兵力上城，派出禆将率部分人马出城，假意投降。叛军自然都跑出营帐，此时突然地陷，死伤无数，营中一时大乱。
李鸣空领兵乘乱攻击，叛军大败，损失上万人，想来总有几日偃旗息鼓了。
啃了几块干饼，他去看了李鸣空。李鸣空肩胛被砍了一刀，血流的半身都是，却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
顾萧说：“我给你找药去。”
他的包裹里有一些常备的药物，当然远不够这万人大军使用的，所以他也藏的小心。
李鸣空摆手说不要，顾萧却不依不饶，从一个瓶子里倒了一颗胶囊出来，让李鸣空硬吞了。
虽然这场战事看着很没底，但李鸣空却信心十足，因为顾萧在这儿。
“什么？”
“既然南海肯放你来太原，说明这一场艰苦归艰苦，总不至于太凶险。”
这种故作乐观的想法，顾萧也只能苦笑了。南海近来都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也不知道她都在忙些什么。
其实，她一直很忙，就算是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时候，神色之中也有一些焦急等待的情绪。
但他对一切一无所知，他根本就不了解她，除了知道她想回家。
“这几日可以暂时先休整休整，养精蓄锐，等待下一场大战。”
李鸣空欣慰说，“我看阿霁也长大了许多，以前我总觉得他是小孩子，倒真是我小瞧了他。”
顾云霁纵然年轻性子不稳，但经此磨砺，确实成熟了很多。
“我瞧过两年，他和盈盈不定真能修出正果来。当然，修不出也无妨，各人有各人的姻缘。”李鸣空拿手肘撞他，“有酒没有？”
酒是有的，李鸣空也算海量，可惜海量的不是这个度数的酒。
李鸣空几大口下去，当即就两眼迷蒙起来，舌头也发直，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些什么。
头孢配酒，天长地久。可惜顾萧并不知道这些禁忌，好在这也不是头孢。
反正醉了，顾萧索性把李鸣空放倒睡了，顾云霁因为累了好多天，也早早躺下了。反倒只剩下他一个人，精神还不错。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了吧，再有几日便是新年了。
自从安史之乱后，这些年啊节的都更显凄凉了。过完一个，还有没有命过下一个都不好说了。
顾萧趁着这一时半刻的安稳，把一直带着的包袱收拾出来。
除了药和酒，还有几个罐头和吃的，他把东西码起来，一个纸卷不知道从哪里掉了出来。
顾萧捡起来打开一看，抬头是一行字。
《新唐书》卷一百一十七忠义中
颜杲卿春卿贾循隐林张巡许远 顾云霁 雷万春姚訚
这自然是几个人名，颜杲卿顾萧是知道的，他与其子颜季明守常山，设计杀安禄山部将李钦凑，擒高邈、何千年。河北有十七郡响应，受李隆基嘉许。
可就在几个月前，叛军围攻常山，擒杀颜季明。不久城破，颜杲卿被押到洛阳。他瞋目怒骂安禄山，最终遇害，确实是忠义之士。
至于贾循似乎是之前平庐的将领，张巡、许远也略有耳熟，不记得是哪里的官了，可顾云霁……
这么熟悉一个大名，摆在这几个人之中，这……
顾萧把纸卷翻来覆去，再没别的字了。他蓦地站起来，伸手就推顾云霁。
阿霁累的很了、睡也也沉，别说翻身了，眉头都没皱一下，仍由大哥在自己身上乱抓。
顾萧推了几下，联系到之前的种种，突然手一抖，脸色由铁青变的煞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霁，又看了看手中的纸卷，一些已发生的还未发生的都鬼使神差搅合在了一起。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踉跄着找了个无人之处，想找南海。
手环那头，南海第一时间就接了：“怎么了？”
“我……”顾萧喉头哽塞，“我想问你一件事。”
“现在？”南海预感不妙。
“之前你一直让我要赶紧跟阿霁相认，到底是为什么？”
南海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总是盯着云霁一个人？”
相较于李鸣空，南海似乎特别关注云霁。
对于李鸣空、盈盈和月骨朵，她总是有一种，我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的意思。
但对云霁，她似乎成熟于胸，了如指掌。
既是国家大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怎么她就对云霁一个人的命运如此关心呢？
“你是……”南海问，“突然想问我这个的？”
“不，我发现了一张纸。”
那张纸卷此刻已被顾萧掌心的汗打烂了，他颠三倒四地把这事说了：“这张纸是什么意思？”
南海把手插进头发里，顿了顿，才说：“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新唐书》这三个字，他不认识吗，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他只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这个顾云霁是阿霁吗，他为什么会被写进来，为什么会跟这些人放在一起？”
隔着一千多公里，南海都能感觉到顾萧的颤抖与绝望。
她想起自己曾经跟她说过：“就算我来自未来，也不可能清楚每个人的命运的。”
她只能知道，长安尸横遍野、洛阳两度被屠、中原战火八年、西域自此易手……
她还知道，贵妃命丧马嵬坡、杨国忠死于乱箭、安庆绪弑父夺位、李隆基晚景凄凉……
但至于普通老百姓，是死是活就是个概率问题了。
反正后来有统计，安史之乱人口下降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说顾萧、顾云霁、李鸣空、盈盈、月骨朵这些人，多少得死一两个。
万万千千、芸芸众生，绝大部分都无名无姓无知无觉地掩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但回首往事，那些泛黄尘封的岁月卷轴里，总有极少数的人宛若大漠中的驼灯、航行中的灯塔，照亮了一个时代。
“顾萧，记不记得有次我问过你，当今天下，哪些人配入凌烟阁。”
当时顾萧说了李光弼、高仙芝他们，这些人战功赫赫，皆是朝廷大员。
“日后，顾云霁也会以一人之身，和李光弼、封常清、高仙芝、哥舒翰他们并列，标榜史册。千年之后的人们也会记得他。”
这是至高的赞许和荣誉，但顾萧跟见了鬼一样，一下子变的惨白。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似乎还含着一丝丝的期冀，眼神在绝望和希望中反反复复横跳，许久之后，才问出一句话。
“他……他能……”
他想问他能活多久，是位高权重、寿终正寝，还是……
南海说：“我为什么非让你们早点儿相认呢？”
多看一天是一天吧。
“你的意思，就是这场战乱？”
“是。”
“不！不可能，我不会让他死的！”
“你做不到，我也不行。”
她不是真的神，她只是个来自未来，看了几篇《新唐书》的外星人而已。
“他才十七岁！”
“当年你死的时候，不也十七。”
下面的话，南海不想说，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看着他死，要么陪着他死。
其实也有可能，他会在顾云霁前头死，毕竟顾萧的命运谁都不知道呢。
还是随心吧，命运把一切早已安排好了。她没有再说什么，要给顾萧一些时间去接受。
战争和死亡是残酷的，而此时地球人类的平均寿命应该还不到五十。
但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梦，须臾而短暂，似花开花落、一叶成泥。
但这就是普罗大众的一生啊，他们用这局促的时光去活、去爱、去恨、然后死去。
南海点了一根烟，一直以来，她都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这座星球、这个时代。
说真的，刀枪剑戟之间的残杀真不叫个事儿，虽然安史之乱有千万人的死伤，但对比塔塔星也不过一叶鸿毛。
文明的发展与覆灭，帝国的扩张与争斗，人性、权利，都是铁与血的牺牲品。
如果把塔塔星史给地球人看一眼，他们或许也都释然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