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是新帝白月光》烟火闹

8、千秋宴（下）

　　赏菊宴就设在太液池边，秋高气爽，数百种菊花争奇斗艳，正是观赏的好时节。

　　可今日赴宴的女眷却无心观赏，颇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来坊间传言，圣人过了年就要为几位成年皇子选妃，她们今日多有从贵妃那确认这个消息的意思。

　　二来，圣人有几位皇子，到底要嫁给哪个，即便没有挑拣的权利，命妇们也不想让自己女儿盲目嫁了，此番也有相看皇子的意思。

　　此时宫人们正鱼贯奉上精美的点心和上好秋茶。

　　正宴就要开始，离席赏菊、日常叙旧的贵女命妇陆续归位。

　　明薇就是这个时候，随着几位贵女进来的。

　　她低眉顺目，跟在几位贵女身后。

　　今日宫宴，贵女们各个精心装扮，唯恐失了礼数。因此皆是彩衣飞扬，环佩叮咚，是以，明薇的装扮在一众艳色里并不出挑。

　　有机灵的宫女引着她们入席，明薇的位置不前不后，并不起眼，所以，贵妃见了，看了两眼又摇着宫扇看向别处。

　　明薇知道自己这关是过了。

　　前世一次宫宴，苏嬷嬷亲自送她来回来，引起不小的骚动。

　　苏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姑姑，得她亲自护送的人，众人自然多打探几分。还有一层，太后多年不理后宫，苏嬷嬷突然出现，不免让人浮想联翩，心思活络的夫人姑娘便前来牵扯。

　　彼时，明薇还颇为受用。

　　殊不知，她这种喧宾夺主的行为，早在贵妃心中埋下祸患。

　　这一世，虽不打算做贵妃儿媳，然她羽翼未丰，并不想因此开罪贵妃。

　　贵妃不是什么宽厚之人，太后去后，再无人辖制，她也就露出真面目。

　　彼时她不懂贵妃为何那般磋磨她，后来才知，贵妃受宠多年却没能登上后位，多半是因太后和朝臣阻挠。

　　是以，贵妃与太后，绝不像面上那样和谐。

　　前世她不谙世事，所作所为把贵妃得罪狠了还不自知。

　　这一次，贵妃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明薇放下心来。

　　这时，坐在她隔壁的李安然走到她近前，拉起明薇的手，嘘寒问暖，“听闻妹妹回来几日了，我一直不得闲去府上拜访你，今日借着贵妃的菊花宴，总算见到了妹妹。你不知，这一年我时常思念你，你在陇右可都好？”

　　李安然是贵妃的亲侄女，李寂的嫡女。

　　前世与明薇交好，也是明薇少有的几个推心置腹的闺中密友。

　　明薇只每年冬日回长安过年祭祖，说起来，只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与各家贵女都不算太熟悉，唯独李安然，能让她放下所有防备，推心置腹。

　　李安然就是有这个能力。

　　即便相隔一年，中间两人也并无书信往来，每次见面，她却总是找到话题，让人倍感亲近，恍若前几日才见过一样。后来自己成为肃王妃，她也时不时地登门与她叙旧。有时在宫中偶遇贵妃刁难自己，她软声细语劝解贵妃。

　　彼时，明薇将她因为知己，无话不谈。

　　那次随圣人围猎，明薇救下被野兽攻击的李安然，自此李安然知晓她会武功。这件事，除了李安然她没对任何人提起，她还特意提醒李安然不要说与旁人。后来京中贵女竟都知她有功夫在身。

　　那时她才知晓，她的秘密对李安然来说，不过是换取别人秘密的谈资，她也不过是李安然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今日李安然一番话，若是从前的明薇，定将离别之后的种种都告知于她。

　　此时却是不能够了。

　　前世的经验教会了她许多，人心险恶，这个世上，除了生身父母，哪有什么对你真心实意的人呢。

　　你把秘密说与旁人，那就是亲手将刀子递给对方，利益相悖之时，她反过来就会刺你一刀。

　　明薇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端起茶盏。

　　茶是蒙顶山茶中极品蒙顶甘露，因产自蜀地蒙顶山而得名，香气纯雅，味醇甘甜。

　　因为圣人喜欢，连带宫里得宠的妃嫔都用此茶。蒙顶甘露每年产量极少，只有贵妃用它来待客，足可见她在圣人心中的地位远胜其他嫔妃。

　　明薇品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笑道，“姐姐客气了，我一切都好。不知姐姐这一年过得如何，我在陇右闺中也时常挂念姐姐。”

　　明薇将李安然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她不想让李安然知道自己近况。

　　这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两面三刀之人，明薇会远离。

　　李安然没料到明薇并不交心，只是虚虚客套一番，这和她之前的做派完全不同。

　　她先是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我不过是待字闺中，母亲日日拘着我学规矩，偶尔进宫陪陪姑母。”

　　既然提到待字闺中，明薇正好顺着这个话题，问道，“听闻圣人要给几位皇子选妃，姐姐有什么打算？”

　　前世，李安然喜欢的人也是李恪。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李恪立了自己的小青梅为后。

　　明薇问得直接了当，李安然明显一噎了，一个不甚茶水沾了唇角，她用绢帕轻轻擦拭，“妹妹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打算。”说完略顿了一下，她本想试探戚明薇的心思，却被她将了一军，当下反问，“那妹妹呢？可想嫁给皇子？听闻你是和瑞王一道回京的，妹妹有没想过嫁给瑞王？”

　　明薇将李安然所有的表情看在眼里，此时已经明了，李安然就是来套话的。

　　她淡然一笑，“我怎么想的不重要，关键还得看圣人和贵妃的意思。再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父亲的。”

　　又是和自己一样的说辞，李安然知道探听不到有用的，再聊下去也是无趣，便回了自己的案前。

　　送走了李安然，顺着她的视线，明薇看见了一个人。

　　李恪的小青梅赵丽君。

　　她是户部员外郎赵琦之女，以诗词歌赋在贵女中闻名。出生就被姨娘换走带去乡下，三年前才被认祖归宗寻回来。

　　李恪在禹州做别驾时，认识了在禹州长大的赵丽君。

　　所有人都以为，年轻有为的皇子与这位文采飞扬的真千金不过是萍水相逢，谁能料到，竟是她最后成了后宫的主人。

　　此刻，赵丽君就坐在明薇斜对面，她本性清高，最看不惯明薇这种出身将门，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人。与赵丽君交好的都是文采出众的，比如李安然，明薇这种从边城苦寒之地回来的，融不入她们的圈子。

　　前世因为这个，明薇一直苦恼，还让李安然带她入圈。

　　现在想想，圈子不同，真的白融。

　　你跟人家见识都不在一个层次，自然就聊不到一处。即便处处小心翼翼，人家只会更看低你。

　　直到后来，她嫁给李恪，担着肃王妃的名头，这些人不得不低头，她的处境才好一点。

　　所以，权势不止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

　　重活一世，她才不会再在乎这些虚名，自己开心最重要。

　　因此，明薇给自己倒了茶，细细地品味起来，享受这片刻惬意。

　　身后的戚明婉把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眼见着李安然离开，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明显不欢而散。

　　李安然是左相的嫡女，在京中贵女中地位超然，寻常人想巴结她都寻不到门路。

　　戚明薇却是几句话将人气走，只觉她不识抬举，在陇右待得久了，人也粗鄙起来。本想过来刺几句，又想到前几日才在戚明薇跟前吃了亏，且今日又是宫宴，这才作罢。

　　不过少不得回头跟母亲抱怨几句，好让她知道好歹，免得越发骄纵，连李安然都敢得罪。

　　这时，宫人送来贵妃赏赐的“洗手蟹”，周遭又热闹起来。

　　所谓的洗手蟹，将活螃蟹加上盐、酒、生姜、橙皮、花椒等等调味料腌渍而成，吃之前只要洗洗手就行，因为吃法简单，深受女眷喜爱，也成为皇宫时常赏赐的菜肴。①

　　女眷们吃完了鲜美的蟹肉，话题自然扯到今日的重点。能坐在贵妃身侧的都不是傻子，几句话已经探知，今日贵妃确实要替几位皇子相看，特别是亲儿子肃王李恪。

　　于是有人起了头，气氛就此活络起来。

　　“左相家的嫡女李安然，贤良淑德，温婉大风，有贵妃当年的风采，不知会花落谁家？”

　　“兵赵琦赵大人家的嫡女赵丽君，知书识礼，才华横溢，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看着也不错。”

　　“镇国公府的两位嫡女，一位倾国倾城，一位小家碧玉，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贵妃坐上首品茶，随着众人的议论一路看过去。

　　安然是她嫡亲的侄女，虽说夸赞是看她面子，不过长嫂对安然一向教导严格，安然也争气，在一众贵女中有很高的名望。不管是做世家妇还是皇子妃，都使得。

　　赵丽君擅长诗词歌赋，这两年在几家府宴上，大展风华。只是……毕竟在禹州由姨娘养大，不知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如何，皇子娶妇，可不只是吟诗作对。赵大人现下得宠，他女儿做个皇子妃也使得。

　　至于镇国公府上的两位嫡女，贵妃抬头看向宋氏。

　　宋氏就坐在她左手，一面听几位命妇对姑娘们评头论足，一面留意贵妃。所以，贵妃看过来时，宋氏立刻满脸堆笑。

　　她虽位置离贵妃近，却也尴尬。因平日与贵妃并不亲密，恭维的话都说不到点上，几句后贵妃懒得敷衍，宋氏也不敢开口了。

　　贵妃看着宋氏一脸谄媚的假笑，只觉得镇国公这个继室，真是……一言难尽。

　　戚老夫人也算是个精明的，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绣花枕头当儿媳？

　　她的女儿恪儿就不考虑了，嫁给李慎倒是不错。

　　好在戚明薇是前头夫人荥阳郑氏所生，自幼在陇右长大。只是不知性情如何，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沉思之间，不由看向之前瞧见的那个倩影。

　　女郎容貌倾城，此刻正吃着鲜美的蟹肉，两腮因为咀嚼，一鼓一鼓十分可爱。

　　整个宴上的女眷，都知今天晚上的言外之意，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一心一意吃蟹的。

　　真是个实诚孩子。

　　贵妃摇头。

　　镇国公戚北虎那样的粗狂的行武之人，生出来的女儿也心思单纯。

　　贵妃正想得入神，有小太监来报，“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几位皇子到了，给娘娘们请安。”

　　淑妃是五皇子李惕的生母，也是圣人还在王府时的旧人，与贵妃交好。

　　小太监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来了！

　　她们莫不是能亲眼见到几位皇子的风采，还没这样的近距离见过，以往的宴会也远远地瞧过，都说几位皇子各个英武不凡。

　　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总得亲眼瞧过不是。

　　是以原本喧闹的宴席，霎时安静下来。

　　只听贵妃嗔怪道，“本宫正在款待女眷，皇儿们过来不合适，本宫过去见他们吧。”

　　众人嘴上叹气，心中失落，只能目送贵妃与淑妃离席，身后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只看到贵妃的仪仗登上不远处的高亭停下。

　　亭子外围了一圈绣云纹祥瑞的轻纱屏风。

　　接着请安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几位皇子已不知在轻纱屏风之后恭候了多久。

　　亭子建在太液池正中，回廊环绕，高屋建瓴，可俯看整个太液池，那岂不是早将女眷这边看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命妇与贵女们皆是后怕，万幸自己刚才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不合礼数的事。忐忑之后就是好奇，轻纱朦胧人影幢幢中，已分不清哪位皇子，一时间又踌躇起来。

　　圣人如今成年的皇子有四位。

　　分别是二皇子也就是太子，三皇子李慎，四皇子李恪，五皇子李惕。

　　太子李怀已经选了正妃，侧妃也有了两位。自是不在今日的考量范围。

　　三皇子李慎是前皇后遗孤，虽说出身尴尬，到底是圣人骨肉，又凭着血肉之躯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初回京中，又成了万众瞩目的青云司掌司。谁能说圣人不爱重这个儿子呢？

　　四皇子李恪是贵妃所生，这几年协助圣人处理朝堂上的事，很有贤名。

　　五皇子李惕是淑妃所生。淑妃在圣人还是王爷时就在身边伺候，她一向稳重，谨言慎行，在圣人跟前很有几分薄面。只是传闻五皇子性情暴躁，在朝堂上自己并无建树，多是协助李恪理事。

　　所以，比较起来，自然是贵妃之子四皇子更胜一筹。李恪师从大儒，母妃得宠，舅父手握权柄。他本人文武兼备，处置政事颇有章法，这两年风头正盛，许多时候将太子都比了下去。

　　周围人的低语，明薇一边吃蟹一边默默地听着，一眼都未曾看向那众目所归的亭台高处。

　　前世她也和这些贵女一样，幻想嫁入宫中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头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嫁给皇子就是一场豪赌，能飞上枝头，也能粉身碎骨。

　　今生明薇不做那个梦了，她要让李恪血债血偿。

　　宴会直到酉时末方歇，明薇回府洗漱后就睡了，可有些人却睡不着了。

作者有话说

　　①洗手蟹来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