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千秋宴（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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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薇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见太后面露疲惫，便退出来。临走前，太后让苏嬷嬷送她，苏嬷嬷送到殿门口还要往前，被明薇止住，“有劳嬷嬷，就送到这儿吧，太后身边也离不开您。”
前世明薇不懂，常让苏嬷嬷送到贵妃跟前，太后虽是关照，岂不知到了贵妃那，便成了她用太后身份压制贵妃。
这一世，明薇还不想那么早和贵妃对上，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至少在出嫁前，她在宫中行走都得小心谨慎。
李恪这对母子，她必须万分小心谨慎。
从这边到太液池，只需穿过一座花园，再转两个弯就到了，走路也只需一刻钟，苏嬷嬷也不勉强，笑着应是，便也回去了。
时候尚早，明薇领着掩月慢悠悠地走在鹅暖石铺就的宫道上。
周围高大雄伟的宫殿，在这黄昏里像是要张开大口的巨兽。
外人看着富丽堂皇，只有深入宫闱的人，才知这里有多阴森恐怖、血雨腥风。
正走着，忽然听见斜后方传来说话声。
一人道：“刚在御前，大人为何不据理力争？您是大理寺少卿，安置俘虏本就是兵部的事？与大人何干？大人还有一堆案件等着您处理，哪得那个闲工夫去帮他们的忙？往年咱们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也不见兵部派出一兵一卒伸出援手。”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个人的声音格外好听，如滴水溅玉，明薇不由地停下脚步，向后看时，被一坐寿山石建造的假山遮挡，看不见人。明薇只得侧耳倾听，那好听的声音继续道，“兵部赵大人与某有知遇之恩，当年若不是他一力举荐，某不能到大理寺就职，这份恩情某一刻不敢忘，如今这个机会，正好还了这份恩情。寺里的案件就劳烦各位了。”
“哼。”之前的人冷哼了一声，“上次兵部用你，你也这么说的，这次我可不替你圆了，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和大人交代吧！”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渐次远去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拂袖而去。
“寺正大人，您……”那人叫了一声，似乎并没叫住，便不再出声。
竟是他。
明薇驻足片刻，便已打定主意，去会上一会。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遇见也好，免得她日后还要花一番心思“偶遇”。
接着明薇转身朝着假山后面行去，掩月一时怔住，不知明薇何意，只迈着小碎步边走边小声嘟囔，“姑娘，你怎往后走啊？宫宴在前方，再不去恐迟了，贵妃要怪罪。”
明薇举目，此时正值黄昏，天色将暗不暗，含笑道，“不迟，去得早也是干坐着，不如带你见个有趣的人。”
掩月一头雾水，以为那人自家姑娘认得，便也跟了上去，只是行到一半，见自家姑娘提裙开始在路两旁左右查看，似乎是在找什么，听她道，“掩月，母亲留给我的玉佩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掩月唬了一跳，并未多想，那玉佩是姑娘的命根子，当年姑娘为了它，险些丢了性命。所以，一听明薇说玉佩丢了，早吓得三魂六魄都飞走了，也顾不得许多，忙跟着在鹅卵石铺就的宫道上翻找。
此时天色昏暗，比之前还要暗上一分，宫灯尚未燃起，掩月不由得慌了，“姑娘，你仔细想想，是掉在这边了，还是别处？”问完才后知后觉，她们压根就没来过这里，那么姑娘的意思……
她抬头看去，就见自家姑娘正弯腰仔细查看，而她前方迎面走来个年轻郎君。
正红官袍，二十二三岁，面色清俊，五官精致，那双眼格外有神，目光如炬，只是面色微微有些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不知是什么品阶的大人，如此年轻便已是正红官袍，掩月不敢怠慢，退到路边。
而自家娘子则依旧堵在路中间，动都未动一下。今日入宫，姑娘特地穿了宋氏提前备下的华服，裙摆拖地，环佩叮咚，那人若想过去恐是不能够。
只供两人行走的御道，突然逼仄起来。
那郎君似乎也不急着走，想是听见了主仆的对话，转身便发现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草丛中莹白如雪的玉佩，玉佩下方更是坠了月白色的穗子，即便此时昏暗，也能一眼看见。他弯腰捡起便朝这边行来。
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托着玉佩，走路四平八稳，“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吗？”
明薇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她没听错，真是顾言。
是前世对她伸出援手，对她温柔以待的顾言。
再见，他和记忆中一模一样，连走路时的姿势都没变，每步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脸上的严肃板正也和前世一模一样。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无缘无故、毫无理由、不求回报地善待明薇，那这个人就是顾言。
她与顾言相识，始于一个意外。
那日，有人跪在御道上告御状，无人敢接状子，因为高得是李贵妃的族弟。那人浑身狼狈，被人打断了一条腿，额头血迹斑斑。李氏家族的人见他冥顽不灵，怕事情闹大，想将其拖走。
被路过的顾言遏制。
他接了状子，那原告感激涕零，“青天大老爷，请受草民一拜，草民无以为报，必结草衔环以报大人。”
顾言；“本官不求回报，只希望平尽天下不平事。”
旁边有知道案情始末的劝，“顾大人，为了一个升斗小民，何必得罪贵妃牵连自己呢？”
顾言说：“但行好事，不问吉凶。”
说这话时，他眼神异常坚定。
明薇第一次遇见顾言这样执着的人，是以，至死都记得他说的那句话。
像顾言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周，怕不会再有第二个。
所以，这一世，如果一定要找个人嫁了，明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姑娘，你是在找这个吗？”
顾言见她未动，又问了一声。顾言心中奇怪，这姑看他时候的娘眼神中似乎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谊，又似乎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而他仔细确实，确实不认识这位姑娘。
明薇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盯着顾言看了这么久，已经是失态，忙福了一礼，随后接过玉佩，“多谢郎君，这枚玉佩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极为重要。不知郎君叫什么，家住何处，日后明薇好让人登门致谢。”
一旁的掩月听得一愣，姑娘这是做什么？
不但问了人家郎君姓名、家住何处，还自报了闺名。
顾言显然没料到对面的女郎会如此大胆，他本打算将东西归还便离开，将玉佩送过去时，抬眸向那姑娘看去，捏着玉佩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天光晦暗中，他看到一张绝美的脸。
若不是她身边跟着侍女，他自己心跳如雷，真怀疑遇到了传说中的精怪，世间怎会有生得这样明媚艳丽的女子？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那一弯杏眼似有万千柔情，轻轻拂过他的心湖。
顾言慌忙移开视线，垂眸拱手道，“某叫顾言，举手之劳，姑娘不必介怀。”
偶然相遇，萍水相逢，他没指望两人会发生什么。按照正常的发展，物归原主，女郎自会带丫鬟离开。
但凡事都有例外，只见她杏眸重新含笑，“阁下莫非就是大理寺少卿顾言顾大人，小女子虽在深闺，也听闻顾大人断案如神，上任两年以来，从无冤假错案，深得圣人赞赏。相逢即是缘，今日能见顾大人风采，小女子深感荣幸。”
担心吓到顾言，明薇本不想与他说这么多，想着来日方长，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不吐不快，一番恭维的话就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顾言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女郎居然认得他，且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额上细汗都惊起了一层，只能再次朝她拱手行礼，以掩饰内心的惶恐与震惊，“姑娘谬赞，某只是秉公处理。”
明薇知顾言是端方君子，恐怕自己刚才的这番言语已经吓到他了，于是见好就收，“家兄仰慕顾大人许久，过几日他便回京，到时一定让家兄登门致谢。”
顾言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报了姓名，还不知对方家世，只听明薇道，“我阿兄就是镇国公世子戚明远。”
对了，刚才她自称明薇。
戚明薇。
那不就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
关于戚明薇，虽然她人不在长安，但京中关于她的传闻不少。
一来她是她的身世，自幼丧母，跟着国公在陇右长大。二来，是戚大姑娘的美貌在京中扬名。三来，不日前镇国公父子夺回石头堡，又俘虏了西戎世子阿鲁达，立下赫赫战功，而她与瑞王一同回京的事也被传得沸沸扬扬。
是以，即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言，也听了不少这位镇国公嫡长女的传闻，因此对她并不算陌生。
只是之前外界传闻这位姑娘容貌赛比西施，自己还曾嗤之以鼻，今日一见，竟生出传闻果然不假的念头。
传闻中高不可攀的高贵女郎竟与自己不期而遇，顾言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强作镇定道：“某亦久仰世子大名。”
他并未多言，镇国公府位高权重，如今又立新功，不好过多攀缘。
明薇知他心思，也不计较，“既然如此，那改日一定让家兄登门拜访。”
见时间差不多了，明薇也唯恐顾言疑心，便带着掩月离开。
此刻明薇的心情是舒畅的，像有只小鹿在胸/口跳跃。
与顾言的“初见”，算是顺理成章。
她能从顾言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惊艳，虽然他极力掩饰，还是被明薇捕捉到。此时他未娶，她未嫁，他对她动心人之常情。
只待父兄归来，再接触几次，八成就会有眉目。
可若顾言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怎么办？
明薇突然没了之前的笃定，又忐忑起来。
正想着心事，没想到转过弯穿过花园时，正遇见两位不速之客，似乎等她有一会儿了。
此时宫灯渐次亮起，将周围照得雪亮，明薇一眼就看见立在花树下的瑞王李慎，还有立在他身后的裴显。
几日不见，他面色似乎不那么惨白了，只是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目不染尘。
明薇不知刚才她与顾言的事，瑞王看到了多少。
不过也无所谓。
她与瑞王不会谈婚论嫁，她与哪家郎君相交都碍不着他。
其实利用完李慎，她本可以与彻底他划清界限。但因为王子腾，暂时还不能彻底断了和李慎的联系。
既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戏就还得唱下去。
电石火花间，明薇想清了自己的处境，随后便朝他行了一礼，“臣女见过王爷，宫宴就要开始了，王爷怎还在此处呀？”
她说得很是轻快，就好像真的只是路过偶遇瑞王一样。
李慎却是冷着脸，眼神比之前还要疏离，“戚大姑娘好记性，莫不是忘了，那日你恳求本王带华大夫进宫给你换药。”
这事……
本就是她进宫的借口，那细如头发丝的伤口早好了。当下指了指自己白皙光洁的脖颈，“王爷，您看，已经大好了，替我谢谢华大夫。既然无事，臣女便先去赴宴了，迟了贵妃恐要怪罪。”说完不待李慎说话，施施然离开，只留下一阵环佩叮咚声。
伊人远去。
李慎面色越发冷厉，“裴二，你很闲，让你盯着她在宫里的大动作，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兴师动众？”
“……”裴显望天。
接下来还怎么盯着，到底什么事他该回禀，什么事他不该回禀？
他奉王爷的命，自戚明薇进宫后一直跟着，刚才藏在暗处，将戚明薇如何将玉佩故意丢入草丛，如何假装寻找，如何引得顾言帮忙寻找玉佩，如何与顾言搭讪，瞧得一清二楚。
任谁都看得出，戚明薇就是故意结识顾言。
高门贵女结识当红权贵，这不算大事？
裴显：屎难吃，差难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