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美男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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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在半路碰上了茗姑。茗姑谢了玄元殿的宫人，背着姬瑶回了含瑛殿。
喝了姜汤，姬瑶浑身暖和起来。
麓苑玩耍的少男少女也都回到含瑛殿，围着姬瑶打转。
姬瑶不想搭理太子哥哥，但控制不住自己和众人打成一片，很快忘掉和哥哥吵架气哭的事儿。
姬玚猜测父皇没收了那簪子，也不再多嘴过问。
华灯燃起，少男少女们围坐在一块享用美酒佳肴，含瑛殿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玄元殿这边，燕皇与大臣议论国事结束，准备一起用膳。
砰——窗外平地惊雷，升空还有余响。
大臣们纷纷侧头张望，漆黑的夜空陆续绽放出朵朵烟火。
燕皇想到女儿姬瑶，忍不住辞了大臣，起身往含瑛殿去。
地上的雪没及小腿，含瑛殿外的梅林石路变得不太好走。
燕皇一路走一路抱怨。说要王槐安排下去，重新把路修直一些，石板也要铺得平平整整的，下雪了要安排宫人及时清路，不能让瑶儿在自己殿门口摔跟头。
王槐一一记下。
一个炮仗忽然从他们身边的梅林里蹿起来，直冲云霄，又砰一声在头顶上空炸开。给燕皇吓了一大跳。
王槐赶紧吩咐身后的一群寺人，把那炮仗挪远一些。
燕皇制止：“不必，朕很快就走过去了。”迈开腿继续往前。
含瑛殿里歌舞升平，喧闹嬉笑，沸反盈天。
王槐通禀的声音被淹没。左顾右盼，没见到一个值守的下人，神色为难地仰头去看燕皇。
燕皇吩咐他们候在外面，双手背去身后，抬靴登上石阶。
殿内辉煌灯火撞进眼帘。
一群美艳舞姬穿着极薄的衣裳随着乐曲扭腰摆臀，乐师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和乐优长子乐嵩。二人在上演琴箫合奏，乐优次子舞剑助兴。下人们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燕皇脑子里嗡嗡一片，忍着怒意继续移动视线。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姬玧手指灵活地抛着龟壳，嘴皮子动不停歇，姬玥听得专心致志的。
在这一连串杂乱无章的声音中，嘹亮的蛐蛐叫声更是直击人心。
姬琅手里拿着一根草，对着装蛐蛐的竹筒点得飞快。
瑶儿手里的果子啃了一半，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竹筒，笑得小嘴儿都合不上了。
“竖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燕皇眼前一黑，接连向后倒退几步。
王槐等人匆匆奔上前扶住人。
“陛下，可要奴才进去给太子和两位皇子传几句话？”
一国之君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指了指身后一群寺人：“不必。让他们把赏赐给瑶儿送进去。摆驾凤仪殿。”
燕后感染了风寒，早早服了汤药歇下了。
莫匀把人唤醒，说陛下来了，在殿里用膳。
燕后披衣起身，走进前殿时，看见她的夫君冷着一张脸正在发呆。
直到月上中天，含瑛殿的喧嚣才逐渐散去。
姬瑶沐浴完毕，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今日实在是太开心了，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生辰礼，还有两样意外之喜：
雪花来给她庆贺生辰。她拥有了从小到大做梦都想拥有的仙女簪子。
是不是天意呢。
好盼着及笄那日从父皇那里拿回簪子啊。
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变成画中的仙女了。
原来，那画中仙女头上的簪子是真实存在的，那仙女是不是也存在于这世上呢？
可惜，自从皇祖母去后，那幅画就也从皇祖母的宫里消失了。
姬瑶始终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那幅画的心情。惊叹，欣羡，仰慕。那幅画的每一帧细节，如今回忆起来，仍清晰在目。
“皇祖母，她是谁啊？”那是五岁的小姬瑶，开始拥有记忆的时候。
皇祖母笑得慈祥：“瑶儿觉得她是谁？”
“她是天上的仙女。”
皇祖母点头，抱着她一起凝望画中仙女。
祖孙二人静默无声。
画中弥天飞雪吹起了仙女的红衣乌发。仙女唇朱眉妩，冰肤雪肌，腰如约素。髻上仅插了一支晶莹的簪子，簪头的玄鸟展翅欲飞。
红衣仙女在飞雪中回眸。
雪盈长睫，眸中含泪欲滴。
仙女这样美，为什么还要哭呢。这个问题此后一直困扰着姬瑶。
“皇祖母。瑶儿也想变成仙女，就和这画中的仙女一样。”
皇祖母摸着她的头说：“做仙女，要忍受和亲人分离的痛苦，瑶儿舍得离开自己的母后吗？”
姬瑶灵动的凤眼一闪一闪地说：“瑶儿可以带着母后一起变成仙女啊。”
皇祖母笑了笑，伸手抚上画中的仙女脸庞，不再说话。
寒风肆虐，风雪簌簌敲窗，枕边人的呼声响着，燕后无法入梦。
不安的直觉萦绕着她，她不敢频繁翻身，怕吵醒身旁的男人。
今日含瑛殿里发生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让她感到不安的，不只是质子贺礼的事情，还有身旁的男人对太子的看法。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或许就是一个月前、燕国那一仗打赢了齐国开始的。燕皇来凤仪殿的次数多了起来。
从前他忙于国事，一个月就过来一两次，其余日子几乎是歇在玄元殿的，有时他甚至呆在玄元殿通宵达旦处理国事。
最近一个月，据莫匀记载，有二十日他都歇在她这里。
莫匀为她高兴，她高兴不起来。
每晚就寝前，他要和她说一些关于太子的话。不是数落太子不务正业，就是数落太子对处理国事一窍不通。然后抱着她共赴巫山。
就连她受了风寒这些日子也不避讳，日日都来，也不顾她体虚乏力，来了必要敦伦。弄得她的风寒拖到今日还不痊愈。
多年夫妻早养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即使他不明说，她也明白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自己往后是不大可能再有孩子了。
九年前的冬天，生瑶儿难产，愣是生了三天，冬至日的清晨才产下来，身体元气大伤。
“容儿怎么哭了？”枕边的男人忽然翻身揽住她腰，拇指抹去她脸上泪痕。
燕后转过身，把脸埋进男人怀里啜泣。
“好了，好了，难怪瑶儿爱哭，原来是随了容儿你。”燕皇轻咬她的耳朵，“刚刚没忍住，力气大了些，把你弄疼了？”
有些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无法说出来的，双方都知道，说出来只会影响夫妻之情。燕后伸手揩去面上泪珠，止住啜泣：“只是担心瑶儿罢了。”
“担心瑶儿什么？”
“昨日梦见陛下将瑶儿嫁给他国质子，瑶儿要跟着新婚夫君离开燕国，离开我这个母后。”
“瑶儿还小。出嫁之事远着呢。”
“今日簪子的事，茗姑都说了。齐三皇子……可是乐葭的儿子？”
男人抚在她背上的手顿住，轻轻嗯了一声。
“他人还没来燕国，就给瑶儿送来贺礼。贺礼还是乐葭出嫁时母后给她的玄鸟簪。陛下说，他此举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跟陛下求娶瑶儿？”
燕皇沉默了一会，拥紧她道：“容儿不要胡思乱想。与簪子一起送来的，只是几句生辰贺词，并未提求娶之事。齐皇姜穆阳奉阴违，明里割城池、送质子，暗里不断拉拢邻邦，练兵秣马，枕戈待旦。燕齐早晚还有一战。齐三皇子，今后要在齐国生存，需要与我大燕划清关系，如今他不过是借瑶儿生辰归还我大燕祖先之物。”
燕后没听进这番解释。相反，因为他开口前的沉默，心中的不安不减反增。
“陛下真不会把瑶儿嫁给他？”
“瑶儿是你我的心头肉，岂是一般人配得上的？我姬旸怎会只因一根簪子就许了女儿终身？容儿放心，日后我给瑶儿相看的夫婿，不会是平庸之辈。”
燕皇话音一落，怀里女人泪水涟涟，发狠将他胸口捶了一拳：“容儿何时说要陛下给女儿寻个不平庸的夫婿了？那乐葭嫁的姜穆、姬曦嫁的芈峥都不是平庸之辈，可她们得到幸福了吗？”
陛下分明就是故意绕弯子。她只想让瑶儿嫁个会疼人的夫君，最好就在蕲城里寻个夫君，往后可以随时回宫里探望，一点都不希望瑶儿远嫁他国。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容儿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风雪摇着梅林，姬瑶沉浸在香甜的梦里。
她梦见自己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仙女：
一身红衣，鬓边插着那支梦寐以求的翡翠玄鸟簪。
镜子里她的容貌，和画中仙女的模样并不一样，但是她很满意。
脸颊涂了淡淡的胭脂，嘴唇点了嫣红的唇脂，凤眼比幼时长了些，睐盼凝睇，似有光华流动。
过去一些宫女说她生的像母后，还有一部分人说她像她的姑姑姬曦。她没见过姑姑。也不认可宫女说她像母后的话。
这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认可了。她的眼睛很像母后，也是整张脸最让她满意的地方。
想到母后，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阵钝痛。再抬起眼睛看镜子时，镜子模糊了。
她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脱去身上的红衣，整齐叠放在案，洁白的手指于衣上流连抚摸，嘴里还同时喃喃说着话。
之后，她推开一扇门，身体不受控制地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走在什么地方，没有行人，只有天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身边景物一转，人到了一片被冰雪堆砌的竹林。
冰雪压不住琼枝，珠倾玉溅的声音在林间起此彼伏。
她一脚踩进很深的积雪，再也抽不动脚步。
竹林深处，迎面站着个男人。看不清面容，只望见他白色的狐裘在风雪中荡开。
对视片刻，那人抬脚朝她走来。
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好像要压不住了。
距离越来越近，近得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面容，是个冰肤雪肌的美男子。
瞧他披着风雪的丰姿，像极了那画中仙女，一双眼睛，更是与画中仙女一模一样。
雪盈长睫，眸中含泪。美男子竟也会落泪。只是那唇色太苍白了，可能是冻得吧。
凝视她许久，美男子终于启唇：“一日，可以是一世。一世，也可以是一日。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惹得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浑身热血上涌，控制不住身体里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冲动，竟然用力往他身上扑去。
这一扑直接疼醒了过来。
身下硬邦邦的，伸手摸索，冰凉冰凉，怎么到处都硬邦邦的。
解答她疑惑的是接下来茗姑的尖叫：“哎呀公主，您怎么睡在地上？”
第二日一早，面对茗姑的询问，姬瑶不承认昨晚做了梦，怕茗姑取笑她。
“奴婢昨晚隐隐约约听见公主说梦话了呢。”
“说……梦话？”姬瑶不敢想象自己会说什么，努力去回忆昨晚的梦境。
梦里自己长大了，变成了穿红衣的大美人儿，说了什么话自己都没记住呢。
然后就是遇见一个美男。美男说话了，她可没说话，她就是做出了一个激动的，扑人动作而已。
“本公主说……说什么话了？”
茗姑抿唇一笑：“公主好像说了，‘为什么’？”
为什么？
“公主似乎连说了好几声“为什么',还说……”
还有？
“公主还说……”
“还说了什么？”
“还说什么，‘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说的甚是伤心呢。”
姬瑶挠头，梦里的大美人明明没怎么说过话呀。
她怎么可能伤心，她昨日玩得那样开心。
“还有……”
“还有？”
“公主还喊了一个人名。”
“什么人名？”
“奴婢没有听清。”
梦里的大美人明明没有如此啰嗦呀。
“是不是采儿说梦话了，茗姑你听岔了去？”
茗姑摆出一副千真万确的神色：“就是公主您说的，奴婢还起床去给您盖了被子，盖被子的时候您还在哭。”
真的假的，茗姑莫不是故意在寻自己开心。
姬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过她可是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需要对其他人解释呀。双手捂住头：“哎呀头好晕，快给本公主拿药。”
茗姑头一次见小主子吃药如此主动的。
侍候姬瑶喝完药，茗姑匆匆往凤仪殿去。
迎上她的是莫匀。
“茗姑为何这般神色？可是公主出什么事了？”
“公主昨夜从床上跌下来，身体摔出淤青，未伤及筋骨。有一些与公主有关的事情，需要皇后娘娘知晓。”
莫匀耳根一红：“你去偏殿等吧，陛下还未离开。”
茗姑想起来了，冬至后休沐一天，是燕国的传统。陛下今日不用上朝。
偏殿等了很久，终于等来燕后。
“茗姑，你有何事？”燕后开口，嗓音嘶哑。
茗姑望着她疲惫深重的眼圈，道出小公主昨晚说梦话的事情。
一口润喉的茶猛呛在燕后喉中。
“你说什么？确定她喊的是，‘姜珩’？”
“千真万确，奴婢给公主盖被子时，亲耳听见公主说的，公主后来一直哽咽地喊这两个字。今日一早公主什么都不记得了。”
燕后跌坐下来，以手撑额。
“娘娘，这两个字，有何不妥吗？奴婢从未听过。在燕国的质子，没有叫这个名的，外臣之子，也没有。”
茗姑嘴上这么问，心里已有大胆猜测，齐国皇室姓姜。
燕后没有说话。
莫匀心里疑惑重重。
茗姑那时还不是娘娘身边亲信，也不怪她不晓得，一直伴在娘娘身边的自己是知晓的。
姜珩的名，还是当初燕皇陛下给起的。
燕宫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知道这个名儿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此事不要告诉他人，更不可让陛下知道。你且回去照顾瑶儿吧。”
茗姑告退。
皇后担忧地看向身边亲信：“莫匀，会不会是含瑛殿里出了齐国的细作？”
莫匀也想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照顾小公主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且隔一段时日，自己都会亲自盘查一遍。
近日只是发现荇儿与枃国四皇子走的近。
“又或者，是母后从前跟瑶儿提过姜珩？”
“有这种可能。”莫匀嘴上答。心中却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太后在小公主六岁的时候就病故了。小孩子六岁前的记忆能有多少呢？
小公主是个藏不住话也坐不住人的活泼性子，除了自己的糗事，其他的喜怒哀乐都愿意拿出来跟人分享，这几年也不曾听小公主提过这个名。
“娘娘，或许可以亲自去问问公主。”
一日，可以是一世。一世，也可以是一日。
思索着梦中美男的话，姬瑶喃喃自语：“什么车轱辘话呀？”
到学宫孟夫子跟前说说吧，孟夫子最讨厌车轱辘话了，不讨一顿训责才怪。
然而，那梦中的美男有什么魔力一般。睁开眼睛是他，闭开眼睛也是他。
不就是比岑哥哥好看了那么一点点。有什么稀奇的呀。
“公主，皇后娘娘来看您了。”采儿进来禀道。
姬瑶收住冥想，迅速躺下身子。听到脚步声渐近，装作十分艰难地从床上挣扎起身，嘴里还发出一连串痛苦的嚎叫。
莫匀扶着皇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瑶儿摔着哪了？快给母后看看。”燕后奔到床边，把她抱到怀里。
姬瑶两眼用力一挤，两滴泪珠珊珊滚落出来。
她指了下自己的屁股，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和小腿。
燕后扒开她衣裳把她全身查看了一遍，真的是多处淤青，心疼极了。
亲了亲她的额头：“母后问过御医了，御医说要月余才能好呢。这个月，瑶儿还是乖乖呆在殿里，免得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啊？
姬瑶发自内心地哭了。母后这话听着不像是安慰人的啊。
燕后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她的脸蛋：“瑶儿且忍一忍，再过一个月便是除夕了。除夕，母后准你和玥儿一起去雁池放水灯许愿好不好？”
这本来就是她每个新年必须要做的事情呀。母后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像是没话找话。
“母后，瑶儿困了。”姬瑶小嘴儿一张，打出一个绵长的呵欠，凤眼开始迷离。
“瑶儿再陪母后说会话嘛。昨日生辰，瑶儿可有收到喜欢的贺礼？”
“有。瑶儿喜欢母后送的裙子。”
“还有呢？”
“还有齐……还有父皇送的玄鸟簪。”
“你说玄鸟簪是你父皇送的？可母后怎么听说是姜珩送你的？”
“姜珩？姜珩是谁呀？”姬瑶迷离的双眼一下子来了光芒。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美男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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