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犹斐

16、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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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只是一句随口的点评，惊弦说完便错身出了夕照台，往府邸外走。

　　离烬落后两步跟在身后。

　　两人才刚迈下城主府的石阶，惊弦背在身后的手虚虚一握。霎时，一道惊雷携着耀目火光从天而降在身后轰然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碎石、木屑四散飞溅，热浪翻卷着压了过来。那些雷火声势浩大，身后的城主府一时间摧枯拉朽毁在一片废墟之中。

　　离烬被那腾热的雷火余浪往前冲了一个趔趄，而后被惊弦反手扶住。

　　隔着衣料，惊弦掌心的温度透到皮肉，冰凉刺骨。离烬似无意识般借扶了下惊弦，“心有余悸”地重新站好，神色复杂矛盾。

　　惊弦除了身上的温度低得过分了些，确实瞧不出元魂缺损的丝毫迹象。借着起身的动作，离烬眼睛余光瞥向身后城主府倾塌的残垣，心说：这是面前的女子以半魂之力做到的……

　　若是要同一方抗衡，四境之中也的确唯她有这个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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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在惊弦身后，两人穿过城中哀声四起的街巷，惊弦面上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无动于衷的从人群中走过。

　　西郊的那处竹篱院落上空，惊弦设下的那道屏障勉强撑过了几波天火，此时肉眼可见的裂痕横亘其上，摇摇欲坠。

　　昏黄的天色逐渐退散，然而天色渐晚。

　　阴沉了许久的天际此时突然挂晴，点点繁星缀在墨蓝色的天幕，忽略空气中萦散的泥土焦灼味道，倒是极为宁静祥和的一个夜晚。

　　院门口，老曹正往门前悬一盏竹篾灯笼，橙黄色暖光幽幽洒在门前，冲淡了几许周围的黑暗。方才的城主府那边声势震天，他想着惊弦事了，这会儿也差不多快回来了。

　　然而他没能等来惊弦，只等来一只纸折的鹤。

　　那鹤泛着淡淡金光，落在他的肩上，最终化作一方赤色印章“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又滚出去几圈。

　　老曹将方印捡起，看见印章底部的刻字时一阵愕然。

　　这是……城主印信。

　　然而除了这枚印章，惊弦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身后沉寂在夜色中的竹屋不知何时起从窗内透出明明灭灭的光，老曹被那光吸引，皱着眉大步流星朝竹屋内走，才刚推开竹屋的门便被满室的荧光冲得几乎睁不开眼。

　　他抬手挡了挡，适应片刻才看清屋内情形。只见竹屋当中的那个女人的身体竟然逐渐变得透明，无数细微荧光从她逐渐透明的身体上浮散，又缓缓汇到周围那些元魂损失的修士身体里。

　　直到女人体内萦聚的灵魄完全消散，竹屋内的光线才又暗了下来。

　　老曹诧异地看着这一幕，直到那光亮暗下许久，才从怀里摸出火折将屋内的灯燃了起来……

　　然而，当中的女人却不见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那些人只有八个。这些人面色平静，却比先时刚救回来那会儿明显多了几分生气，缺失的元魂大半归体，像睡着了一样。

　　*

　　天色渐渐放亮，原本就荒败的小城经由一夜的天火袭扰看上去并没有很严重的残败迹象。

　　倒是街道上比往常多了些人。

　　城内的守卫一夜之间像是失了踪迹，因此负责清理街道的便成了城中百姓，其间，一名挽着袖子的锦衣公子尤为扎眼。犹如傲然的孤鹤，一袭白衣飘逸如仙，即便做着如此脏重的事，也遮掩不了身上那斐然出尘的气质。

　　旁边一名中年男人唉声连连：“昨夜的异象……城主府就这么被毁了啊？”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惋惜。
　　“原本今日就轮到我了……”另一道扼腕的声音。
　　“不知道守城军再开招募是什么时候了……”

　　全是遗憾守城军报名被迫终止的不甘。

　　白衣公子好笑回头，语调轻松朝一人问道：“入选守城军真有那么好？”

　　“不好么？”
　　“千两黄金，衣食无虞……”

　　周围不断有人应和，直到另一道声音横插进来——
　　“城中人世代不得离开邺城，入选守城军倒还有机会出去看看……这很好了。”

　　先时报名的百姓之中，抱着去拿那千两黄金为目的的大有人在，可在此时，说出这话的人声音刚落，周遭倒是难得沉寂下来。

　　没有人刻意去提一百年前那场祸端，他们都是被无妄牵连的可怜人，因着境主的偏好被世代囚于此城，不得离开、禁止修行，逐渐沦为最为平凡的普通百姓。

　　“可是，入选的那些人……你们后来可有再见过？”
　　清冷的女声兀地从身后传来，似晨间冷雾，带着彻骨的凉意抖落在心头。

　　人群纷纷望向这名清冷绝尘的冷艳女子，虽心有不愤但却莫名被她周身散出的那股气息逼得噤声。

　　锦衣公子带笑的面容微微一怔，回头看向身后。

　　惊弦面色微冷，迎上他的视线。她心有所感，无忧停驻邺城，又在大阵平息之后去而复返，守在这城门附近。
　　他来北境大概是冲她而来，惊弦眉心轻轻拧起。

　　无忧拍了拍掌心的土，直身朝她走来。他先是将惊弦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确认对方无虞才暗舒了口气，淡淡一笑。显得颇有几分无奈：“是我眼拙，低估了少宫主的实力。”

　　惊弦淡声应道：“无妨。”
　　无忧：“少宫主可还记得初见之时，我说过什么？”
　　惊弦：“……”她自然是记得的。

　　无忧半垂视线，声音温和轻浅：“我既然是为少宫主而来，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离开。如今邺城之事已了，我便自请同少宫主结个伴，同回太浮宫。”

　　一句话惹得惊弦身后的少年绷紧了神经，煞有介事地朝他看了过来。只是无忧这次却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困灵自然知道惊弦如今的处境，这位少宫主如今面上不显，但实际却伤得不轻，他在戒中同离烬传音道：“阿烬，这小子不安好心呐！嘿嘿……你说他是不是想取代你的位置？”

　　离烬抬手捏住骨戒，心下一声冷哼。他静默站在惊弦身后，兀自低垂着头，同困灵传道：想跟便跟着——

　　只是话还未完，惊弦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余下的话尽数噎在了喉咙里……

　　惊弦说：“阁下究竟是为我而来，还是为……天镜泽？”

　　无忧一阵愕然，片刻后是抑制不住的低笑。他笑了一阵，无奈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给惊弦听：“不管是为少宫主还是为天镜泽，结果没有什么不同。”他抬眼看着惊弦那双宛若碎金的瞳色，“所以，少宫主怎么觉得都不过分。”

　　而离烬此刻，脑海里尽是刚才惊弦的话，天镜泽……无忧竟是来自天镜泽。

　　「听闻太浮宫少主惊弦喜欢独处，从不习惯有人随侍左右，小公子倒是个例外」
　　「……不过想来有个人例外也是自然。」
　　「四境之内无人不知太浮宫少主同天镜泽的婚事，公子若是出身天镜泽，想来也不算是例外了……」

　　城主府那夜，无忧故意将这番话说与他听，如今又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话，他是谁不光这会儿惊弦心里有数，离烬自然也有。

　　他周身萦绕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气，自胸骨那枚敕印处，开始有丝丝缕缕的黑气透过衣料不断溢出，困灵看得惊心动魄，不知道他这骤然升腾的怨气从何而来，忙不迭提醒：“阿烬！”

　　炽烈的灼痛感自指腹间蔓延，离烬蓦地惊醒。

　　*

　　从城中出来，离烬少见的沉默，出城之前他与惊弦在城内修整了一番，此时一身束身黑衣，飒沓干练。配上那张干净漂亮的脸，如此沉寂，倒是能看出几分稳重出来。

　　一辆宽敞华贵的马车停在城门外。

　　无忧好奇地看着那辆车驾，转头询问的眼神看向惊弦。邺城位于北境边陲，距离极北的太浮宫隔了万水千山，若是驾车前往不知要走上多久。

　　而惊弦看见马车时，眼底闪过一抹讶然，她回头看了离烬一眼，就见少年沉默着上前掀开了车帘。

　　惊弦默了一瞬，忽地浅勾了下唇角。

　　跟离烬错身时，惊弦动作微顿，她声音轻轻落在离烬耳侧，同他道了声谢。

　　离烬抿着唇随在她后面上了马车，寻了个角落安静坐下。

　　无忧最后上来，车内十分宽敞，他扫过一遭抬脚拐向右侧车壁坐到了惊弦旁边，离烬的对面。

　　坐下时，原本沉默的少年意味深长抬眼看了他一眼。

　　而惊弦似乎累极，马车刚驶出去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嘈乱的声音吵醒——

　　“停下！停下——”

　　一声赛一声的“停下”叫得惊弦紧蹙起眉头，她睁开眼，发现原本坐在对面的离烬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警觉地看向身侧，左手边无忧正闭目养神，听见身旁的动静，狭长的眸子张开，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了字还没出口，就被惊弦径直打断。

　　邺城位于北境边陲，从邺城出来一路往北，去往下一个地界须得两日。她这一眯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外面何来的人声？

　　她将手指竖起，示意无忧噤声。

　　然而身侧遮天安安静静，既无危险示警，亦无妖邪气息。她疑惑掀开车帘看向外面，马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不知何处蹿出来的小姑娘气喘吁吁跟在马车旁。

　　看见马车里露出来的那张脸，小姑娘瞬时瞪大了眼，愣了下神她终于想起来开口提醒：“姐姐还是快停下来，往前二十里就是禁地，再驾车前行会被仙人怪罪的！”

　　“哪里来的仙人？”虽然荒唐，惊弦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小姑娘闻言皱了皱眉，像是不理解怎么能有人不知道禁地那边是什么仙人，于是语气里的热络便也淡了几分：“当然是千神殿的仙人！”

　　千神殿？那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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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弦，醒醒！”

　　无忧的声音近在咫尺，惊弦不大习惯地皱着眉缓缓睁开了眼……她一番自嘲地想着，不过片刻的功夫，她这乱七八糟的做的算是个什么梦？

　　正想着，无忧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愣了一下。

　　无忧温温沉沉的嗓音说道：“离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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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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