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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烈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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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字形山路一层一层。
唐粒跳下岩壁。
她准确落到那段粗壮的树干上,又继续往下,跃下这一层,脚底踩到地面松软的泥土。
旁边一个高壮的男孩伸手接住了她,等她站稳,又马上松开手。
“怎么样,报仇了没有。”
这个男孩一身黑黝黝的,随意套着件白背心,工装裤,一张脸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身上却已经结实得隐隐有鼓起的肌肉。
唐粒朝他一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骄傲地眯成弯弯的月亮。
“那当然,我是能让人占便宜的人吗?”
钟屹伸手揉了几下她头发,也咧嘴笑开,两人神色几乎是一样的顽劣。
他手掌宽厚,几下就把少女绑好的发辫揉得毛毛躁躁乱糟糟。
“唉呀唉呀别碰我头发。”
唐粒不满地拨开他的手,走到前面,望了眼日头,神色又兴奋起来。
“哎哎,咱们该去海边捡螃蟹了。”
她扯住钟屹手腕,脚下步伐加快。
“不去看摊了?”
“奶奶去看了,走走去你家拿篓子。”
……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朝钟屹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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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就这么被唐粒抛之脑后。
镇上新来的那名少年,还有背后的苏家,很快成了凉夏镇上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但也很快就过去。
唐粒再次见到那名少年,已经是半个月后。
半个月后,暑假结束,凉夏镇高中开学。
镇上高中人少,前两年都不分班,只换了新的教室。
唐粒慢悠悠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好一会儿,走廊上持续回响着朗朗读书声。
唐粒仰头,视线循着自己班级的座次表,依次数下来。
在第八排看到了她的名字。
只不过,她的名字被人用蓝色钢笔圈了起来,画了个箭头,往后一指。
指到了第九排。
第九排,已经是最后一排了。
而箭头指向的那个位置,上面原本也有个名字,现在同样被蓝色笔迹圈起来。
另一个小箭头带着那个名字,和唐粒调换了位置。
写在那里的,是个陌生的名字——
“苏怀枕”。
从前没见过。
唐粒眯起眼,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念了两遍,第一反应是文绉绉的,明显不是镇上的人起名的风格。
不知怎么,她蓦然想起那天匆忙之间,只来得及瞥上一眼的少年。
想了一会儿,唐粒收回视线。
提着的书包甩上肩一搭,她从后门进了教室。
教室后排的空地上,几个常年坐末尾的人聚在一起打扑克,看见她进来,还跟她嬉嬉笑笑打了招呼。
唐粒点头,瞥见角落里摆了一架轮椅。
“谁的?”
她指着轮椅,用口型问那几个正在早自习打扑克的同学。
几个人比手画脚,指向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前面的那个身影。
教室里仅剩的那个空位置,无疑属于迟到的唐粒。
而唐粒前面——
她想起那张座次表上的名字,“苏怀枕”。
唐粒扬眉打量那个背影。
他也没穿校服,只穿了件白色的薄衬衫,坐在一群穿着校服的同学中间,愈发显得清瘦挺拔。
他在低头翻看着课本,没有故意拗姿势,但上身仍然坐得笔直,像一支清雅的竹,肩胛骨在衬衫的白色布料下若隐若现。
“哦,他的啊。”
唐粒恍悟,点点头,走到自己的空位上,把书包丢进桌洞。
“粒粒,你来啦。”
她的同桌是个叫陈文静的小姑娘,戴着眼镜,声音和人一样文静静、软乎乎的。
陈文静身高一米八二,全班女生最高,每次排位置,都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唐粒点头,伸脚拖出凳子坐下,顺手捋了一把陈文静乖巧可爱的齐刘海蘑菇头。
“我们静静换发型了啊,真可爱。”
陈文静脸红了,赶紧扭过头去,把书本立起来遮住脸,低头叭叭开始小声念书。
唐粒笑了下,没再管她,又站了起来,视线望向前排,嗤笑了声。
一副要寻衅滋事的架势。
前排,和新来的男同学坐了同桌的那个女生,梳着好看而整齐的黑色平直长发,柔软披在肩上,正在捂着耳朵专心背书,头都不抬。
“哎,姜雪芮。”
一片读书声中,唐粒扬声叫她。
周围几个同学听见了唐粒的声音,不禁放下书瞟过来。
读书声稍稍弱了一些。
姜雪芮背影僵硬了一瞬,放下手,缓缓半转过身,抿唇没出声,眼神怯怯地看着唐粒。
唐粒食指屈起,敲了敲桌面。
“位置,是你自己调的,还是老田调的。”
老田是他们班主任。
姜雪芮白净的脸一下涨红,眼神躲闪,嗓音细如蚊蚋。
“我不知道。”
看见唐粒挑起半边眉,姜雪芮犹豫了一下,忽然脖子一梗,声音也大了点:
“是、是田老师换的!”
“哦。”
唐粒点点头,扫视了一圈,笑了一下。
“老田腿脚可以啊,我上来的时候,看见老田还在教职工宿舍给孩子喂奶呢,我上个楼梯的功夫,他就跑上来,把位置调了啊。”
他们班主任田老师的妻子,暑假的时候刚刚生产,这事镇上的人几乎都知道。
周围同学的注视中,姜雪芮的脸更红了。
她是镇长的女儿,早就见过苏怀枕,知道这个好看的男生是苏家少爷,又听了父亲的话,知道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苏少爷。
再加上她是班长,小幅度调一下同学的位置——更何况,调的那个人,还是成绩倒数、又经常逃课的唐粒。
小调一下位置,姜雪芮觉得这根本不是多严重的事。
唐粒成绩也就那样,和自己坐同桌,还会耽误自己学习。
所以,看到班主任昨晚排好的座次表时,姜雪芮当时就拿出钢笔,把唐粒和苏家少爷的位置对调了。
毫无心理负担。
这点小事,姜雪芮从心里看不起唐粒斤斤计较的模样。
可她现在被周围好几个同学看着,又被唐粒这样当众指责质问,镇长女儿加班长的脸面一下子挂不住了。
一张嘴,姜雪芮忽然从胸腔里溢出一股哽咽:
“这点小事,至于这样吗。唐粒你讲点礼貌好不好,这么凶干什么,不就是一个座位吗?”
她抽噎了下,眼眶也跟着红了,抿着小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不服气,下课跟我去找老师吧。”
唐粒被她气笑了,点头坐下。
姜雪芮以为没事了,刚酝酿出来的眼泪没能掉下来,有点不自在。
抹了抹眼睛周围,转身回去继续读书了。
唐粒坐下,往陈文静那边挨了挨。
她身高腿长,也有一米七多。
等到四周读书声重新热闹起来,唐粒忽然伸腿,往左前方猛地一踹。
木质凳脚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唐粒左前方,捂着耳朵正在背书的姜雪芮短促“啊”了一声,整个人往下一坠。
结结实实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
姜雪芮很快站起来,一张脸涨红,简直要滴出血来。
唐粒挑衅地扬眉,往后一样,笑嘻嘻地,“大班长你讲点礼貌行不行,不就是一个座位吗,你再坐上去不就得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姜雪芮惶惶望了望四周。
虽然读书声并未减弱,但她总觉得同学们好像都在看她。
姜雪芮瘪了瘪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还一边打嗝。
周围朗朗读书声和姜雪芮的哭声中,唐粒听见了一声轻得像羽毛一样、不仅轻而且有些柔软的笑声。
她不由望向自己正前方那个男生——
姜雪芮不惜“擅用职权”也要给他俩调换座位的人——苏怀枕。
唐粒确信,她听到的笑声,的确是他发出来的,肯定没错。
在唐粒有些错愕的注视下,前排那个男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瞬间,周围同学都看见了他左腿那条空荡荡晃荡的裤管。
虽然一开始有些摇晃,但苏怀枕扶着桌子,身姿仍旧站得笔挺竖直,直角肩撑着宽松的白衬衫,肩胛骨隐在白色布料下。
“别哭了。”他对姜雪芮说。
少年嗓音清冽,像是初春河水,碎冰伴着水声化开,嗓音偏冷,却也柔和悦耳。
姜雪芮眨了眨眼,一下就不哭了。
然后他转过头,那双湖水一样宁静的眼睛看向唐粒,嗓音仍然柔冷而安定:
“抱歉,现在还给你,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女主粒粒是个个性很强烈的孩子,也会有坏心眼儿。
但我还是很喜欢她=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