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神动心了吗？》梦南柯Ke

19、吞贼 · 十九章

　　人都会幻想。
　　莫问也曾在看到兄嫂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时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可那个人就如同水墨画上模糊的人影般，连轮廓都是不清晰的。
　　要若是让她自己对这模糊的人影添些具体的要求，又有些为难。她对另一半好像没有要求，可她也清楚地知道，鲜少有人能入了她眼，没有要求，或许才是最高的要求。

　　未来身边的人究竟有怎样的品性，是如何的样貌性格，在过去找不到答案。可在今晚，莫问已经心知肚明。
　　她若是睁着眼，便不由自主地去瞧随之爻的睡眼，若是闭上眼，身边人的一颦一笑又浮现脑海。

　　莫问不禁想：若是此生能与随大夫相伴，不负此生。

　　·

　　活人祭祀一事事关重大，在莫问看来，神巫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必须要查清真相，清除此等江湖败类。
　　随之爻知道莫问不会袖手旁观，早就做好了等事情尘埃落定再离开的准备。不过是走或是留无所谓，随之爻的目的又不在江湖。

　　要管活祭一事，还得从那个最有嫌疑的神巫查起。
　　村长一行人来查看那三个人的情况，身后还跟着几个凑热闹的妇人，海夫人也在其中，放下给随之爻和莫问捎的早饭便进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妇人们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笑，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三个人：“昨日就听我家那口子说这三个年轻人生得俊秀，海神定会满意，刚刚一见，果真如此！”
　　“想必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不用日晒雨淋的，才能长得如此好看。”
　　除了夸奖以外，还有别的声音。
　　“要我说啊，这三个年轻人虽然好看，但总归不是海神要的人，万一海神觉得我们糊弄他，发怒了怎么办？”
　　另一人听她这么说，面上带了怒色，冷笑一声，“你家没儿子才这么说，我看你是看上那三个小伙子了，想给你女儿筹谋个好女婿吧？！不能传宗接代的肚子这会儿倒是占了便宜了，还想左右村长他们的决定，摸摸你的脸，你配吗？”

　　那边吵得热火朝天，甚至动起了手，随之爻和莫问捧着碗一脸惊讶，毕竟都没见过这种场面。
　　可惊讶过后，两人对视一眼。
　　莫问小声重复道：“海神要的人？”
　　随之爻也跟着重复了自己听到的重点：“糊弄？”

　　若是如海夫人之前所说，只要是个长得不错的男的就能被当做祭品，在这三个年轻人被救回来时，这样的猜测也被认定，随之爻和莫问便没再去想关于祭品的具体要求。
　　可现下听那妇人这么说，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随之爻和莫问放下碗站了起来，装作是劝架一般快步走了过去，莫问去劝架，随之爻则是去找了海夫人，一边说“海夫人当心，离远一些，拳脚不长眼，当心受了牵连”，一边拉着海夫人远离了那些人。
　　随之爻和海夫人站在房檐下，前者忽然淡淡道：“海夫人，那三个人会被当做祭品吗？”

　　海夫人惊讶地看着随之爻，然而不管她怎么打量，后者的面色始终波澜不惊。半晌，海夫人叹了口气，小声道：“随小姐，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知道的太多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我没有瞒你，只是希望你们能平安离开，也希望你们别给村子添什么麻烦，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你们也尽早离开，否则，我不敢保证别人会不会允许你们两个外人知道了村子的秘密。”
　　随之爻见她不愿多说，本不打算再问，可在村长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随之爻还是叫住了海夫人，与她单独说话：“你既然不愿多说，那时又为什么告诉我们活祭的事情？”
　　海夫人叹了口气，只是说道：“别再问了，随小姐，尽早离开这里吧。”

　　目送众人的背影消失，随之爻和莫问开始共享信息。
　　随之爻这边没有什么消息，她甚至刚开了个头，腹中的疑惑就被海夫人不肯多说半个字的态度打了回来。
　　至于莫问嘛，海边人刻意将就她们时说的话她能听懂，可吵起架来，那些个闻所未闻的方言蹦出来时，莫问只知道她们骂得难听，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吵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听懂的话拼拼凑凑，勉强得出了些信息。
　　“那个池夫人骂了好几个人，好像她儿子已经被选为今年的祭品了，但她说挨骂的那几个人也快了，再过几年，他们的儿子也得被送去当祭品。还说什么海氏一族丧尽天良，导致疍家子孙受牵连，他们海氏祖祖辈辈都不得好死之类的。”

　　随之爻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莫小姐怎么想？”
　　莫问说道：“我们知道的太少，若是此时能有一个人解惑就好了，海夫人嘛是绝对不肯多说的，不过……”
　　话还没说完，随之爻便懂了她的意思，“我们去找那个池夫人？”
　　莫问打了个响指，“没错！”

　　两人决定好，立刻洗了碗筷，带着自己分装好的驱虫药和解暑药送去了隔着两个院子的村长家。
　　海夫人似乎因为随之爻打听消息而心生不满，态度不冷不热。
　　随之爻也不在意，照旧将药瓶拿了出来，说道：“夏天多蚊虫，把这个洒在房间四周，蚊虫便不会进屋了，也可以在沐浴时擦身子，或是将药洒在衣服上，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都很有效的。这个是解暑药，头晕，身重，胸闷，呕吐，服此药则安。”

　　海夫人接下药，脸色看上去好了些，问道：“两位小姐可是要离开了？”
　　“我们还得多住几日。”眼看着海夫人的脸色又因为这句话而沉了下去，随之爻轻笑一声，“海夫人放心，我们和这个村子的人无冤无仇，不会做出什么不利于村民的事情，更何况你也知道，祭祀海神一事怎可开玩笑，我们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没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
　　海夫人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她还有些不放心，交待道：“千万别说你们知道祭祀的事情，祭祀还有三天就到了，你们也尽快离开吧。”

　　随之爻应了一声，又说：“对了，还有一事要问夫人。夫人可知今日那位出手伤人的夫人家住何处？”
　　海夫人看上去与那池夫人不太对付，闻言皱着眉头，不悦道：“你问她做什么？”
　　随之爻言简意赅道：“好奇。”
　　海夫人盯着她，显然是不信这个说法，但还是说出了地址。

　　随之爻和莫问来到池家，池家门庭大开，里头池夫人高昂的声音传来，听不懂是什么，但偶尔夹杂着海夫人等人的名字，再加上那话里藏不住的怒，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随之爻敲了敲门，里头的声音顿了顿，接着，池夫人便往出走边不悦地喊道：“谁啊？”

　　随之爻与莫问等其走入视线中，微微颔首，“池夫人。”
　　池夫人认出两人是住在村长家的客人，脸色有些不大好，但或许因为两人是外地人的缘故，并没有将气撒到两人身上：“做什么？”
　　随之爻问：“不知池夫人可否请我们进去说话？”
　　池夫人面带犹豫，实际上比起犹豫，莫问觉得她的表情更像是……觉得她们有病。
　　随之爻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没等池夫人拒绝，又低声道：“如果池夫人不想令公子被活祭的话。”

　　池夫人瞪大眼睛，双眼中除了不可置信，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欣喜。
　　随之爻和莫问等她反应了一会儿，只见池夫人走出院门两步，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这才松了口气，将两人带了进去。

　　屋子里还有三个人，池夫人一一介绍，分别是她的丈夫池水生，儿子池渡，女儿池舟。
　　都不是什么外人。

　　互相介绍过身份后，莫问开门见山道：“我们怀疑活祭的事情，是神巫的一个阴谋。”
　　池家人皆面色凝重，池水生更是问她：“莫小姐怎么知道活祭的事情？”
　　莫问既然要从他们这里得到消息，就不会藏着掖着，如实说道：“村长夫人曾透露过活祭一事，但也只是透露了些皮毛，并不曾全部相告。”

　　池水生闻言，面色缓和，却又生出些失望和惆怅来，“两位既然不知事情真相如何，又怎么能怀疑神巫，两位想救我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也发自内心地感谢两位如此菩萨心肠，只是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村里信奉海神与神巫的人不少，此言恐怕会给两位招来祸患。”
　　莫问见他突然又摆出不信任的态度，有些急了，“海神再怎么说也是神，是海边生活的每个人都会供奉，信奉的神，他不保佑你们，反倒是要害你们，害你们的子孙，这不值得怀疑吗？”
　　随之爻伸手按住莫问的手，轻拍两下，以示安抚，同时也对迟水生说道：“神明不会害自己的信徒，反倒是那位神巫值得怀疑，他可曾证明过自己的身份？”

　　池水生垂眸，回忆道：“神巫是八年前出现的，那年海上不平静，天气总是突然变化，晴空万里的天在一瞬间就变得阴云密布，狂风大作，船在海上根本不受控制，因为这个，村子里死了不少人，但我们还是会出海。
　　神巫出现的那天，我没有出海，听回来的人说，那天风很大，在他们以为他们都要死在海上的时候，神巫忽然出现了。
　　他踏浪而来，落在船头上时，呼啸的风停了，浪花也逐渐归于平静……”

　　池水生面带浅笑，仿佛想象到了神巫出现时的场景，看得随之爻忍不住一个哆嗦，莫问更是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道：“我觉得迟水生可能是这个村子里难得的读书人。”
　　这个村子大多数人一辈子以渔为生，只有那么几个人读过书认过字。
　　他如此描述，倒确实是读过书的样子。

　　池水生词藻堆砌，将神巫的出现夸了个天花乱坠，总之就是神巫出现后，风平浪静，而后，要走了船上的一个人。
　　神巫出现时的场景让人难以忘怀，他若自称海神使者，没人不信。以海神要此人，不给就发怒为理由要一个人，他们也不会不给。

　　“神巫带走了谁？”
　　池水生：“带走了村子里最俊秀的一个孩子，刚到弱冠之年。”

　　随之爻和莫问迅速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池夫人在与人吵架时说过“再过几年你的儿子也是祭品”这种话，如今池水生又说弱冠之年。
　　莫问试探道：“难道此时和年纪有关？”

　　池水生不答，自顾自地说道：“那个孩子被带走之后，我们出海时便再也没有遇到过阴晴不定的情况，但出海嘛，谁也不敢保证绝对安全，一年死几个人是正常的。”
　　所以后来，海上风平浪静，村子里的人便觉得神巫此人确实是海神使者。
　　第二年，有一当初出海时见过神巫的人再一次在海边遇到了他，先是将其带回村子，然后禀报村长，众人想着距离上次见到神巫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所以下意识地便以为神巫是来要人的。

　　这次不在海上，没有那么匆忙，于是村长按照祭祀的标准再次准备了一次，祭祀的仪式过后，他们将符合神巫标准的人与祭品一起带着出海，在海中央放出木筏，任由其顺着水流飘往远方。

　　之后的几年，便一直是如此。

　　池水生讲完之后，便又回到了刚刚被问过的问题。
　　“我刚刚说过，最开始那个被带走的孩子，那年弱冠。”

　　祭祀第二年的时候，成为祭品的孩子父母曾问过，为何是他们。
　　神巫说：海神旧部投胎至此，如今归期已到，便由他作为使者来接回这些部下。

　　池水生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的工夫，莫问趁机提出了问题：“为什么要等弱冠之后才能接回部下？而且海神怎么那么多投胎的旧部？”
　　池水生摇头，“神巫没说。”

　　池夫人忽然说道：“但我们猜测，这些人美其名曰旧部，其实就是海神的男宠。”
　　池水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开，随即恢复，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对。”
　　池夫人接着道：“因为后来的几年祭祀，神巫交待过，要让祭品着婚服。”
　　池夫人的女儿池舟也插了一嘴：“那不就是嫁给海神的意思吗？”
　　儿子池渡苦了脸，双眼盛着泪惨兮兮地哭诉：“我不想嫁给海神！”

　　随之爻：“你们有没有想过，跟着木筏看看？”
　　池水生一愣，不悦道：“那是给海神的祭品，哪儿有跟着祭品看海神如何入嘴的道理？”
　　随之爻讪讪一笑，没再纠结于此。

　　不过，既然没人追踪过祭品去向，便不知其最后究竟是神巫还是旁人，又或者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除了第一次人被神巫带走以后，后面的六年祭祀里，神巫几乎没在人前参与过祭品去向，在村民这里是寻找不到真相了，只能去找神巫。

　　“可神巫只有在祭祀那天才会出现，等祭祀一结束就走了。”
　　得知随之爻和莫问要找神巫，池水生好心提醒道：“你们找不到他的，神巫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或许与海神在海底呢。”

　　随之爻和莫问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打算告辞离开，海夫人送两人出门，而屋里的谈话还没结束。
　　儿子池渡抱怨道：“我还以为她们真的能帮我们呢。”
　　池舟安慰他：“哥，没事儿，你放心当海神男宠去，家里头有我，你要是混成海神最宠爱的男人了，就可以在海底保佑我们家了。”
　　妹妹乐观的态度并没有让池渡的心情好一些，他再次哭诉道：“我不想嫁给海神呜——”

　　随之爻和莫问皆是耳力不弱之人，听到此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对视一眼，随之爻笑道：“莫小姐大概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莫问也跟着笑了起来。
　　池夫人看着二人傻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半晌，随之爻说道：“池夫人，您的儿子不用嫁给海神了。”
　　池夫人每次听到这种虽然不太实际的话，但心底还是会按捺不住地升起希望，“你们有办法了？”

　　莫问点头。
　　“我们替池渡去会会那传说中的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