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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试身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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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道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给燕淮凌让他暂时落脚以便翌日与藏烨启程。
那房间陈设古朴素雅,燕淮凌觉得自己这般人物就是坐上那红木椅也没有醇厚之气。
在客房玩腻了,他便潇洒出厅,晃入街去。
已是漏夜,城区却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虽不比关州,但牧泉城街边杂货小吃却依然让人眼花缭乱,心醉不已。
燕淮凌举扇闲逛,难得没有调戏良家妇女的心思,看到一名为“对风吟”的酒家,见里面人头攒动的样子,忍不住进去凑个热闹。
好不容易在二层找到位子,询问小二,才知这酒家之所以名为“对风吟”只因其招牌烈酒“风笑”让人一杯呓语,二杯发笑,三杯吟唱,四杯入梦。
从未在关州喝过这般烈酒,燕淮凌招呼小二给自己来上一壶。
等待期间,隔壁席众人酒后讨论,他也不妨顺带了解这牧泉城人情。
“听说邬北洋华出了个金卫名高手。”一粗布酒客醉吟吟道,“名字叫管笙。”
“是郭灵官的金卫名么?”
“应是他金卫名部的新任指挥使。”
燕淮凌唇角带着笑,砰地开了扇,慢悠悠地听。
“据说露月朔夜会行‘卫名大会’,你们猜谁能夺魁?”
“哈,毫无悬念,莞陵藏烨。”
“诶,此言差矣,那藏金卫虽武功高强,却鲜少出席卫名会。再者,他登峰造极之时也为二十年前侍奉当今圣上身侧之际,若是放在今日,只怕体力与内力都难敌后起之秀。”
燕淮凌见有人这样说那冷面勇将,不禁又觉好笑。
虽并未与藏烨正面交手,但单从此人那力压群雄的气场,便可探知其雄厚功力的冰山一角,若单从岁月体能鲁莽断言,日后必会自成笑柄。
“说起那藏金卫,当年确实无人能出其右。当今圣上打下这江山,也多亏藏金卫护主及时。”
“不消说当年,就是现在,怕是也无人能及。”
“空口无凭,若今年得见藏金卫出手,三生有幸。”
“纵是藏金卫武艺高强,怕是也要输给那洋华管笙。”粗布酒客不依不饶,“据说他当年曾与太雁侠盗黑雁交手,大败黑雁,这才引得那神盗退隐江湖,数年不见其踪。”
“竟如此厉害?”
“不错。”
“那管笙是何许人也?”
“据传是洋华派门人。”
“若果真如此,藏金卫确实难保榜首。”
听及此,燕淮凌扇子扇得自得,忍不住便浅笑出声。
他竟不知自己以黑雁身份退出江湖之事还有如此玄机。
这一笑却引得隔壁一桌酒客横眉冷对。
他们停了酒盏,望向燕淮凌,愠道:“公子可有高见?”
依然抿唇,燕淮凌道:“在下只是听个有趣,并没打搅各位的意思。”伸手朝他们作揖,道,“请便。”
“公子若是不服,大可提出匹敌人选,我等也好评价。”
恰巧,小二上了酒,燕淮凌随意斟了一杯,冲众人晃了晃:“在下并无得罪之意,还请诸位见谅。”
言毕,他饮下那酒,清凉却又辛辣,登时有些目眩,思绪若云中隐月。
“公子怕是没见识过这莞陵神酒吧。”隔壁桌见燕淮凌饮下一杯风笑便面露狼狈,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倒是生得一副玉面书生样,见识却短浅。”
这几位已经算客气的了,燕淮凌在太雁边郊执行密令时,曾遭遇过可谓找茬登峰造极的市井流氓。
不打算理几人,他端起第二杯,打算在云雾缭绕间寻得那招牌上的“二杯发笑”。
见燕淮凌直接无视,几位酒客陆续起身,直接围上燕淮凌一桌。
本要来上酒的小二一见这架势,赶忙上前三言两语地规劝,却被其中一人单臂挡开,径直让其撞上木桌,掀得酒盏茶盏碎了一地。
周边酒客们也急忙闪开,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喝下那第二杯,胸前确有一股暖意,若春江潮起,喜悦之情碧水波涛,席卷而上。
直接笑开了颜,燕淮凌转头盯上其中一酒客,故意挑拨道:“几位怕是听不得那管笙闲语么?如此爱戴,真叫在下无言啊。”
一酒客面露怒意,径直伸手来扯燕淮凌衣襟,却瞬时被乌木折扇打开,痛得抽手缩身。
旁下几人见兄弟吃酸,七手八脚向燕淮凌扑来。
点足旋身而起,燕淮凌开扇遮面,足落酒客发顶,莞尔一笑。
头顶一痛,那酒客立刻伸手去抓,却眼前一空,被陡然倒立的燕淮凌提扇扫过面庞,翻身便滚倒地面,发出惨叫。
衣衫未乱,燕淮凌稳稳落地,眼神暧昧地望着剩下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潇洒喝下。
期间一酒客纵身抢至燕淮凌面前,燕淮凌轻抖手腕,只见那酒杯若暗镖旋出,正中来人面门。
最后几人齐身扑来,燕淮凌再次点足而起,在几人背上轻踢两下,于酒客扑倒桌面之时,直落上一人背脊,二郎腿翘起,开扇吟唱起来:
君欲其分,不得其要;君欲其心,不得其生;君欲刳过立新,不得其志;君欲灭德寻理,不得其义。此谓道空义虚,自取其辱也!
唱完,众人还在挣扎,燕淮凌踉跄跃下,饮下最后一杯。
“好酒!”
言毕,他东歪西扭地蹭出酒馆,无人敢拦。
顺着大街,朝着花重道府邸方向迈了数步后,他便侧身倒地,思绪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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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燕淮凌听到耳侧一缕水声。
头痛欲裂,视野天顶似是熟悉,他仔细端详,竟是花重道府上客房。
忙挣扎起身,却见床前一婢女正小心倒茶。
那婢子见他一个挺子起来,吓得花容失色,险些将茶壶跌破。
镇定片刻,他道:“几时了?”
“辰时三刻。”婢女哆哆嗦嗦。
总觉得对方似乎怕自己,燕淮凌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莫怕。”抬手托起那婢女下颌,他柔笑道,“昨日是哪位义士将本公子引来此处?”
那婢女被他的笑迷惑,稍稍宽心:“藏大人。”
燕淮凌意外:“藏烨?”
“正是。”
“怎会?”想象那冷面美人横腰抱起自己的模样,燕淮凌便感一阵爽意,“莫是他昨日偷跟我上了街?”
婢女摇头,打破燕淮凌的所有幻想:“昨日府上几位水汀名上街办事,恰巧见了公子。只是公子当街熟睡,引得围观,任人叫不醒抬不起,只得唤了藏大人来处理。”
燕淮凌记得自己那“山石睡雁”的护身招式,了然。
昨日不胜酒力,定是昏迷前本能自保使了个法子,叫人抬不起,动不了。
不过知晓那藏烨竟破了他招式,强行将他带回府中,燕淮凌不禁心生佩服。
若是寻常人,怕是没那个内力拖动熟睡的自己。
正思忖间,客房门扉传来敲门声。
“燕公子,可歇息好?”
是个陌生男声,燕淮凌猜测是花府上的水汀名。
他利落地下了床,换上一袭白衣,稍作整理,便抽了扇开门。
门口水汀名见他整装待发,点头道:“藏大人已在前厅等候。”
此人倒是不慢。
燕淮凌点头,不紧不慢地朝前厅而去。
待到地方,花重道已于座上等候,燕淮凌作揖后,便见其身旁藏烨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如同陶俑。
花重道吩咐了两人几句,便命藏烨与燕淮凌出发。
那藏金卫步履沉实地走至燕淮凌身侧,目光犀利地望向他。
之前并未如此近距离地打量过藏烨,燕淮凌发现此人高于自己近一头,纵是面上能看出岁月痕迹,也丝毫瑕不掩瑜,英气逼人。
酒馆听得此人二十年前便侍奉齐冥君身旁,那岂非建国之初?
若已过二十年,姑且猜测侍奉邬王时此人弱冠,那现今岂非已过不惑之年?
可对方相貌丝毫不显,初见面燕淮凌甚至猜此人刚过而立。
藏烨自不知道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燕淮凌在想什么,只是被看得久了,不免皱眉。
不言不语却充分表达了不悦,燕淮凌收了视线,心下愈觉有趣。
管他而立不惑,美人就是美人,丝毫阻止不了他想调戏人家的猥琐之心。
应了花重道的吩咐,燕淮凌便和藏烨上了路。
与轻装启程的燕淮凌不同,藏烨多少带了些行李。
他身着夜行衣般毫无特点的黑衫,身上斜系着布袋行李,步伐沉稳。
燕淮凌与之同行数里,却没跟他搭上一句话。
花重道命两人先从莞陵开始搜寻华医簿踪迹,但这偌大莞陵,城驿无数,从何寻起,两人并无头绪。
若是普通差役,怕是早已有商有量,说不定一路上还真能得些自在。
谁知这藏烨却少言寡语,恨不能一路无视燕淮凌。
正午时分,不习惯与人同行的燕淮凌决定午饭后便自行西去影州。
撩拨美人虽爽快,但一直撩拨却不见回应,终究是让人心疲。
藏烨那冷厉的风格适合让人遐想,却不是亵玩。
毕竟伸手触摸,多少还是会被冷意灼伤,如燕淮凌般观花若抚波般随意的人,自是不愿久缠。
牧泉城虽也有探究价值,但毕竟是莞陵主城,耳目众多,若有华医簿下落,怕是早几年就被翻出来了,且该城并不是莞陵最有名的医城,若要寻得那华医簿,怕是还要另辟蹊径。
自行定下行程,燕淮凌寻得酒家,随意地招呼藏烨:“藏大人,就在这边用膳如何?”
藏烨抬首打量了那酒楼外景,并无异议:“好。”
二人进楼后落座,随意点了些小菜。
上菜后,燕淮凌道:“藏大人,这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藏烨并未停筷子,只是默默倾听。
“花灵官并没规定必须你我二人时刻同行。”燕淮凌打算胡扯几句借口,“再者,两人分头寻找必定事半功倍,我西去影州,你南下宁州,岂不两全其美?”
藏烨停了筷,很快便否决了燕淮凌的提议:“不妥。”
本以为此人会赞同,谁知藏烨只给了个答复,甚至连理由都没有。
目瞪口呆的燕淮凌对面前菜肴食之无味,他反应须臾才道:“藏大人是有其他考虑么?”
藏烨目光未抬:“燕公子是为何事需要独行?”
此人一语道破他的心思,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
看起来单独调查假黑雁的事情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燕淮凌左右思忖,道:“藏大人愿与我西去影州?”
“影州乃莞陵名医乾琛君之乡,燕公子想从此地开始,也并无不可。”
燕淮凌哑然。
看起来这藏烨并非只是一介莽夫,兴许上路前也早有打算。
甩不脱这阎王,那便只能路上想其他办法了。
燕淮凌深知若是拿出当年为黑雁时的真本事,甩脱几个人岂不容易!
不过问题就在这面上的借口。
若能真骗得此人放他独去,还好说;怕就怕在此人没那么容易糊弄——再加之如果真正面交手,自己不能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之后二人无话。
膳后,燕淮凌与藏烨便动身前往影州。
出城时,燕淮凌骑上姜灵官送予他的千里马,藏烨也骑了一匹通体漆黑的好马上路。
在大道上奔驰时,燕淮凌怎么看那马怎么觉得俊逸潇洒,忍不住多嘴一问:“此马,可是邬北洋华的黛腾马?”
藏烨看了燕淮凌一眼:“正是。”
燕淮凌一阵嗟叹。
黛腾马,邬北宝马。血统纯正,精力充沛,好斗,体能上乘,记忆上乘,忠心不二。
据说一旦黛腾马认了主,至死不易。若主人身灭,会追随而去。
“可是花灵官所赐?”
藏烨未答。
燕淮凌想观察其面容,却辨不得此人情绪,免不得有些无奈。
也许另有内情,但燕淮凌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也对藏烨的过去并无兴趣,是尔并不纠结。
只是这一路上两人沟通经常有问无答,除非必要问题,藏烨全数选择沉默——这不禁让燕淮凌心生挫败。
此人如何看他,他不得而知,藏烨情绪隐藏极好,说话也滴水不漏。
但有一点燕淮凌还算欣慰——藏烨不同自己,是正人君子,即便沉默冷酷,却绝不说谎。
相反,他燕淮凌就不同。
若是用些手段能达到目的,他必不吝热情。
两人风格迥异,逼得燕淮凌再次考虑分道之事。
三日后,二人抵达影州。
两人镇日在城中奔走打听,却无什线索,着实着急——不过一旦分头行动,燕淮凌便得以用黑雁身份,潜入民宅,探得正道上不能拿到的消息。
随便找了个客栈落脚,燕淮凌决定当夜留下信条便自行离开。
好不容易待藏烨睡下,燕淮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便条压在榻上,随后步若踏波,轻盈出窗。
于屋顶疾行数里后,他正欲变装黑雁,却忽见眼前闪过一人影。
步履之快,身型之轻都令燕淮凌一震。
驻步,站定,他眯眼向前,正见先前还熟睡的黑衣男子此刻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立在自己三步开外。
也是。
此等高手,断不会觉察不到他那雕虫小技。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小瞧了对方。
瞬间恢复嬉皮笑脸,燕淮凌心下栗六,却顾自道:“唷,藏大人,好巧。”
藏烨那勾魂摄魄的视线直望进燕淮凌心中,戳得他蟹慌蟹乱。
缓缓将燕淮凌留下的信条自怀中掏出,藏烨面色冷然:“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燕淮凌也不打算遮掩,干脆道:“白日里我已向大人挑明用意,大人不必装作不解。”
“公子还是想走?”
“不错。”
“可惜我有令在身,怕是不能放公子自行离开。”
燕淮凌敛眉。
看起来那花重道也确实不是草包。
像藏烨这绝对忠诚之流,若非事关密令本身,分道与否并不关系重大——眼下情况只可能是花重道下令,此人才会对自己穷追不舍。
“若是在下非走不可呢?”
藏烨没回应,然而腰间两把短剑却已出鞘。
如此干脆么?
燕淮凌妖娆一笑,也不拖延,随即点足后撤,向另一方屋檐腾飞而去。
师从太雁名门,招式中规中矩,太过引人耳目,燕淮凌在成为黑雁之时,便刻意改变师门招式,自行摸索出一套武功招式。
其中只在行窃时使用的掩息屏气轻功之法名为“静水秘泉”。
然而成名之后,燕淮凌素日里便不能行此轻功,以免泄露身份。
当下,藏烨势不可挡,若行静水秘泉之式,也并非无法逃脱。
然而无奈此刻是以燕淮凌本尊身份,他无法全力以赴,只得频发“雁过无痕”来混淆藏烨试听。
即便遁迹于无形,藏烨却还是精准堵住他去路,这让燕淮凌不由得心生赞叹。
此人身手和花重道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虽想和眼前人畅快淋漓地过招,但毕竟深夜,他还不至于使个大招去惊动当地居民,闹得人尽皆知。
于是化刚为柔,燕淮凌展扇轻旋,步履生莲,霞光忽起,清香四射,敌手尚未靠近,他便分形为三,边挥扇出招,边继续扰乱藏烨判断。
被那忽来光芒刺得目痛,藏烨紧蹙眉梢,却并未移开视线。
抽剑横劈,两道闪电般白虹强出,生生斩向那莲影——前方三个燕淮凌却毫不移动,灿笑依然。
眼看那莲影云|墙便要笼罩过来,藏烨却忽的急速回身,抽剑便刺。
意外于对方识破障眼法,立于藏烨身后已欲点他穴道的燕淮凌只得急退数十步,勉强扛住藏烨劈波斩浪的剑气。
招架一番,他又点足腾空——然而此番藏烨却再没给他机会,真气若千里悬河自天顶浇来,尚未待燕淮凌反应,藏烨便以惊雷之势,由上而下,一瞬便扼住他喉咙。
抽扇格挡,数条雁羽镖自扇刃飞出,逼得藏烨暂退。
正待燕淮凌运气准备出招,藏烨却倏然消失无影。
惊诧之余,脚心两股冷意冲上,陡然,两条势若天龙的真气盘旋而上,紧紧束住燕淮凌脚踝。
霎时,耳畔凤鸣龙啸,燕淮凌只觉无数真气柱从四面八方冲来,直逼空门!
这一招是珺途门的千龙戏水!
双臂双腿被制,别说挥扇出招,就是呼吸也似被压制。
正待他闭眼准备强行招架,那泰山压顶之势又忽的消失不见,只剩藏烨现身面前,收剑入鞘。
燕淮凌调整鼻息,再次打量了藏烨腰间一番——四把剑,两把雕龙短剑,两把凤舞长剑。
而他甚至没撑到对方抽出凤剑。
即便燕淮凌自己也没使出全力,但他清楚藏烨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天下第一剑的称号绝不是儿戏。
若两人于山野全力交手,他也不能奈何对方。
气喘吁吁,燕淮凌面上早不见了轻佻,只剩下一抹略带幽怨的阴沉。
藏烨气息未变,与战前无异,仿佛完全没受影响,他凝视燕淮凌道:“回吧。”言毕,也不催促燕淮凌,只是径自回身。
燕淮凌瞬间感到心下一沉——这是何等屈辱。
此人敢把背后空门尽数亮出,便是证明他并不把燕淮凌的攻势放在眼里。
这动作让心高气傲百战百胜的燕淮凌不禁深感愠怒。
静立原地,自知无法逃脱,燕淮凌只得道:“大人不怕在下偷袭?”
藏烨没理他。
伸手扶额,燕淮凌暗忖——若我全力以赴,那藏烨怕是也不能轻松招架!
那稳若泰山的背影逐渐远去,燕淮凌却感到压力不减。
看起来——此行真不会如自己设想的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