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森》孤雏

4、献祭

　　闻言，徐幻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一丝说谎后的慌张，但可惜没有。

　　冒着大雨进山救人，人没找到就遇上一堆怪事，还碰上一个自称来自几百年前的怪人。

　　究竟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幻笑出声，终于松开了手。

　　木元不解地看着她。

　　她笑得无法抑制地弯下腰，直起身时双目闪过泪花。

　　“我他-妈碰上的都是什么破事。”

　　她擦过泪花，平静了呼吸，声音却冷极了。

　　“既然那女的因你而出事……”她一字一顿地说，“那你，亲自带我找到她。”

　　……

　　木元安静地跟在后面，自他复生后，方圆百里已再无雨水坠下，但他依然披着雨衣在林间穿梭。

　　那个女人也没有找他要回衣服，一直沉默寡言地走在前方。

　　他只大概指了个方向，那人已经熟练地往那边走。

　　她好像接收他是古人的事实，又好像当他是个疯人，总之是不问不说。

　　一点也不好奇他的身世，他说的死亡之森又是个怎样的存在。

　　走到了半路，木元忍不住开口：“姑娘，你就不怕我吗？”

　　徐幻停下，表情冷漠得很，“到了没？”

　　答非所问。

　　木元无语凝噎，叹了口气，“快了，那人其实也算不上跪在我面前，只是我沉睡在树顶高处，感知到底下有人闯入了死森。”

　　“我迷糊听到她对我说‘复生、换命、不想活了……’没过多久，我便醒了，想来她是用自己的生息献祭给了这片森林。”

　　“餍足后的森林，会打开与人间的通道，被困的守卫者会重回大地，将森林交给下一位守卫者。”

　　短短几句话透露了各种信息。

　　徐幻在前边默默听着，过了片刻，他们即将拐进山谷底下。

　　落脚，满目是挂有黑影的枯树，静默如初，如果你往深看去，仍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压抑。

　　阳光投不进去，主动避开了这片山谷。

　　恐怖小说才有的场景霎时出现。

　　唯一出现的一抹绿色是远远立在枯树后面，一棵高大的老树，即是刚才木元坐着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死亡之森吗？”

　　徐幻终于聊到了这个话题。

　　“看来都是真的。”她呢喃道，眼神深处藏有惊叹和畏惧。

　　“万物的水分，都会在生命死后升腾回归到一片飘渺之地，它们会重新变成亘古的水泽，渐渐变为泉水，湖泊，河流，汪洋……终有一日幻化成空间上的蒸汽，随风、随雾雨回到人间。”

　　“那个原始黏稠的水泽之地，又叫死亡之森。”

　　“这是我待了五百年的地方，由死亡滋养出来的一片森林。”

　　木元缓慢从后面走上前，站在徐幻的身侧。

　　他的声音空灵却温润，将这个神秘的地方道了出来。

　　“活人就应好好活着，看久了死亡，会被它们侵蚀的。”

　　他抬手张开五指，对准那片悄悄晃动的枯树林。

　　“回去地下吧。”

　　这片枯朽树林像听懂了他的话，疯狂摇摆挣扎，贪婪地争取在这片空间多存在一会儿，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硬压下。

　　无数树枝压弯了腰，吊着的万千黑影垂下，紧紧贴在地上，四肢叠了一层又一层，化为浓稠的黑液渗进泥土里。

　　徐幻仿佛听到了撕裂的惨叫声，她痛苦地捂住耳朵，痛到极痛时，牙齿被咬出了阵阵血丝。

　　只有木元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不知道多久，山谷重新恢复空朗，富有生机的绿重新长出。

　　“好了。”

　　木元走上前，在50米外的乱石堆里拾起一个闪着红灯的机器。

　　“这又是什么？”

　　徐幻喘着粗气擦走额角的汗水，她从包里取出手套和取证袋，快步走到乱石堆处。

　　“那是录像机。”

　　徐幻取过机器，现在她最怕的是这能实时发送上网，她可以快速接受怪异的事，不代表其他人可以。

　　尤其是刚才那枯树林，如果流传开，造成的恶劣影响十分巨大。

　　徐幻死死盯着屏幕，但当所有选项键按完，都没发现里面的视频文件。

　　她迅速揭开后面放内存卡的盖子，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没有视频的录像机，初看没什么问题，但出现在这里，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徐幻内心闪过不安，如果录好的存储卡在失踪的女生的身上，那他们还可以找回来，要是有第三者拿走……

　　木元安静地候在一旁，看着女人脸色不虞地检查完机器，又拧了一圈插在衣服前的方形机器。

　　“滋，滋，滴！”

　　“喂，我是徐幻，发现那女生的踪迹了。还有一台录像机，现在没网络，你们在外边看有没有‘死亡之森’，‘死森’，甚至是‘森林’标题的视频流传开……”

　　原来她叫徐幻。

　　“浮沤幻体，生灭几时休。”

　　真是个怪诞的名字。

　　木元眼皮微敛，他安静地听着隔壁的人在有条不紊地交待事情。

　　此刻，他的世界终于不是只有水流声。

　　不知不觉五百年流逝，只有他从过去的时光中走出，站立在阳光底下。

　　抬眼环顾，便是满目的生机，充满温度和呼吸。

　　这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是万物可爱生长的世界。

　　即使这世界里的生命就像水面泡沫，一戳就破，但无可否认，它们真实存在过，在这似幻境的实境中。

　　尘封已久的心久违地动了起来。

　　木元闭起双眼，灰白的视野里有被黑暗更深的黑色缠在植物根下，黑色攀爬得越上，代表那棵植株离凋谢越近。

　　他放轻呼吸，集中注意力感应某个将要失去起伏的灵魂。

　　这些黑色上都游离着一些微小的红丝，红丝在越靠近他和徐幻的地方分散得越稀疏，相反，在越接近主树的另一面的方向，这些红丝游走得更快。

　　“咦？”木元惊疑出声。

　　徐幻听到这声惊呼，立马盖紧通话喇叭，问：“有发现？”

　　木元还闭着眼睛，他下意识扭头，紧闭的双目扫过了徐幻。

　　他嘴巴动了一下，下一刻张开眼睛。

　　“那人怎么会在主树的另一边方向。”

　　当徐幻看到一双眼白全被黑色填充的眼睛，她的心脏狠狠跳动一下，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带路。”

　　*

　　“浩哥，刚才你有没有听到徐幻那边有男人的声音？”

　　洪毅坚站在王浩身旁，刚才徐幻终于和队里取得联系，她还来消息说已经有失踪女孩的线索，一下子安稳了大家的心。

　　现在雨势变小，原本气象台说的强对流天气只发挥十来分钟，就离奇地消散了，众人也找到安全的空处休息，等着天气稍好再次进山。

　　看似顺利的发展在其他人眼里看来是好事，可在洪毅坚眼里，却是十分诡异。

　　而且他在对讲机里貌似又听到了那把令他怕得失魂落魄的男声。

　　一想到徐幻附近可能有怪异的东西在听着他们的对话，洪毅坚硬生生流了一身冷汗。

　　“没有啊，坚子，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对讲机里就只有徐幻一人的声音。不是我说你啊，刚才你也是这样……”

　　王浩连忙指挥手下人准备再进林子，抽空回了洪毅坚一句，临到最后，忍不住想批评他。

　　因为一些事，他可以自己信但不允许手下的人往那方向想。

　　“你……”王浩刚张开嘴。

　　“他说得没错，有东西出来了。”一把低沉的男声音从侧后面传了过来。

　　所有人都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突然来到的陌生人们。

　　一个身穿黑长袍的矮小老人，以及站在她身后五个面色肃穆的男人。

　　一些不熟悉对方身份的人当看到来者的面容后，纷纷一滞，紧接着窃窃私语。

　　“他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面是一个老太吧，女的怎么会发出男声……”

　　诸如此类的话起了又起，但绝大部分人更想惊叹另一个事实。

　　为什么雨帽下，这个人眼眶空空，整半边脸都是狰狞的刀伤，哪怕是完整无缺的另半边脸，长得也是不符合人类正常审美。

　　王浩听到声音顿了顿，他飞快地转身，声音带了几分激动和敬畏。

　　“黄老太！您竟然下山了。”他狠狠拍了自己的裤侧，“所以刚才我打你电话时你就在路上？！”

　　他忙迎上去，打开一把新的大伞给对方遮挡过去，尽管对方身上穿有雨衣。

　　“这里的气息被搅和了，我当然出来看看，要不然变天了……”

　　黄雀英的独眼淡淡地扫了后面洪毅坚胸前的对讲机。

　　“刚才是和徐幻确认位置？”

　　王浩忙说是，还把具体的经纬度位置告诉她。

　　黄雀英沉吟半刻，打断他的话，“就往她那边走，你们准备好救援物品。”

　　“王浩，你跟我过来一下。”

　　她把王浩单独叫到一边，跟着她来的五个人散在四边，维持着一个绝佳的保护位。

　　附近的警员总是有意无意将目光投过那边。

　　如同黑夜的雨天里，旁边的树影投下来，老人可怖的半边脸被填上隐影，勾勒出山野小说里的鬼怪模样。

　　“毅坚哥，你知道那位老太太是谁吗？我听副队提到黄老太……”

　　洪毅坚回过神，他看着身旁脸色稚嫩，刚出校门的实习警员江南声，边压低声音边往多人的地方走去。

　　“黄老太，是这片山林的守林人。”

　　“守林人不是属于我们机构管理的吗？怎么就一个老婆婆管上了……而且副队还对她毕恭毕敬……”帅气又青涩的江南声疑惑地问。

　　“她不同，是民间那种，他们那派和山神有关系，专镇着山中的魑魅魍魉。”

　　等二人终于到了人多点的地方，洪毅坚才敢提高点声音。

　　“据说每座山林都有山神镇守，大自然那么厉害，既然能造出人类这种生灵，当然也能孕育出其他神奇的东西，甚至说，在人迹罕至的原始林区里，那些东西才是主人。”

　　“活人进入了，得问过它们的同意，黄老太就是那类能和它们协商的人，换另一个说法，就是得了山神认可代管理的人。”

　　江南声目瞪口呆，他听着这样的话从一个公-职人员口中煞有其事地说出来，心里受到的冲击不算小。

　　“可……可，毅坚哥，都2021年了，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洪毅坚接过隔壁队友递来的登山设备，道了声谢，拿着手里盘好的绳子，指了指王浩方向。

　　“你否认的封建迷信，浩哥，小时候就经历过，当时是黄老太带他出来的。”

　　第五章隔日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