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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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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风起
不知不觉间,孟夏已过。
清漪阁满院的栀子花,也托着它小小的花苞在微风中摇曳着。而它的主人却在深宫涌动的暗流里浮浮沉沉,全然忘却了假山里的海棠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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哺时,南风正在长乐宫里给皇后煎药,福至公公就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皇后娘娘,快去未央宫瞧瞧吧,皇上提剑要斩了沈才人和江淑女呐!”
“什么?!咳咳,快,更衣备辇!”皇后来不及喝药,就喊着南风和素云帮她绾发更衣。
“公公可知是何缘故?”南风一边绾发一边问。
福至公公擦擦额上的汗渍,吞吞吐吐的道:“这…两位娘娘,许是…许是被鬼迷了心窍了。今日去伴驾的时候,给皇上…喝了…喝了暖情的酒…”
“……”
“咳…糊涂…咳咳”皇后冷着脸,又气又恼,咳的厉害。
南风看着有些心疼,她思索片刻,在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莫气坏了身子。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终究是床帏之事……陛下若真想要她们的命,就不会谴福至亲来了…”
皇后目光一怔,神色缓和了几分。她牵上南风的手,道:“风儿说的不错,一会儿你与我同去。”
“好。”
皇后和南风匆匆赶到未央宫时,已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只见皇帝坐在龙椅上,连耳垂也烧的通红。
殿内跪着两个穿着十分…额…十分单薄的女子。屏风后跪着两个太医,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
见皇后来了,沈才人和江淑女瞬间从哀泣变成了哭号,她俩一人抓着皇后一个衣角,一边磕头一边道:“妾知错了,求皇后娘娘救救妾吧…”
皇帝声音沙哑:“传旨下去,沈才人、江淑女狐媚惑主,赐白绫、鸩酒以正宫闱!”
皇后直直的跪下,浅棕色的瞳仁看向皇帝:“皇上,她们…咳咳…也是一时迷了心窍,罪不致此。咳咳,妾身恳请皇上从宽处置。”
皇帝皱着眉,瞥了福至一眼。福至了然,麻利的过去,扶起了皇后。
“既然皇后开口求情,朕便饶你们不死。”皇帝气息不稳,顿一顿又道:“皇后,朕命你彻查此事。后宫之中,无论嫔妃、宫女还是内侍,但凡有不干净的,一并送到广化寺去清静清静。”[1]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原来是想借此清清后宫。
“妾领旨。”皇后话音刚落,门外就进来两个婢子,一个手里端着凉水和帕子,一个手里端着个雕花木盒,上头还盖着一层红布。
福至公公刚要上去接,那两个婢子却道,“奴是太后娘娘遣来侍奉皇上的,不劳公公操心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差了。他的拇指紧紧扣在墨玉扳指上,冷眼盯着那两个婢子。
南风瞧见那扳指,就知晓他心中不愿,于是走到那两个婢子面前,伸手接上了面盆:“你们下去吧,妾自会侍奉好皇上。”
她使着力气,面盆微不可察的推挤着,挤的那婢子胸前的阮肉都快要蹦到南风脸上了,她却还不肯松手,只说:“奴定会侍奉好皇上的。”
“让她们留……”皇帝喑哑的声线刚刚飘出,就被南风厉声打断了。
“如何侍奉皇帝,难道你们会比嫔妃更清楚?不若妾现在就同你们去跟太后娘娘请旨。”
两个婢子见她不知死活的打断了皇帝,现下又狠瞪着自己,已然有些慌乱。
皇后娘娘见状,立刻正声道:“行了,你们下去吧。未央宫,自有南才人侍奉。”
“诺。”抓着面盆的婢子悻悻的松了手,另一个瞥一眼,也赶紧把木盒托给了福至公公。
皇后松了口气,她走到南风身边,低声说:“他在气头上,你小心些。”
南风点点头,目送皇后出了殿门。
未央宫的宫门关上的那一刻,南风才想起来,其实这后宫里最不懂如何侍奉皇帝的人,就是她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定定神走到龙椅跟前,递上了冰帕子。
皇帝一头虚汗,两眼冒火,一把打掉了她呈上来的帕子。
--什么谨言慎行,什么妾知道了。她分明把他的话全当成了耳旁风!
南风看着帕子啪的一声坠在地上,周围飞出了一圈水渍,心想:坏了坏了,皇帝连她近身侍奉也是不愿的,如今他定以为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强人所难。
于是她解释道:“皇上先拿这帕子抵一抵,妾现在就去请宸昭容来…”
皇帝一把拽住她的腕子,眉狠狠的拧着,厉声道:“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下作吗?!”
南风不知道,为什么喝了暖情酒的人会如此暴躁。
她磕磕绊绊的道:“下作的…是下酒之人…且,且食色…性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的眉拧的更深了。
南风发觉,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让他更生气,于是赶忙低头跪下。
--管他三七二十一,跪下总是没错的。
谁知她正要跪,却被他顺势一把扛起来。肩胛骨挤压着肚腹,真真是难受的紧。
她紧紧的捂着嘴,生怕刚刚进的鲈鱼羹全都吐出来。
皇帝把她扔在床上,手臂穿过腰腹,从背后搂上她。滚烫的两指掀开她的中衣,露出大半个莹白的肩膀。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间,灼热的呼吸吹动发丝,痒痒的。让她想起梅园伞下,利刃划过面颊的触感。
南风有些怕了。她伸手去拉玄色床帏,却引得皇帝一声低吼。
“别动。”
她不敢再动。但皇帝也未有再进一步,只是一手死死的箍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揉碎。
未央宫一室静谧,只能听见身后的华服蹭着衾被,发出有着节律的声响。
南风一怔,随后脸也烧起来,她不自觉的抓着皇帝宽大的衣袖,嫩白的手指把那抹玄色揉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光线渐弱,未央宫沉入一片漆黑时,皇帝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他满是薄汗的前额抵在南风的发间,一只手还圈着她的腰,让她不敢乱动。
南风在黑暗里,出神的盯着衾被上绣的双面鸳鸯,暗想:原来话本子里写的,都是骗人的。
什么饮了酒才致情难自抑,都是伪君子的借口罢了。
--皇帝坐拥六宫,却能为了宸昭容,如此…如此守身如玉…坐怀不乱,也…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君子罢。
想着想着,南风也睡着了。
竖日,等她醒来时,皇帝已经去上朝了。小满托着皇帝赏的新襦裙,服侍她更衣洗漱,回了清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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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皇帝照常去建章宫问安奏请。
建章宫里,萧太后穿着一袭绣了金丝棋格纹的暗色青衣。她妆面素雅,美目流波,一双酥手正压着香片。香炉附近,是皇帝批过的折子。
见皇帝行礼,她也未抬眼,把香片掩入香灰,又挂好香炉之后,才道:“坐吧。”
皇帝坐下,罗勒公公便来奉茶。皇帝一边吃茶,一边等着太后问话。
“听说昨日,你让皇后查了几个不懂事的?”
皇帝转着手里朱砂色的瓷杯,沉声道:“狐媚惑主、祸乱宫闱,当查。”
太后伸手取了一本折子,一边翻看,一边问:“哀家送去的宫女,似是不如你身边的人可心?”
皇帝淡淡开口:“儿臣饮的太多,记不清了,不知母后说的是哪个?”
太后手中朱笔微顿,又道: “三年了,你膝下未有所出,还立了不少规矩,也不怪她们生了些别的心思。”
皇帝抬眼,望着面前的妇人。即使眼角已有了细纹,却仍能分辨出她年轻时的仙姿姝色。窗外的和软光线,照的出她的美人貌,却照不出她眼里的深深寒潭。
--未有所出…母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皇帝嘴里发苦,却不影响他面上的神色坦然:“儿臣与亭瞳青梅竹马,今生只愿她一人相伴左右。”
他话音一落,太后便抬起头来,对上了皇帝清冷的眉眼。
像照镜子似的,她瞧见了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眸子,不含情绪,难辨真假。她这个儿子,已然让她看不透了。
三年过去,他还是长成了这般棘手的模样。
太后合上手中的折子,目光划过皇帝的脖颈:“既如此,你便看着办吧。”末了,挥挥手,示意皇帝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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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皇帝出了建章宫,太后屏退了旁人,只留下了罗勒公公。
太后冷笑一声,双眼空洞的望着香炉里溢出的袅袅细烟,喃喃道:“骗来的青梅竹马,也能有真情?”
片刻后,她脸上笑意尽失,阴恻恻的问:“罗勒,他当真是个痴情种?”
罗勒公公一脸肥腻的笑笑,道:“奴才以为,情之一字,最是藏不住。娘娘不妨先等等。”
“呵,老东西。”太后浅笑着,半晌,拿着朱笔,将鲜红的墨迹染在玉兰白嫩的花瓣上:“不过…也不能任着花枝疯长、旁逸斜出。”
“去找几个嘴严的,先试试水吧。”
罗勒眼珠子一转,又问:“娘娘想要哪个宫的?”
“永安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地理分割线----
[1]洛阳广化寺,北魏所建龙门八寺之一。
----食物分割线----
鲈鱼羹:补肝肾、益脾胃。材料:鲈鱼、冬笋、淀粉、鸡胸脯肉、猪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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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选侍-贵人-才人-美人-婕妤-昭容-昭仪-嫔-贵嫔-妃-贵妃-皇贵妃